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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很少揽镜自照,平日里也甚少留意自己的容貌。虽是被卫瑾收作了徒儿,过起养尊处优的日子来,但在阿昭心目中什么都不及吃的来得实在。
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唔,师父除外。
不过今日一大早,卫瑾出去练剑后,阿昭也跟着爬了起来。她没有出去,而是走到厢房里的梳妆台前,她踩在矮墩上,拿起了一柄小铜镜。
她反手对向自己的背部,微微侧着头,视线盯向眼前的一面大铜镜。
衣衫半褪的裸背上,五颗小珠子圆润光滑,与自己的背脊骨浑然成一体,迎着窗外洒进来的晨曦泛起莹莹珠光。
这是阿昭头一回看得这么仔细。
之前害怕自己会被当成妖物,她一直都是尽量不去想起这五颗珠子的存在。直到后来师父的那一番话,阿昭的这个心结才解了开来。
不过一想到等会沈师伯将要见到这五颗珠子,她就有些忐忑。
半晌,阿昭方放下了小铜镜。
她穿好衣裳时,卫瑾也练剑归来。刚推开房门,他就见到阿昭站在梳妆台前,一副怔忡的模样。阿昭忽然说道:“师父,师伯会有办法解决么?”
卫瑾放下长剑,走到阿昭身侧,只道:“这个得由你师伯看过后才知道。”
阿昭“哦”了声。
卫瑾弯下身子看着铜镜里的阿昭,道:“琼国曾有一位名相,唤作言子。言子打小就与常人不同,他的右掌有六根手指。他孩童时常常被人取笑,可言子从不畏惧,他苦读诗书数年,最后得到了琼王的赏识,成为名留青史的六指丞相。阿昭,你可知为师为何会提起言子?”
阿昭道:“师父是要让阿昭不畏人言,不畏心魔,阿昭虽与常人不一样,但只要内心坚定,也无伤大雅。”
卫瑾微微一笑,赞赏地道:“你能想通,为师甚是欣慰。”
阿昭笑吟吟地道:“阿昭明白了,阿昭以后不会再为它而苦恼。”
卫瑾摸了摸阿昭的脑袋。
他道:“走吧,去找你师伯。你师伯精通奇术,即便无法解决,想必也会知道是什么东西。”
.
偏阁。
见到卫瑾与阿昭,沈檀的眼里有丝笑意,他温和地问道:“师弟,昨夜睡得可好?”
卫瑾轻笑一声,说道:“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周全,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沈檀也笑道:“你我同出师门,又在天山派里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是记得一清二楚。”沈檀看向阿昭,见阿昭面色不太自然,他又道:“昨夜之事,师侄无需挂怀,我并不曾放在心上。”
阿昭亲耳听见沈檀的话,心中的愧疚感才缓缓消散。
沈檀又道:“我来看看师侄的情况吧。”
阿昭点点头。
她刚解开衣衫上的系带时,沈檀忽道:“不。”
阿昭一愣。
沈檀递上一把剪子,他歉然一笑,“我曾应承我的妻子,此生此世只有她才是我的唯一。师侄虽然年纪还小,但始终是女子。若是她知道我见到师侄的裸背,心中定然会有所不悦,还请师弟与师侄体谅。”顿了下,他又道:“我已是命人备好了师侄的衣裙,师侄先去换上吧。”
听沈檀这么一说,阿昭这才想起怪不得昨天她进府后便觉得怪怪的,原是这偌大的宅邸里竟是连个侍婢也没有见到。
卫瑾对沈檀道:“师兄此话严重了,阿昭去换上衣裳吧。”
须臾,阿昭换了衣裳出来。
卫瑾摸到阿昭背上五颗珠子的所在之处,拿了剪子小心翼翼地剪掉了一小块的衣料。沈檀走前来,仅仅是看了一眼,他便开口道:“果真如我所想的一般。”
沈檀转身,走到书架子前,他拿下一册泛黄的书卷,在书案上缓缓地铺开。
他慢条斯理地道:“二十年以前,宛国曾经一度盛行巫术,当时的宛王也极是推崇。直到后来新王登基,也就是现在的宛王,他大刀阔斧改革,废除巫术一派,任何与巫术相关的书卷都被烧毁。”
史书上极少有记载此事,阿昭也不曾听过。
如今沈檀一说,阿昭听得入神。
卫瑾却是蹙了眉头,他问:“师兄是说阿昭背上的五颗珠子乃是宛国巫术所为?”
沈檀指着书中一处,“我有幸得到这一册书卷,不过也是不全。此卷乃是记载了当年宛国的巫术,其中便有与师侄这情况一样的记载。”
卫瑾低头一看。
阿昭也凑了前来,睁大双眼瞅着书案的书卷。
上边画了一幅图,与阿昭背上的五颗珠子一模一样,连位置也是相同的。不过旁边的文字,却十分古怪,连卫瑾也认不出来。
沈檀说道:“这是宛国最早的文字,如今认得的人并不多。”
正所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如今天云大陆三国鼎立,但数百年前三国曾经统一过,原本不一的各国文字也才逐渐统一。再后来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也才渐渐形成了如今的丘琼宛三国。
阿昭问道:“师伯可认得?”
沈檀道:“……不认得,不过我能猜出大意来。”
卫瑾说:“师兄请说。”
沈檀道:“五颗珠子意为面上五官,背脊骨能通面上气血,而宛国的巫术认为若能阻止气血流通,便能阻止五官的生长。”
卫瑾接道:“所以这也就是那五颗珠子的用处?”
沈檀颔首。
卫瑾的眉头不禁拧起,“师兄可有解决之法?”
沈檀摇头,只道:“书卷上记载得并不全,且也认不得其文字。不过,此巫术也仅仅是阻碍五官的生长,并不会有生命之忧。”
阿昭听罢,松了口气。
不会有生命之忧便好,五官如何,她向来都不在意。
她彻彻底底地放心了。
阿昭眉开眼笑地道:“多谢师伯。”
卫瑾倒是有几分担心。
巫术在宛国禁止已久,而阿昭也不过是区区女童。为何会有人将这种恶毒之术用在阿昭身上?卫瑾想了又想,不过见到阿昭高兴的模样,他也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沈檀和卫瑾说道:“子卿,凡事皆有其命数。你不必过多担忧。说起来,我们师兄弟很久不曾一起喝过酒了,今夜我们好好地叙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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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
沈檀与卫瑾在凉亭中把酒言欢。阿昭不许喝酒,只好抱着葡萄浆坐在一侧,安安静静地听着沈师伯说着师父小时候的趣事。
许是月色太过醉人,阿昭听着听着便有些想睡了。
她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继续听下去。
此时,沈檀忽道:“我们天山派里就属子卿的剑舞得最好看。”
卫瑾不满地道:“剑舞得好看又何用。”
沈檀笑着与阿昭说:“师侄想不想看你师父舞剑?当初你师父在你的几位师祖面前舞了一回剑,几位师祖纷纷觉得惊为天人,连最爱喝酒的二长老也顾不得桌上的美酒了。”
阿昭一听,睡意顿消,看向卫瑾的目光贼亮贼亮的。
“师父,阿昭想看!”
卫瑾本是不愿意的,可见到阿昭此般模样,倒也不愿让她失望,遂轻飘飘地横了沈檀一眼,随后执起长剑,在月夜之下舞起剑来。
白衣银剑,月色正好。
阿昭看得目不转睛的,她知道师父好看,但却不知舞剑的师父别有风情,让她的目光再也难以移开。阿昭几乎要看呆了。
沈檀轻抿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看了阿昭一眼,随后又继续看向卫瑾。
卫瑾舞剑毕,回来凉亭时,竟是见到阿昭的脸颊红扑扑的。他道:“……趁为师不在喝酒了?”
阿昭使劲地摇头。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看着看着,胸腔里的就跳得飞快,连带着脸颊也不受控制地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沈檀笑道:“师弟放心,有我看着,师侄哪敢喝酒?”
卫瑾坐下来。
沈檀给他斟满一杯酒,卫瑾浅尝一口。此时,阿昭忽然道:“师父,阿昭想好了。”
卫瑾一怔。
阿昭坚定地道:“阿昭想要学剑,想要当一个剑客。”
“哦?为何?”
阿昭道:“一为自保,二为……能与师父一起并肩作战,而不是留在马车里让师父保护阿昭。”她之前就有了这个念头,只是还不确定。但今日见到师父舞剑,这个念头又再次浮上心头。
她虽是过目不忘,但是只有那一日见到师父挥剑砍断莽汉的手臂时,她的心中没有任何害怕,反而是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兴奋。
这是她对着书卷从未有过的心情。
她确定了!
她要当一个剑客!
卫瑾说:“阿昭,想要成为一个好剑客,会很苦。”
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当一个剑客,委实有些浪费了。况且女娃学剑,这要怎么娇养下去呀……
卫瑾心中苦恼呀。
阿昭道:“师父,阿昭不怕苦。”
卫瑾凝眸,看了阿昭半晌方道:“……好罢。”顿了下,他又道:“一旦开始了,便不许叫苦。记住了么?”
阿昭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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