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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以若微道人这么个又烈又傲的性子,会养出温落山这么个沉静如水的弟子。
惊云山一向有个没有什么道理的传统,人们会一厢情愿地觉得倘若师父两个关系要好些,门下弟子的关系就和该更紧密些。
而在惊云山诸峰各路之中,只有杜若微和寒贞的师父二人最活泼,最吵闹,也最喜欢热闹。因而两人关系也最好。
彼时寒贞已经是个不懂得如何和人好好说话,冷冷淡淡的小姑娘了。她因迟钝丢了不少脸,对这件事却愈发上心起来。
沈寒贞本来决心一雪前耻,和杜若微的大弟子好好相处,不给她师父丢脸的。只可惜她左等右等,杜若微的门下大弟子却还是八竿子没有影。
再后来,直到她随着她师父,背着小包裹一步一步离开惊云山的时候,才遥遥地见到若微身边站了个低眉敛目的小姑娘。
她们终归只见了一面,这年少时的小小谋算也是落了空。那时候她还很有些伤怀,觉得缘分浅薄,天意到底叫她们做不成朋友。
这过往种种,均如云烟般一闪而过了。却不想天意喜捉弄人,倒叫她们在这一刻重新相会。
很快的,沈寒贞便发现,温落山身上带着股奇异的特质。
她脸上笑微微的,只温顺柔和地往那里一站,也没有横眉竖目,大声呼喝,手里甚至依旧环着那个白布药包,看起来很轻松,很随意,却很快地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好了。
片刻之后,店老板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店小二的眼角堆积起了笑纹,那晕倒的男孩子也低声和她叙说了两句,离开酒楼回家去了。
等到二人踏出酒楼,走到街上的时候,寒贞还觉得一切都恍然如梦一般,不大真实,“你竟还认得出我?”
“这有什么认不出的”落山笑道,“你很好认的。虽然长大了,但脸上的神气却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分一毫都没有变。”
灵皋在旁边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落山又道,“不过,我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这么一问,倒叫寒贞看到了打通困境的一线曙光,赶忙道,“陆临川陆师兄到了你家没有?”
“陆师兄”落山大讶,“他也来了此处?他为何而来”
依着落山的自述,她今日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直到过了正午才打算往家里走。看来,陆临川是与她正好错过了。
寒贞在心里叹了一声,顺便冒领了陆临川的差事,将路遇四个神秘送礼人的消息和落山说了,“这些人冲你而来,你可要小心些才是。”
“到我家来?”
落山这么说着,望见自己家的时候,笑容便渐渐淡了。
温家府邸正沉声默立在大路的一侧,它方方正正,庄庄严严的,没有一根线条是斜逸旁出的,就连门口的两根朱漆红柱子瞧上去也比别家挺拔许多。
这栋宅邸生的实在太肃穆,太规矩,使人一迈步进去就忍不住要轻声轻气的讲话,生怕冒犯了什么人似的。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仆童,见落山走上前,便道,“小姐。”
“今天可有客人来过吗”
“共有五位来客,一位来客给小姐留下了一封信。另有四位指名要见小姐,已经进去了。”
落山闻言,竟不料这四名怪人已经到了,只来得及应了声“一会将信拿进来。”便匆匆往家内奔去。
二人走到中庭,便听到隐隐约约的喧哗声。落山听得争辩声渐渐大了,只加快了脚步,径自往后院奔去,提声道,“怎么回事?”
她这一来,却是十分不巧。
那四名抬坛人身上被下了蛊,头脑自然是十分的不清楚,只是一味地抬步要往里闯。家仆们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来送礼,所以才放他们进来,万没料到这帮人来势如此蛮横,自然是纷纷上前阻拦。
原本两团人只是对峙,牛头不对马嘴地一阵呼喝,僵持不下。落山这一声“怎么回事”却教一名家仆着起急来,伸手往那汉子身上推了一掌。
那汉子一个踉跄仰面往后倒去,大坛一震荡,竟是破碎了一个口子。只见坛口漆黑,隐隐竟有无数的毒虫,一见之下,颇令人悚然。
落山话音刚落,人早已奔到了院门口,眼见毒虫倾倒,只伸手往坛底一拖一拂,又将坛身堪堪稳住了。
只听嘶嘶声响,一条毒蛇屈起身躯,从坛中高高弹起,露出毒牙。猛地寒光一闪,毒蛇登时身首分离,蛇首落在地上,犹自弹动不止,却是寒贞赶到,凌空掷出长剑,将蛇一斩为二。
这一下事出突然,一切几乎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剑尖仍颤动不止。人人都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落山眉头一蹙,转头向管家发问道,“成伯,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成伯已经五十来岁,鬓角胡须,均已生了白发,“小姐。这四人来到府门前,原本说是要给小姐送礼,说着说着却发起痴来,想要直闯后院。”
落山闻言,细细看向四人,见他们都是神色木讷,倒好像泥塑木像一般。落山朗声道,“不知几位是何来历,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那汉子木着眼睛,依旧是一副平板无波的语气,“碧君座下四人众,给温家小姐送贺礼来。”
亲闻这诡异一幕,落山倒是并不惊慌,只是浅浅地皱起了眉,向寒贞道,“沈姑娘你路上所见的,便是这四个人吗?”
寒贞垂目向四个汉子看了半晌,点了点头,道,“是这四人不错。”
落山望向那阶下垂手而立的四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极轻地说了句什么。寒贞站的近,将那一句感叹听在耳朵里,落山说的是,“好啊,好啊。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她总是一副温柔和婉的样子,相貌生的温和,神态沉稳,似乎总有未思胜,先谋败的意思。眼见有人指名道姓给自己送来一大罐毒虫,也是既无惊容,也无惧色,只有一层浓浓的忧虑兼愤怒压在眉头,沉沉的挥之不去。
“小姐”管家成伯见她神色有异,上前一步道。
“无妨。”落山道,她上前两步,轻轻在那四人后颈各是一拍,也不见她如何动作。片刻之后,那小黑虫却纷纷哀叫,坠到地上,身体侧翻,死了。四人却是周身一震,目光逐渐清明了起来。
“几位不妨检查检查身体,看看自己是否妥当”
几个汉子神智重归,正是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当口。四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讷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落山知他们恐惧惊慌,也不逼迫,道,“你们是如何到此处的”
“小姐……小人们是一点都不晓得。”为首的一个汉子道,“小人原本只好好的走着路,也没有碍着谁的……后来似乎见到……”
他语声渐轻,大概有些不大确定,说不下去了。旁边一人便补充道,“依小人所见,好像是一个手臂上满是刺青的男人。”
“不错。”另一人也道,“他一条臂膀上全是刺青,乍一看真是吓人。我只见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施了什么妖术,便渐渐发起昏来,后来的事……便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落山点点头,露出沉思的神情,踱步慢慢地走到石阶一边。那大坛被跌裂了一边,蛇虫依然纠缠翻滚不休。她倒还没有多害怕,身边的成伯却担心自家小姐出事,出声规劝道,“小姐……”
“成伯不必担心。这些东西还奈何不了我。”落山道,“这坛子背后的主人,咱们才真要担心呢!”
她转过身来,见那四名无辜汉子依然诚惶诚恐地立在石阶下,便掏出几块碎银来,道,“这钱也不多,几位大哥受惊了,权压压惊,赶紧回家去吧。别叫家里人等急了不好。”
寒贞自一剑将伤人毒蛇截为两段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只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事态发展。见落山正嘱咐下人将四人送出门外,便往那大坛那里看过去。凝神一望之间,却见坛子的封底似有松动,露出雪白的一角来。
寒贞上前几步,伸手将那一封信扯了出来,交在了温落山手里,冷冷清清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必是给你的。你来看一看吧。”
她这几步,如同把毒蛇虫兽看的很轻,全然不在乎一般,落山望见她这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心下多了些宽慰,道,“多谢。”伸手将信纸接过了。
温落山的事情却也不少,怀里揣着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又要叫人搬开坛子,打扫干净,又要给寒贞安排一处僻静的所在,当作暂时的居处。
等到一切事毕,落山才又向寒贞点点头,往自己房间走去,道,“成伯,我想安静一会儿,不必叫人来扰了。”
她顿了顿,道,“还有留在门房的一封信,也一并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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