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大国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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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期很快就到,选就的数十名修习者在洛先生的带领下，随着连绵的车队摇摇出了天河的地界。

就在天河的界碑旁，尊主率着天河白氏的大批族人前来为车队送行。行过族礼,尊主一脸慈爱地将唯一的跪地的女儿扶起：“这次去国都并非短短数月,在天河你怎么闹都行，自有族人惯着你,到了外面可不一样了，你这目中无人的脾气得好好收敛才行。”

广袤的边界风声不歇，沈俏背着长匣,红衣的荷叶状裙摆随风招摇,她拉着母亲的手,凑到她耳边半撒娇似的低声道：“娘嗳，你小点儿声,这么多人,给我点面子。”

这会儿即将出远门的修习者们都忙着和前来送行的兄弟姐妹告别,尊主伸出食指在沈俏额角亲昵一戳,叮嘱道：“到了天罡一定要听洛先生的话,除了族中子弟，也要和其他修习者多交朋友。要是想家了,就往家里写信,说来你也不小了，又是天河的少尊主，照顾好自己和族人才是你的职责，知道了吗？”

“尊主吩咐的是！您老就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沈俏说完扑到尊主怀里紧紧抱了抱，正要转身登车时，忽然远远瞥见白璟彻正牵着小红马站在人群后面。

白璟彻冲着白玉晴的马车轻轻挥了挥手,视线挪开时，冷不防与沈俏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正礼貌性地朝她颔首微笑，还未再度抬起挥别的手，沈俏就已经拨开人流，一个健步迈到他跟前，不顾旁人的惊讶将白璟彻拥住，在他耳边低声道：“璟彻哥哥，好好待在天河，替我照顾好尊主哦。”

说完，两手在他坚实的背肌拍了拍。

不远处，原本打算过来给白璟彻告别的白双双忽然掉头上了马车。白璟彻叹了口气，视线从白双双那道单薄可怜的背影上撤回，无奈地将沈俏推开了些许，“白新星，你真的好烦。”

沈俏毫不在意地一笑，登上马车，从车窗探出头手，高声挥别：“好哥哥，我就是烦人精儿，但你一会儿可别气坏了身子哦——”

闻得鞭声利落，车队咕噜噜发动，在那片破云而出的晨光中缓缓驶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白璟彻总算内心轻松了些，正待翻身上马，身后突然有人叫道：“小族长！你你背上这是......”

白璟彻顿觉不妙，立刻素白的外衣脱下来，当看见那几只正在衣料上欢快蠕动的鼻涕虫时，重洁癖的白璟彻被恶心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鼻涕虫发出一声怪笑，化成泥点子沙沙飘下。

“白、新、星——”白璟彻抓着衣服，终于认命般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你真无聊......”

沈俏很没骨气地承认，原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果真是一种爽到没朋友的体验！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又成功被宿主自身强大的精神力给带偏了，估计这会儿白璟彻脸都气绿了吧？

当然，这会儿恼她的不止白璟彻一人。白玉晴见白双双从上车到现在神色哀戚，目光微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关切道：“双双，刚才你去向哥哥告别，是哥哥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了吗？”

白双双眼眸闪动，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近来璟彻哥哥突然和少尊主走得很近......”

“什么错觉？！分明是委屈死我哥哥了！”白玉晴抱着匣子，神情看上去又气又无奈，“也怪我倒霉，才会害哥哥屡次被少尊主戏耍。”

白双双心里咯噔了一下，追问道：“星姐姐虽然看上去凶，但人还是很好的，怎么会戏耍璟彻哥哥呢？这其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白玉晴叹道：“你就别为她开脱了，整个蝴蝶谷，估计也只有你才受得了她。哎，不过若不是因为水晶兰被人毁了，哥哥也不会去求她帮忙，若是这次能顺利进入天罡，我和哥哥可算是欠她一份人情了。”

“什么！你的兰花被毁坏了？”白双双满脸震惊，虽然看上去有些刻意，可白玉晴正自责地垂着眼皮，并没有注意她那不自然的面部表情。

“虽然我也怀疑是少尊主干的，可是我哥非说不是。”白玉晴把匣子小心地搂着，“而且她也帮我找了更合适的拜师礼物，正因如此，我哥才会忍着被她三番五次都欺负捉弄。”

“星姐姐无缘无故地毁你的兰花做什么？玉晴，你也不要想太多。”白双双安慰道，看她万分小心地搂着匣子，不由笑问：“听说少尊主家里宝贝多，不知道她给你找了什么合适的礼物代替？”

白玉晴摇头，“少尊主吩咐过，只要到了天罡时才能打开，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白双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又岔开话题去聊其他。

沈俏半躺在车篷里打着瞌睡，因同龄的修习者都对她又厌又怕，所以她的车篷内显得比别的空旷许多。

颠颠簸簸一路，车身停了停，才听见前面洛先生的声音：“马上就到水月城了，人多眼杂，大家打起精神来。”

日近黄昏，赶了一天的路难免人困马乏，因距离天罡考核之期尚有些时日，洛先生也并不赶紧，况且众人需要找个客栈歇脚，而马匹也需要充足的草料供给。

沈俏打起帘子，但见远处丘陵起伏，夹道花树绵延，桑麻遍野，水月城显出巍峨的一角城郭来。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朝着洛先生被夕阳的烫金光芒镶了一圈金边的背影喊道：“老洛，天都还没黑全，就快抵达水月城了，我们脚程有这么快吗？”

洛先生显然早习惯了她的无理礼，将拨转马头，一丝疑虑从脸上一闪而过，“少尊主鲜有出谷，所以有所不知，水月城城主近三年来大兴土木阔建城池，将外城郭又延往城外的千里之地，路途才因而缩短。”

水月城地处交通要塞，商客往来之枢纽，城内子民众多，平日里人员流动也大，修城阔地无可非议。

沈俏却有意无意地笑道：“动作倒是挺快，短短三年，阔城千里，啧啧，看来这城主大抵是想要和我们天河做邻居吧。”

听出她话里有话，洛先生板起脸低斥：“少尊主慎言，此地已不是我们天河地界，说话做事还要低调些好。”

沈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好啦好啦，老洛你安排就是了，我不多嘴了。”说完当即放下帘子缩回车里。

就在天河的车马摇摇驶进水月城时，远在国都的天罡意事堂内，十二部长老端坐桌前，凝眸于虚空里那面巨大古镜。

女掌侍脚底的木屐在地板上发出韵律的脆响，朝着十二位年纪迥异的微微屈身：“三大家族均已动身，太微和翼阳已经在凤翔城歇脚，而天河今晨动身，此刻刚到水月城。”

“太微不是走水路么？怎么改道去了凤翔？该不会是欧阳兄担心自家后辈们考核不过，想放水吧？”坐在桌尾的女长老看上去不过七八九岁的模样，咯咯而笑时却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坐在她对面的白衣男子闻言也未恼，只是双眸沉如黑水，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揶揄。他淡淡道：“我虽出身太微欧阳家，但为了避嫌，并未参与考核一事，不知放水一事花长老从何说起？”

“哎呀，区区太微我才不放在眼里呢！”花若衣性格古怪，眼尾一斜，话题已经飞出了十万八千里，“当年天河白氏出了一名少年天才，尚在稚女之龄就拿下了三品幻师的称号，嘻嘻，若是与我有缘，说不定就投我门下了呢！”

她话音一落，座中长老纷纷送去鄙视，满脸都是“你想得美”四个大字。

女掌侍缓步走到镜前，广袖往镜面一拂，“既然各大家族都已经就位，那么就请各部长老时刻留心自己区域内的大小家族，第一轮考核，现在正式开始！”

夜晚的水月城内灯海飘摇，行人如织，以致天河的车队夹在人群一度停滞不前。长长的车队总是很显眼的存在，果然没过多久就招来不少民怨和谩骂。

“前面的到底走不走啊！大晚上出来坐马车游街，故意找骂呢！”

“就是，城主去年就颁了明令，禁止夜间车马出游，这些人还敢明知故犯，真是嫌命长了！”

“哎别挤啊！我的包子，哎哟，谁动了我的包子！”

“呸！你个下贱胚子！老娘让你摸！让你摸！”

“前面的车队，换条路走会死吗？！”

“…………”

洛先生现在很后悔，刚进城门口时，他就不该拒绝小贩向他热情推销的那本《水月服务指南》。无奈，他只能翻身下马，跑前跑后到处给人道歉解释。

沈俏抬手压住耳屏，想极力断绝周遭的喧嚣，她可算是明白城主为什么大肆阔修城池了。

可就算城内居民多，也不至于到这种万人空巷的地步吧？难不成今儿是什么大日子？

沈俏在宿主的记忆里一番搜索，也许是因为于宿主而言并没有过重要经历，所以对水月城的记忆淡薄得乃至空白。

她在打算随便抓个路人问问，突然听见刚才那位骂的最厉害的男声又骂骂咧咧飘扬起来：“你个烂地里没人捡的老倭瓜，赶紧把你那几辆占道的破车给弄开，今儿要是耽搁了爷见九姑娘，爷非拿唾沫星子淹死你不可！”

挤在人堆里的洛先生艰难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银票，仰头望着半躺在步辇上的纨绔公子：“小公子，咱打个商量，有道是出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滚滚滚！谁他妈跟你日后好相见！”那小纨绔用扇柄狠狠打在洛先生的手背上，银票飞洒而出，引得路人一阵哄抢。

步辇被冲撞得左摇右晃，纨绔公子紧紧抓着扶手，刚稳住身子，又忍不住口吐芬芳。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就出现了一名红衣少女。少女一双脚踏在步辇的长杠上，单手托着个绿瓜，眯眼问他：“知道这是什么瓜吗？”

她虽是笑着，但眼里并无笑意，有的只是让人背脊发凉的凶狠。纨绔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不不不……就是倭瓜吗……”

沈俏哈哈大笑，倭瓜被她当即单手捏爆，破碎的瓜瓤在纨绔脸上溅了个满面开花。

沈俏笑着拍了拍对方额头：“臭小子！你若是再满嘴喷粪，这捏爆的就不是你看到的倭瓜，而是你脖子上的小脑袋瓜。”

纨绔擦着脸，狼狈得不行：“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头来，洛先生在一旁急急道：“少尊主！低调行事，低调行事啊。”

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射而来，沈俏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成了整条街最受瞩目的人，正愁该如何事了拂衣去时，街头转角传来一阵丝竹之声。

“啊啊啊啊！九姑娘！是九姑娘的花车耶！”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生的歌声从外传来。是张震岳的再见。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哎

然后就想起雪中里的一句话——

书上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书上也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莫得青春的九零后老阿姨留下煽情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