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大国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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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治血药,沈俏只好把自己的衣袍边角哗哗撕成条状，幻作干净的绷带，一圈圈替齐祯缠上。

齐祯的眉头仍然紧蹙着,浓密的睫毛时不时颤动,沈俏猜测他也许是强忍疼痛，便想着说些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个......你们说的阿恕姑娘是谁啊？”

白新星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一号人物。

齐祯闻言眉头似乎蹙得更深了,嘴唇紧紧抿着，沈俏以为是自己太八卦，触及了国师大人不愿言说的秘密,谁知齐祯沉默片刻,突然睁开眼：“阿恕是水月的未婚妻,也是我的妹妹。”

“哦......”沈俏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手里的绷带在齐祯身后绑了个小巧的蝴蝶结,“我曾经听老洛说起过很多关于大人的事,但是从没有听她说过大人的妹妹,她也是幻师吗？”

齐祯本就是被记录在课本里的人物,也算老洛的半个偶像,所以在讲天澜幻术史的时候，他常翻来覆去把齐祯的战绩作为例子来出来说,就差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挖出来细细剖析了。

齐祯摇头：“不是,阿恕与我并无血缘关系。”

齐父是在外出游历时遇到阿恕的，那时阿恕正被一只黑天狼衔在半个身子在嘴里，黑天狼是天狼族里最凶恶的一类，凶猛如虎豹,狡猾似狐狸，在它们脱离兽性蜕变成类人之前，好以人肉为食,尤其是幼子。

作为镇守一方的家主，齐父常常教导儿子齐祯以护万民为己任，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残忍之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当即施以幻术从黑天狼口里救下阿恕，然后带去附近的医馆医治了大半月，才保住了阿恕性命。阿恕是个乖巧的孩子，齐父也很喜欢，念及她孤苦伶仃，便把她收作义女，带回了翼阳。

齐父一生无女，因此待她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般，家中包括齐祯在内的几个哥哥也待她极好。两年后，水月城主带少城主水月前来拜访齐父，水月儿时性子活泼，在幻术修习上颇有天赋，很快就和齐家排行老幺的齐祯玩到了一块。

城主携子拜访本就有将水月留在此处修炼的打算，齐父见水月资质极佳，于是便让将他收入门下。水月在翼阳一待就是五年，因他性子活脱，形容俊美，在翼阳时便很招女孩喜欢，就连阿恕也不例外。齐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水月为人品性十分信任，两家商议后便将这门亲事敲定了。

如果没有导致大陵灭国那一战，水月和阿恕的故事自然不失为一段佳话。那场战事让水月和齐祯一战成名，但也让一向反战的阿恕提剑自刎于两军阵前。

沈俏看着齐祯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嘴唇，以她流连多个世界的经验猜测：“阿恕姑娘她......是大陵人？”

“是。”齐祯平静说道，“但是两军对峙，我和水月并没有选择因她而手下留情。”

十数年的相伴，即便骨子里流的并非齐家的血脉，但这份年久的亲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大陵人好杀野蛮，比之天狼族不相上下，天澜国君最疼爱的皇子便是为大陵人所杀，因此两国的裂口远不是一个阿恕能够修补的。

阿恕父母不远万里偷潜天澜寻女，使得阿恕的身份很快暴露，国君忌讳，齐父就算想护她也并无办法。最后还是齐祯和水月两人掩人耳目，将牢里的阿恕偷运出来。阿恕并没有立刻回大陵，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不论是天澜还是大陵，都无法再容下她。

彼时的阿恕刚满十六岁，是个想法单纯又不免自私的女孩，她习惯了和齐祯还有水月在一起的生活，分别时拉着二人袖子泣不成声，突然，她抬起头望着他们，恳求道：“祯哥哥、月哥哥，阿恕舍不得你们，跟阿恕一起走吧，我们找个别人都找不到的世外桃源，像从前一样，永远快乐地生活一辈子，好不好？”

齐祯肩负着延续翼阳齐氏满门荣耀的重担，他做不到一走了之。作为翼阳少主，他不能让人挑出半点瑕疵，他是翼阳齐氏的未来，是如神祇般令人敬而远之的人，是天才幻师，但唯独不能是小孩子。小孩可以任性，但他不可以。

可阿恕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经此一别，或许余生再无可见。阿恕也是他孤苦生活中的一道彩虹，让这样一道来之不易的彩虹从自己的世界消失，比让他去死还要难受万分。

他犹豫着，却听见未来的城主下定决心地在他身边道：“阿恕，我答应你！我才不管什么国仇家恨，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

阿恕哭得更厉害了，泪若连珠地点头，又抬头看齐祯：“那哥哥呢？哥哥也不想待在翼阳对不对？我知道哥哥的......”

齐祯咬着唇，没有说话。阿恕是懂他的，他看着妹妹的眼睛，混在水光里的是浓浓的渴望。

“哥哥。”阿恕又恳切地喊他。

也许真如阿恕所说，他厌恶翼阳，他也向往那样一个世外桃源，又或者只是害怕看见妹妹眼里出现从未有过的失落，他在二人期待地注视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在月色下制定了逃亡路线，水月让阿恕先离开，在出了翼阳地界的一座五里亭那里等他们，并约好了会面的时间。

听到这里，沈俏已然猜到了结局：“结果你们失约了。”

齐祯不带感情地讲述着，俨然是个局外人：“我回府后，刚把道别信写好压在镇纸下面，父亲母亲以及大族长已经带着族中男女老少赶到我的院外。”

房外的夜色被一列列火把灯笼驱逐，齐祯推开门，看见的是一张张收敛着失望情绪的面孔，父亲母亲的眼中含着薄泪，反射着灼人的火光。大族长和几个哥哥站在最前面，他们手里捧着的是一块块描金的灵牌，齐家列祖列宗的名字在跳跃的光影里忽暗忽明。

没有人率先打破宁静，沉重而无形的压力却扑面而来。

下一刻，齐祯转身合上门，后背重重地抵在门板上。他不敢去面对门外那一双双灼灼逼人目光，因为在关门的刹那，他清晰地听见了膝盖触地的闷响。

他们在乞求，也在逼迫。

僵持着，这一晚就在齐祯无限的痛苦和自责中悄然流逝。

他也曾侥幸地想过，他失去了妹妹，但至少，妹妹没有失去水月。水月一定去了五里亭。

直到大陵军队压境，他一出马车看见城楼上熟悉而又瘦削的身影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们都负了阿恕。

“水月因为阿恕与城主大动干戈，原本他就快赶到五里亭，可被他爹派出的暗卫给绑了回去。回去之后就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齐祯讲到这里，顿了顿，“后来才知道，阿恕一个人不吃不喝，在五里亭等了我们三日。她对我们一定是失望至极，或许也心生恨意，才会突然出现在两军阵前......选择死在我和水月眼前......”

沈俏叹了口气，她看不透齐祯，这么多年过去了，齐祯放没放下她猜不到，但是水月却因为当年辜负了阿恕而愧疚悔恨，才会偏执到不稀拿城中十万余人的性命试图复活阿恕。而这座城池，这是十万余城中子民，恰恰正是当年他和齐祯授命不惜一切也要守住的。

沈俏道：“水月消失了这么多年，想来便是在寻找复活阿恕姑娘的法子，可是像阴魂阵这种禁术，练练傀儡还行，活死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水月品级和国师大人您不相上下，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啊。”

齐祯垂下眼帘，“禁术的真假，只有试过才知道。我想，这背后定是有人助他。”

“这背后之人利用水月，将天罡长老们引入其中，为的就是将我们一举歼灭。”沈俏想起忽然消失的黑衣人，换了个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姿势，“不过，既然是他精心策划，他又为何关键时候突然逃走？难道是因为我婊妹？”

婊妹那么大一只，就连水月刚结好的阴魂阵都被她一爪子摧毁，那黑衣人害怕伤及自己，所以乘机溜走也不是没道理。

然而齐祯摇头道：“你表妹狂化得突然，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他咳了两声，继续道：“说来，雪天狼狂化兴许和那黑衣人有关。招魂阵于死人来说是活阵，但同样的，于活人来说未必不是死阵，况且阴魂数量太多，一旦水月结阵成功，那黑衣人必遭阴魂啃噬。很可能是他也没有预料到水月会脱离自己的掌控，疯狂到不惜与整座水月城同归于尽，为了能让自己脱身，才不得不施咒让你的表妹狂化。”

“这人倒是狡诈，狂化我婊妹后，不仅能拖住我们，没准儿还能借婊妹之手将我们一网打尽。”沈俏背靠乱石，幸灾乐祸地道，“这么说我婊妹被三道幻咒加持，那是不是无解了？”

齐祯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不待见你的表妹。”

“有吗？国师大人是不是对我和双双之间的姐妹情有什么误会啊？”沈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哪里是不待见，分明就是盼着她赶紧爆体而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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