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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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注视着眼前巨大的虫茧，表情发怔，他能感受到与自己生命相连的另一个生命个体的衰弱，但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虫茧里。

胸腔内的“心脏”隐隐抽痛。

……这就是人类情绪中的，哀伤和难过吗？

男孩死死的咬住下嘴唇，闪电般伸出手，手指化作细长树枝试图穿刺虫茧，然而虫茧过于坚硬，试了几次也没能戳破虫茧，反而被外表的蛛丝包裹、消融。

男孩主动断开细枝，接着，整条手臂都化作尖锐树枝，尖端如锯齿般锋利。

就在他再次尝试时，后心处抵上某个硬物。

“你到底，是什么？”

伴随着质问而来的，是从头顶笼罩下的阴影。

“你没事——”

男孩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抒发，便被冰冷的诘问钉在原地。

“你是异种？还是……人？”

郁从渊的声音透着虚弱与疲惫，还有某种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涩意，“我看到了，你从地底钻出来，化为树枝。”

他刚才一直躲在某棵树后恢复体力，男孩出现在此的全过程，他都看见了。

男孩：“我不是……”

“想狡辩吗？”

郁从渊半阖双眼，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从上往下看，能看见男孩头顶有个可爱的发璇，那发璇所在的位置，跟他一样。

其实从见到男孩的第一眼起，郁从渊就察觉到对方和自己十分相似，这种相似不是指容貌上的，而是刻在同一条血脉里的，更深刻的同源感。

“你是禁区里的那棵巨树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问题已脱口而出。

男孩诡异的沉默下来，约莫五秒钟后，才说：“不，我不是。”

郁从渊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就在他准备继续下一个问题时，男孩猛地陷入地面，躯体连同衣裤都化作粗细不一的树枝，飞速消失在郁从渊眼前。

变故来得太快，枪口抵住的地方蓦地消失，由于惯性往前顶去。

砰——

走火了。

子弹射入虫茧，打出一个细小的洞，虫茧内部的猎物露出一角——蜘蛛的某条腿——然后很快就被涌来的蛛丝严丝合缝的挡住。

郁从渊啧了一声。

方才他和蛛群缠斗时受了伤，蜘蛛濒死，一股脑吐出蛛丝想要将他网住，他则借助错杂树群的遮掩，成功避开。

但这些蛛丝并不分敌我，一旦裹缠上活物，便会缠个严严实实。

许多蜘蛛被同类喷出的蛛丝网住，化作一个又一个虫茧垂挂在枯树林间。

他们鹬蚌相争，反倒让一直躲在暗处的“渔翁”得了利。

郁从渊顾不上逃掉的男孩，压着眉峰，不善目光射向虫茧后方的肉瘤。

吸收了虫茧内部的营养，肉瘤的体积已经扩大了数倍，表面条条血管搏动、鼓起，像是飞舞的肉触须，这幅画面邪恶而令人作呕。

“舅舅！”这时候，郁向阳跑了回来，粗喘着气，“你看到……呼呼……看到鱼鱼了吗？他应该是，回来找你了。”

郁从渊面色复杂，沉思片刻，决定向小姑娘隐瞒事实。

“我没看见他。”

“不应该呀，他……”

“别管他人，”郁从渊催促道，“你快回去。”

郁向阳：“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吗？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呀，那是什么？”

郁向阳指着肉瘤惊呼，那些飞舞的肉触须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一般，游动着向郁向阳扑来。

郁从渊单臂抄起小家伙，躲开飞舞的触须。

一旦同肉瘤拉远距离，那些触须便受到限制，只能徘徊在郁从渊一米开外的位置。

郁从渊的体力在与蛛群的缠斗中消耗大半，肺里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抱着郁向阳跑了几步，体力有些跟不上，只好放下小家伙，微喘道，“向阳，先回去，我还要解决一些事。听话。”

郁向阳红了眼眶，在郁从渊的注视下点点头：“好，我听话，但是舅舅，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一定。”

目送小家伙跑远，郁从渊回过头，却惊异的发现身后的肉瘤不知所踪，原本所在位置只剩一滩黏液，枯树林间垂挂的几颗虫茧表面均黯淡萎缩，显然已经被肉瘤吸收殆尽。

顺着黏液的方向看去，郁从渊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多年来练就的危机感令他在电光火石间察觉到了什么。

向阳——！！

郁从渊掉头追去，步子稍微迈大，喉咙里就一阵火烧火燎，犹如粗粝的石子磨过脆弱的喉管。

先是火中求生，没过多久中了蛛毒，紧接着与蛛群搏斗，这一晚上他都未曾休息过，流失的体力无从补起，身体更是濒临极限，蛛毒在五脏内反复磋磨。

眼前又出现了重影，郁从渊扶住树干，粗粗喘息。

视野中白点闪烁，与黑暗交织，疲惫感如潮水袭来，他想要往前走，刚迈开步子便是一阵晕眩，头重脚轻，不知此身在何处。

向阳、向阳……

顷刻，一声尖叫划破黑夜。

“舅舅！救命啊！！”

郁从渊霎时从虚迷的状态清醒过来，手指深深抠进树干，挖出一块树皮，树皮锋利的边缘刺入指甲中，尖锐疼痛短暂驱逐了身体的不适。

郁从渊奋力向声源跑去，甫一靠近，空中飞舞肉触须便来阻挠他，原本不过血管细的条状物此刻又粗又凝实，扫来时掠起疾风，呼啸着挥向郁从渊。

郁从渊眯了眯眼，后仰下腰躲避攻击，拧身站直后，根本不作停留，直取中心肉瘤处。

郁向阳后背贴合肉瘤表面，双脚离地，正被慢慢吸进去。郁从渊跑近后，发现还有另一人以同样的姿势被困住。

男人没戴氧气罩，还穿着rc联邦研究员的白色工作服，褐色长发披散在肩，随着挣扎的动作摇晃，却并不显得杂乱。

郁从渊声音微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还在挣扎的男人一听，立马停下动作，眨眨眼，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个让人怜惜的委屈表情：“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郁从渊表情凝滞。

深林控诉：“你果然忘了！”

郁从渊艰涩道：“正事要紧。”

深林“恍然大悟”。

他现在还被大肉瘤“困着”，不能肆意控诉郁从渊的“不守信用”。

旁边的小姑娘急得掉眼泪，呜咽着喊“舅舅”。

深林早在一个月前就从某张照片里见过她，当时便觉得她和小东西长得像，甚至曾产生过“这是他的幼崽”的错误念头。

或许是受他影响，种子也对小姑娘念念不忘，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心神一动，属于种子的情绪波动便传递过来。

『他不认我。』

『还要打我。』

『呜呜。』

深林：“……”

这话没法接。

他决定暂且不去理会种子的心理创伤问题。

还是郁从渊更为重要一些。

“从渊，你的手。”

郁从渊对肉瘤也无计可施，补了几发子弹，子弹嵌入肉瘤表面，竟然被肉瘤缓缓吸了进去，表面并不任何损伤。郁从渊一边躲避攻击的触须，一边试图用刀子把郁向阳后背与肉瘤相连的衣物划开，借此分离二者。

从郁从渊动作开始，深林的目光就追逐着那鲜血淋漓的手指，粘稠猩红的血液破开指甲，遍布白皙的手掌，郁从渊维持着一贯的冷静，然而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体力不支的事实。

深林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被耳鸣阻挡在外。眼前一片模糊，郁从渊用力眨眼，手中不停，同时像是催眠自己一般念道：“我没事。”

深林默然。

只能静静地俯视青年头顶的发璇，静静地看他快要阖上的双眼和脸上隐忍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郁从渊高度集中的精神逐渐溃散，肉触须对他虎视眈眈，奈何刚一靠近便开始本能的战栗，郁从渊无暇分心，自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

肉瘤似是被一股未知的强悍力量震在原地，连表面的搏动都显得小心翼翼，求生的本能让它选择放弃到嘴的美食，放松了对二人的吸力。

郁从渊握着郁向阳的手轻轻一拽，竟就这么将人拽了出来。

小姑娘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呜……舅舅！”

郁从渊抱着郁向阳后退几步，随即脱下外衣罩住小姑娘，来不及细想肉瘤的异样，抬眸就见深林轻松跃下，他的脸上沾着几点鲜血，眼角上挑，本是艳丽无双的姿容，此刻却平添肃杀之气，精致的眉眼戾气陡生。

郁从渊注意到他手里还捏着一团猩红的血肉，破碎的莹莹红光穿透指缝。

深林对上郁从渊的目光，表情不变，缓缓抬手，碾碎了手中之物。

“你做了什么？”

郁从渊听见自己干涩无比的声音响起。

深林甩掉手中粘稠的血液，回答说：“那是它的生命核，对于这类异变物，只有消灭生命核才能彻底将其毁灭。”

说完，补了一句：“这是我们rc联邦的秘密发现。”

郁从渊：“……”

他竟一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之前小男孩的出现证实了异种化人的可能性，加深了他对深林的怀疑。

“你——”

话刚出口，紧随而来的却是虚脱感，长久没有得到休息放松的身体已达极限，神经犹如紧绷的弦，一直在颤栗。

当潜意识认为危险解除的那一刹那，脑中的弦，骤然崩断。

.

深林接住郁从渊软倒的身体，抱在怀里。

青年外衣里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背心，双臂裸露，微凉的皮肤蹭过深林掌心，撩起一把火。

深林眸色渐深，食指沾了一点郁从渊唇边的鲜血，送到嘴边，舔了一下。

甜的。

这份独特的可口滋味，深林倍感怀念，喉间的酥痒忍耐不住，旋即埋头，捞起郁从渊的手，从小指开始吮吸，舌尖扫过裂开的指甲，留下晶亮的液体。

在这种液体的滋养下，郁从渊手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手指修长苍白，指甲盖圆润晶莹，再看不见一丝伤痕。

深林浑然忘我，直至旁侧传来惊呼，这才想起在场的还有个小姑娘。

遂放下郁从渊的手，拢在怀中，像护着什么珍宝一样，撩起眼皮掠向惊慌失措的郁向阳，“避难所在哪儿？带路。”

小姑娘慌忙点头，在前带路，“就在那里不远。”

沉默半晌，郁向阳小心的问道：“你是舅舅的朋友吗？”

深林想了想，莞尔道：“但他不认。”

深林唇边还沾着郁从渊的血，行走在夜色中，像一只行迹诡谲的吸血鬼，小姑娘一想起刚才的画面，便头皮发麻，喉咙发干，再不敢多问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