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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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血、化验、开药、点滴，一气呵成。

输液留观室里，灯光惨白。

珠珠跑上跑下地去缴费，姜清越陷在并不舒服的输液椅上，有些心虚。

颜岚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盯着她的吊瓶。

“咳......”姜清越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此时的尴尬。药液进入体内，她缓慢地退烧了，理智逐渐回笼。姜清越看得出来，颜岚心情很差。

“颜总，我......给您添麻烦了。”姜清越姿态放得很低。

颜岚看上去却并不吃这一套，她没有接话，只是伸手试了试姜清越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清越，”颜岚目光疲惫，“我们之间这么生分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岚嫌弃姜清越同她生分？

曾经姜清越也以为她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当年颜岚不辞而别狠心抛下了她，姜清越等了整整四年。

明明她已经用尽全力追赶了，怎么反倒落得个生分的指责。

许是生病时人就会格外软弱，姜清越心里盛满了委屈，她低声道了句对不起，把想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而颜岚，用力闭了闭眼，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在车上姜清越迷蒙中本能地喊她姐姐，就像当年窝在她怀里时一模一样，但人现在清醒过来，称呼也变成了冷冰冰的颜总。

她握住姜清越的手，微凉清瘦，握在手心有点硌手。她在离开太久了，久到她似乎将发号施令刻在了骨头里，现在报应来了，她要绞尽脑汁想起当年温和的模样。

“清越，”颜岚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能干巴巴地说教一样：“不要任性。”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今天若不是她在现场，姜清越还想顶着高烧的身体陪着导演拍完一整夜的戏。

上次也是，明明不善交际却非要在酒桌上逞强，一杯一杯灌个不停。

颜岚想说别怕有我在，但姜清越好像已经不需要她过度的偏袒和怜悯。

姜清越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用心感受这一刻的温度。

“我知道了。”她回答。

珠珠替姜清越买了点热粥，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姜清越心下一惊，缩回了手。

女孩子之间手挽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因为她心里有鬼，于是格外草木皆兵。

珠珠倒是毫无异样，把粥端来姜清越的眼前。

小火炖煮多时的米粥浓稠熨帖，空气中飘着碳水特有的甜香。姜清越为了控制体重已经很久没喝过粥了，此时乍一看见这碗粥，好像把她沉寂多时的馋虫勾动了。

胃里空空的，喝一点不要紧吧。

姜清越伸手去拿勺子，她的右手上插着针头，只剩下左手能动，但好在只是用勺子，想来左手也没问题。

“自己可以吗？”颜岚问。

姜清越都拿起了勺子，闻言却开始细微的手抖，一勺米粥撒出去了小半。

她又心痒了，如果她一个人不行，姐姐会不会喂她？

颜岚注视着姜清越的笨拙，神色微动，她接过了姜清越手中的小勺子，在姜清越的注视下帮她搅了搅给滚烫的热粥，挖起一勺递到姜清越嘴边。

姜清越腾得一下脸红了起来，含住了勺子。

好甜，但不知道是不是粥的滋味。

“我来吧我来吧，”珠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勤勤恳恳地抢走了颜岚手中的那把小勺子。

姜清越咽下那口热粥，视线随着那把两次易主的汤匙移动。

颜岚没有坚持，让珠珠顺从地拿走了。照顾自家艺人，本来就是助理的本职。

不知是不是姜清越一厢情愿，但她总觉得方才空气中飘荡着甜腻的味道，时空仿佛在一瞬间静止，然后呼啸着倒退回四年前的盛夏。

然后珠珠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绮思。

颜岚穿着立体剪裁的大衣，脸上精致的妆容挡住了所有软弱的神色，她手捧着粥碗才是格格不入，像是世界线的短暂崩坏，而现在又回到了正轨。

但是姜清越喝到了一口粥，很甜。

颜岚双腿交叠，像置身于她大厦顶层的办公室一样从容，面前是墙面上硕大的挂钟，秒针一点一点慢慢转动。

“清越，”颜岚竟然主动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进娱乐圈？”

姜清越一顿，转眼间又换上无懈可击的笑颜：“娱乐圈挺好的。”

“是吗？”颜岚不置可否。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读书、深造、科研什么的，你很有天赋。”

姜清越大学时期读的天文专业，当时选的方向是天体物理，她曾经虔诚地仰望着星空，浅浅地勾起嘴角。

“人类究其一生也到不了那么渺远的地方，但人类的认知却可以跨越山川河流，向着光年之外进发，这难道不是一种神迹吗？”

姜清越说这话时，眼睛比群星更璀璨。

她当时就坐在颜岚身边，两人并排在夜幕下的草坪上吹着风，空气中都是彼此的味道。

可是她并没有转过头来，所以她永远也不知道，姜清越在看星星，颜岚在看姜清越。

然而人生总是由无数个选择堆砌而成，每一个选择都想迷宫中没有标志的岔路，也许一个分叉就彻底走向了不同方向。

姜清越的手指握紧了扶手。

“我演戏也挺有天赋的，今天韩导还夸我了。”她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来。

“你喜欢演戏吗？”颜岚有些不依不饶。

她好像非要从姜清越嘴里问出一句实话，但又不敢从姜清越嘴里听到那句实话，她曾经彻夜难眠，但这一切倒没必要非要让对方知晓。

“喜欢啊。”姜清越耸耸肩。

她注视着颜岚精致的眉眼，明明只大她一岁，颜岚却始终比她成熟很多。

“真的喜欢。”姜清越小声道。

颜岚溃不成军。

手机提示音从颜岚的手包中穿出，她摸出手机匆忙地查看了一眼，动作略显慌张。

她站起来，刻意没有看姜清越一眼，试图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门边，颜岚又一次站定，她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声音瓮声瓮气叮嘱道：“好好休息，病好了再复工。”

然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