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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虚地拿出手帕,在杯壁上擦了擦:“没关系的,我只喝了两口,擦擦就干净了。”

擦干净唇印,苏璎又把杯子递到陆颢面前:“擦干净了。”

陆颢:“……”

目光对峙,苏璎可以看见陆颢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不就喝了一小口嘛!

都擦干净了!

苏璎扁了扁嘴,把茶杯又往陆颢面前凑了凑:“快、快要凉了。”

陆颢紧绷着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走了。”他声音冷硬地扔下三个字,大跨步离去。

看着陆颢的身影远去,苏璎从怀里掏出那蓝色荷包。

数了数,里面拢共是两百二十两银子。

陆颢上任北镇抚司拢共也就两年左右,每个月不到二十两银子的工资,除去日常开销人情往来,恐怕所有积蓄都在这了。

也就是说,他把所有钱都给了自己。

苏璎对着两百二十两银子发起呆。

陆颢为什么给钱给的那么爽快,还给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

是因为她说了这钱是家用吗?

所以说,在陆大佬还没黑化完全的朴素人生观里,给家用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要把钱全给老婆?

该不会连私房钱都不知道存吧?

有点点乖。

苏璎突然感觉陆大佬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陆大佬这么一点可怜的积蓄,要省着点花。

苏璎思索了片刻,把自己四个大丫鬟都叫过来。

她拿出一百两给粉青和月白:“我明天回门,你们去苏家递个帖子,顺便去买点礼物,只需买点送给后辈和平辈的稀奇小玩意就行,送长辈的东西我自己解决。”

粉青月白两个人做事稳妥知礼,又熟知苏家的人和事,这事交给她们苏璎也比较放心。

“至于黛蓝和彤红,你们跟我出一趟门。”

黛蓝去准备帷幕和披风,而彤红则去准备车马。

半个时辰以后,乌蓬马车来到一处热闹的古玩街。

苏璎戴上帷幕下车,却并不去最热闹繁华的鉴宝斋,反而往街巷深处走,直走到家冷冷清清的小铺子门口。

苏璎抬头看了看牌匾,上面用草书写着是非曲直四个字。

她又回忆了一下原文里的内容,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家店铺。

一进门,既没有伙计殷勤招待,也没有掌柜热情招呼,只有一只毛发皆黑,偏四只脚上一圈白毛的小狗跑过来摇尾巴。

苏璎弯腰把它抱起来,一旁的彤红有些紧张:“小姐,这狗看着不小了,别咬着您。”

苏璎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一边逗弄小狗,一边往柜台前面走。

掌柜见着她,只扫视一眼,连都懒得说。

苏璎不偏不倚站在他面前:“江大掌柜,我有一桩生意要跟你做。”

“哦?”江茂典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表情冷淡,也看不出来是对她的话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苏璎知道他现在正烦心着,不以为忤:“听说江老板正为一幅画烦心,小女不才,可以为江老板解忧。”

听见这话,江茂典终于正眼瞧了瞧她。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看穿衣打扮,再看看她身后两个姿色不俗的丫鬟,心里有了计较。

他亲自倒了杯茶,递到苏璎面前,然后指了指柜台后的椅子:“姑娘坐下说话,你真的有办法辨别那副明月松涛图的真假?”

苏璎依言坐下,她让黛蓝取下帷幕,直视江茂典,笑意盈盈,开口道:“我既然说了,那自然是有办法。”

“是什么办法?”江茂典没了刚刚那股子懒散劲,目光急切。

也不能怪他急切,混古玩街,这面子可是大过天。

这一行太讲究个面儿,钱不钱都不重要了,能干这一行,谁能没钱。

要是你能混到报出名号,就让别人肃然起敬,那才是混出了头。

名号这么重要,可偏偏这古玩街上有两个江老板,两人为了江老板这称呼,明争暗抢,就差没当街打起来。

前段时间,他有个新客,摸错了地,进了那一个江老板的铺子。

那个江老板把此事当作笑料说出来,话里话外,说的是江茂典不如他,所以客人才会走错地。

江茂典当时脑子一热,带着几个伙计就闹上去了,还好当时有个德高望重的前辈也在,把他拦了下来。

那前辈为了平息此事,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副明月松涛图,这图很玄妙,自出现至今已经五年,但许多古玩大家都掌了眼,愣是分不出来真假。

若说是真的吧,可是颜色太艳,画幅太新,不像是几百年前的古董。

若说是假的吧,那分明就是柳元柳大家的笔触,有人拿放大镜看了,就连细微末节,也都一模一样。

这幅画出世五年,也就吵了五年,前辈让他们掌眼辨别此画,只要能辨出真假,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便是古玩街以后的江老板,另一个,以后只能成为小江老板。

江茂典四处找寻能帮自己掌眼的人,却遍寻无果,只碰见两个连谎话都编不利索的骗子。

为了此事,江茂典这几天都吃不下东西,更别提做生意。

此时看见一根救命稻草,甭管真假,都要抓到手里。

苏璎说:“这方法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去寻一副柳大家的真迹,便可辨其真假。”

江茂典道:“不瞒姑娘,我手里就有柳大家的真迹。”他也在这条古玩街上混了几十年,手里多少还是有点底子的。

江茂典拿出一个长条盒子,打开,取出画卷,缓缓展开,里面是柳大家的另一幅传世佳作,牡丹国色。

可以看出画卷已经有些年头了,江茂典也不敢拿手去碰,要垫着一张帕子,才敢摸它。

苏璎看了看,画卷上千百牡丹盛开,画卷虽然旧了,但颜色依旧如新,每一朵牡丹姿态都各不相同,齐聚一处却不显得拥挤繁杂,以自己那浅薄的审美观,也看得出这的确是国宝级的古画。

苏璎有点心痛:“有没有不那么好看的,便宜点的,是他真迹就行。”

“柳大家的真迹哪有便宜的!”江茂典一脸不解,“我这幅曾有人出过三万两我都没卖!”

苏璎抿了抿唇,表情十分为难:“但是我真的需要这幅画来验证明月松涛图的真假。”

“这幅画可以给你用。”江茂典笑着道,“我还没有那么小气。只要你用完之后可以物归原主就行。”毕竟是柳大家的真迹,送出去的话他会很心痛的。

行吧。

“那我只有两个要求,这画我可以随便用,如果你的忙我帮了,你要给我一千两银子,并且让我在你店里任选三样东西。”

江茂典有些为难,一千两银子没什么,他就怕苏璎挑到他的心头宝。

苏璎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江老板不同意的东西,我不会拿。如果这样江老板都不愿意,那我可以去帮另外一位江老板了。”

“成交!”江茂典咬着牙道。

苏璎微微一笑:“那江老板,明天见。”

·

“这才上了鞭刑,后面还有断椎、灌铅、梳洗、杖杀、弃市、枷刑、戮刑、老虎凳、抽肠、过山龙……不用担心,现在没人知道你在我手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面前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他眉目生的极好,只眼神阴鸷了些,若换成个女子,光看他的脸,此时怕是要心动的。

但此刻在男人面前的百里臣心里却只有胆寒,他如今看上去已经不成人样了,全没有刚与苏璎成亲时的风流倜傥。

他身上穿着囚服,已经被血洇红,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颜色,也破破烂烂,上面遍布鞭痕。

都是蘸了盐水的鞭子,上面还有倒刺,每一鞭,都恨不得剜下他一块肉来。

百里臣原本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了,再听陆颢的那些话,简直恨不得立刻自杀。

可他连自杀也不敢。

他曾亲眼瞧过,一个因为耐不住刑罚想要咬舌自尽的犯人,被卸了下巴,勾出舌头。

是陆颢亲自动的手!他在那舌头上,生生烫进去一根棍子!

更恐怖的是,那人现在还活着!

百里臣痛哭流涕,用早已因喊叫而嘶哑的声音,询问陆颢:“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问什么?能不能直接问啊?你问的话,我一定会回答你的!”

陆颢抿了口茶,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你知道什么?”

百里臣一时语塞,陆颢不问,他哪里知道自己知道什么。

忽然之间,他想起苏璎。

面前的人是苏璎丈夫,会不会就是因为苏璎和自己私奔,所以才用这种酷刑惩罚自己?

他试探着道:“我与苏璎私奔这件事,是苏璎先提出来的,当真与我无关,我本也是想劝她不要做出这种事的,我至今都碰过她。”

“是吗?”

陆颢不咸不淡地说了两个字,他忽然起身,拿起一旁烧的通红的铁烙。

“旁人都只道这铁烙是往人皮上烫,但我有一种新的用法,那就是往嘴里烙。它能烫开皮肉,将整个口腔全部烫化,到时候喉舌融成一体,那惯常说谎的人,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说完,陆颢捏住百里臣的下巴,伸手就要把铁烙送进他嘴里。

百里臣目眦欲裂,惊恐大叫:“不要!不要!我说实话!是我诱拐她私奔的,但是她自己也很愿意。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她穿上嫁衣之后,又不愿意了,用很陌生的眼光看我,你来之前,我是想强迫她,但她是不愿意,她还踢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可以和苏璎当面对峙。”

铁烙就停在百里臣面前不到一指的地方,他脸上的毫毛都被烫焦了,惊吓地不断往后缩,但是奈何下巴被陆颢钳的紧,完全动弹不了。

陆颢盯着他看了半响,脸上漾出一个淡淡笑容:“我相信你。”

他如此说道。

然后反手将铁烙戳到百里臣肚子上。

百里臣本来都松了口气,这一下剧痛袭来,眼睛都瞪的要出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没叫多久,就昏了过去。

陆颢闻到一股骚臭味,往百里臣□□一看,脸上才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把铁烙放回火堆,走了出去。

出门时正好碰上陆承胤,他不知在哪弄了个摇椅,就摆在北镇抚司院子里。

他翘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一个话本,看的津津有味,来往的锦衣卫权当没有看见。

他身世好,仗着后台进的锦衣卫,平时向来不着调,也没人敢管。

陆颢突然想起苏璎的梦话。

陆承胤会被指派去做押运烦人的活,然后错过舞弊案。

站在苏璎的角度,这么大的事情躲过了才算好,但是危险向来与机遇同在,无论是他,还是陆承胤,都渴望做出一番大事。

陆承胤看起来是不着调,但其实不过是掩饰内心罢了,他因为家世好,平时没少被别人背后暗骂,他也只能做出一副纨绔模样。

他只有在与陆颢偶尔闲谈的时候,才会吐露内心志向。

如果科举舞弊案是真的,陆颢不希望他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按照苏璎说的,陆承胤会被派去押送犯人。

这种活向来不应该由他们来做,不过苏璎既然说了,那还是先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陆颢抬脚走向陆承胤,在他背后默默看了一会,画本子里面的主角此时正面临巨兽的爆锤,陆承胤看的入迷,完全没注意到陆颢来了自己身边。

陆颢把画本子从陆承胤手里抽出来,他急了,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看见是陆颢,表情才平静下来:“子渊,是你啊,有什么事?”

陆颢把话本还给他:“去黄老爷家走一趟,你跟我一起。”

虽然不解这种小事为何要麻烦他们两个人,但是陆承胤还是点点头,他纵身一跃,把话本放到梁上的空隙中。

然后才跳下来,拍了拍手:“走吧。”

但两人还没抬腿,却见门口乌压压走进来二十多人。

看见领头的青年男人,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恭恭敬敬地稽首:“指挥使大人!”

那青年男人皮肤偏白,有些女相,长的倒还不错,但一双三角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只消看他一眼,普通人就会感觉很不舒服。

他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江羽安。

江羽安握住腰间的刀,目光在陆颢和陆承胤身上扫了一圈,忽然伸手点向陆承胤:“左学林已经被判处死刑,现在押扣在北疆大牢,陆承胤,你去把他押送进京。”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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