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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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中的房屋并不是简单地稻草屋，砌墙有砖头，屋顶有瓦片，有院落和篱笆。林木之中层层掩映，火光点点星罗棋布，偶尔得见人影穿过树林，从一间屋子进入另一间屋子，实在热闹。

若是白日，村落热闹一些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的世道妖鬼横行，太阳一旦落山，失去了阳光的镇守和庇护，人们只会早早的回到家中，用木棒将房门顶住早些睡觉。更何况现在既非月初也非十五，更不是什么重要节日，如果说举办祭典，也不太可能。

爱花收回目光，她缓缓蹲下，悄悄回头探视一眼，警觉的兰早已经带着藻女藏在了粗壮的树干之后，若不是藻女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飘来，仅凭肉眼都无法一下定位出两人。稍微放心一些后，她开始查看起夜叉的伤势。

夜叉这一族的妖怪大多性情暴躁恶劣，让他们能在保持着恶劣性格的同时依然存活的，自然就是他们鹤立鸡群的实力了。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热爱玩弄弱小的存在的夜叉也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妖力，正是如此，若是有人不齿于这样的手段，对于正在被□□的一方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也要好好掂量一番自己的实力。否则救人不成，连自己也成为了被凌虐的存在，贻笑大方是小，丢了性命事大。

夜叉伤在胸前，显然不是因为受到偷袭而重伤。夜叉身上被阴影覆盖，此时伤口又血肉模糊，涌出的鲜血早就已经结成血块，更难以辨认，爱花皱着眉头，稍作犹豫，还是伸出手在伤口的边缘处轻轻按压。

果然，这伤口并不是单纯的一刀划过，中间还有戳刺的痕迹。轻轻触摸按压后，她发现在夜叉的肩部，竟然还有一处极深的伤口。

天太黑了，她暂时无法辨别这究竟是什么伤，又不敢有太大动作，担心会让本就奄奄一息的夜查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夜叉尚有气息，只是此时也已经濒死。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熙熙攘攘的村落，不由得一愣。

这村子……之前与自己的距离有这么近吗？

之前只是看见熙熙攘攘，火光映衬之下勉强能变认得出衣服的颜色，如今已经隐约能看见来往行人衣服上的花纹。

冷汗倏地落下，爱花呼吸一窒。她咬紧牙关不敢再耽搁，扯住夜叉的一根手臂开始将他向后拖行过去，同时向后方打了两个手势示意兰带上藻女先跑。

在京中时一方面是有晴明和夜一坐镇鬼门，即便是四圣兽被鬼族夺走的现在，也鲜少有真正要直面大妖怪或异象的时候，另一方面，毕竟人多势众，即便有异象正在形成也很快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再派以强大的阴阳师调查处理，在它成长的出具规模之前便能将之化解。

现在这村落像是吃人的怪兽一样，磨牙吮血蠢蠢欲动，稍不注意就会自己悄然往前迈一大步，这种异象爱花之前从未遇到过，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心生恐惧手忙脚乱。

夜叉的身上缠绕着一丝不属于他的妖气，并不强大……或者说，不像是妖气，反倒像是……神明的清净之气？不知道，太过微弱，根本无法辨别。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夜叉对于这里的异象必定知晓一些。

她要带着这个家伙一起走才行。

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妖怪行走，还想要保持无声和迅捷几乎是异想天开。爱花卯足了劲去拖夜叉，现在甚至完全顾不上想那种姿势对这个重伤员的负担更小，她只想赶快把这个家伙拖走！

双眼始终紧紧盯着那些火光，此时它们可透不出一丝温馨或温暖，简直如同死神身边飘舞的催命鬼火。爱花憋的脸通红，现在已经说不上是冷汗还是热汗，恐惧还是疲惫，她眼泪和汗水一起流下，咬紧牙关不敢发声。那村落在被注视时似乎是不动的，但只要稍微错开注意力，马上就会被赶上一大截！

爱花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但令人绝望的是她和火光之间的距离依然在不断变小。

她现在几乎已经能看得清楚刚刚有一次从一个屋子走进另一个屋子的女主人头上簪的那个流苏状饰物了。

拖着夜叉，像在和死牛拔河，她的腿早就酸痛，开始微微打颤。

完蛋了。

这种想法一上来，爱花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走了——连放下夜叉转身就走的想法都难以提的起来。在她彻底松手之前，有人悄悄地潜了过来，一把扯起了夜叉的另一条手臂。

“这种时候有时间想放弃还不赶快想想怎么跑掉！”兰小声骂她：“爱花傻了吗？你要拉着个牛妖我就跟你一起，你要放弃他我们就一起跑！放心吧我让藻女先跑了，我们约好在篝火那里集合的，不会有事的——给我收起你的狗狗眼！现在赶快用力拉这头牛！”

爱花：嘤！

有了兰一起，拉拽夜叉仿佛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也许是因为两人速度变快了，也许是因为又多了一个人来盯住村子，爱花觉得这个村落移动的速度似乎也开始减慢，并没有之前那样恐怖了。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那个村子甚至开始往回走！

能行！

爱花与兰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已经习惯了绝处逢生，但是没到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刻，总会忍不住悲喜交加。

好不容易将夜叉拖回了篝火处，先一步离开的藻女却并不在这里。夜幕降临之后，森林本身就成了吃人的猛兽，多少人在太阳落下之后走进森林就永远被留了下来。无数可怕的念头一一闪过爱花的脑海，她几乎是放下夜叉之后就打算要去寻找藻女，正与兰商量对夜叉的处理以及如果天亮了之后自己还没有回来的种种打算时，气喘吁吁地藻女一下子从树后扑了出来。

“爱花，能再见到你妾身真是太高兴了！”

爱花被突然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冲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脑袋还没有对当下的情况作出判断，听见藻女哽咽着的声音，原本悬空的心终于放下来一半。

藻女的身量其实要比爱花更加高挑一些，此时伏在爱花的肩膀上的动作看起来实在并不舒服。她瑟瑟发抖着，连绣有紫藤花的图案的披衣都被撕去了一小半，剩下的部分也因为树枝钩花了刺绣的线。

“妾身…妾身在森林之中迷了路，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哪一条路才是和兰姬一起来时的那一条，慌乱之中只能拼命奔跑，想着爱花一定会来找到我的。怀着这样的念想，妾身，妾身终于见到你了！”她不愿意放开爱花的手臂，爱花也只能轻轻拍打拍打她的后背，让她尽快冷静下来。

藻女双目含泪，披衣虚虚的挂在头顶上，声音浸满了恐惧：“请求爱花不要在离开妾身了，这里真是太可怕了，妾身不喜欢这片森林——爱花，还有兰，等明天太阳升起，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妾身很害怕。”

爱花：不瞒你说，我也很害怕。

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其实对方都是停不进去的，尤其是藻女这样的娇客，对于危险的排斥比自己更甚。

如果这种时候是夜一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她努力回想夜一哄骗（划掉）劝说他人时的模样，只能说一句妾身做不到啊！

她清了清嗓子，指着地上的夜叉道：“不必害怕藻女，刚才我已经探查过了，那些异象的源头就是地上的这个妖怪！现在他受伤太重，只要我们能让他恢复些神志，让他解除异象，这片森林就又能恢复安宁了。”

藻女动作一僵。

藻女：“.…..你是认真的吗？”

爱花：？这个语气有点奇怪啊。

还没等爱花询问藻女有何意见，原本只是轻轻靠着她的肩膀的藻女泪眼婆娑的抬起头，过于耀眼的美貌让爱花又失态了两秒。只听见她娇娇怯怯问：“可是…这个妖怪看起来并不是很巨大的妖怪…他甚至还没有野猪大，也许不是他吧？”

爱花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说实话，如果是在其他领域，我不敢说我知道的比你多。

但在妖怪的方面！我肯定比你知道的多哒！

兰观摩了爱花对地上的这个半死不活的牛妖先是一通“妖怪不以大小论强弱”，后又“他实在是妖力磅礴只是藻女感受不到”，三绕两绕连自己都快绕晕的时候，终于打消了藻女的疑虑。她把胸脯拍的砰砰响，“放心吧藻女！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你和兰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了藻女，之前一直寸步不让的藻女突然沉默下来。她轻轻地伸出一只手，如同握住雪花一般握住爱花的手，言语之间比起刚才的哽咽，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那，就和爱花说好了。”她说：“爱花，不可以离开我了。”

得到保证后，藻女疲惫至极，直接昏睡了过去。

现在只剩下爱花与兰还清醒着，她一步一步挪到兰的身边，正踌躇着怎么开口。

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见鬼的村子，其实根本不是这个牛妖的关系吧？”

爱花苦着脸：“.…..恩。”

兰：“你这么告诉藻女，只是希望她能安心一些，我才明天你就打算找个由头让她先走，然后自己去看看那个村落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

爱花：“.…..对的。”

她看着兰哼了一声，往远挪了一步，赶紧追上去，牵起兰的手，“我知道很危险，而且现在看来那个村子恐怕比你我目前遇到的东西更加棘手——可是我可是出来历练的阴阳师啊，如果见到危险只想着转身就跑，那怎能行呢。兰，兰姬，看看我。”

兰左扭右扭，就是不把脸转向她，任由爱花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叹了口气。

“我不想你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她锤了爱花的脑袋一拳，“所以这一拳，就当是给我出气啦——我们约好，今天晚上你要把这件事情写进给那位夜一的信中传回平安京，否则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毕竟是爱花救了我的命，我也要支持你的理想才行啊。”这样说着，兰握着爱花的手紧了紧。

兰：“量力而行，我会听从爱花的安排，无论你让我先行一步还是与你同行，我都没有意义，所以——一定要平安啊，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