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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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在特护病房里足足观察了一个多星期，才被萧成赫批准转回普通病房。

他特意给梁和走了后门，为他在住院部大楼扣下了一间单人病房。这里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纷纷扰扰，适宜养病，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梁和这人不简单。

什么样的人进医院能让邵之洺和苏维这二位冰山急得心尖都揪揪着，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人眼前守着？

他还记得那时苏维在电话那头咆哮着让他叫救护直升机，再跟着一路把人送来医院。从始至终，梁和的手一直被苏维紧紧握着，一刻也没松开，生怕一撒手眼前的人就活不过来了似的。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苏维依旧是昔日那副冷冷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进门，手里提了一大包，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

“哟，来的真早。这查房还没开始呢。”萧成赫眯着眼睛，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萧医生。”苏维向萧成赫点了点头，随后又向病房内的实习医生略一致意，“听说他今天转病房，来看看。”苏维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床上人还没醒，轻手轻脚搬过一张椅子坐在梁和床边。

萧成赫看着苏维的一举一动，没说话。查房时间到了，他让其中一个实习医生掀开梁和的被子和衣服，俯身给他做检查。

“伤口恢复情况？”萧成赫站在实习小大夫后边，歪着头远远看着梁和身上的伤。

“没有感染，腹部手术伤口愈合情况良好。预计两天后可以拆线。”小大夫似乎是很怕身后的萧主任，双手有点不稳当。

“你这手再哆嗦就剁了给患者熬骨头汤去。”萧医生盯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来了这么一句。

那位实习医生吓得脸上冒了层冷汗，手下却是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麻利地从一旁的托盘上拿了块新敷料，轻手轻脚地贴上。

萧成赫轮流让几位实习生检查了伤口并顺便换了药，顺口问了几个问题。实习大夫们无一不战战兢兢，谨慎地回答萧主任五花八门的刁难。其中一个人没能答上来，被罚写今日普外科所有病号的病历。

萧成赫大手一挥，把实习生们赶到门外等着。萧医生又恢复了他那平日里吊儿郎当大少爷的模样，披着个白大褂都挽救不了他那浑然天成的二世祖气质。他三分好奇七分八卦地对一旁坐着的苏维开口：“伤口愈合地不错，到底还是年轻好啊。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般人早拉殡仪馆了。他这虽然伤的够惨，致命伤愣是没给摔出来，奇迹啊。”

苏维听了此话，脸上没什么波动，眼睛看着床上梁和平静的睡颜，道：“他摔下来的那片有沙地作缓冲。”

萧成赫：“哦……这样。”

他那天去接人全程争分夺秒，根本没来得及分心关注些旁的细节。看着苏维眼睛一刻都没有从梁和脸上移开的打算，萧成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苏维问他：“他还要像这样睡多久？”

萧成赫皱了皱眉，答：“不清楚。从检查结果上看他早应该醒了。”

“其实他睡着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在一旁开口宽慰苏维，“睡着也好，让身体慢慢修复。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你看他身上石膏包着，衣服都套不进了。他现在还不醒，我猜多半是因为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苏维的眼睛终于看向一边站着的萧成赫，其实他也隐隐有这方面的猜想，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

“或许吧，他没准只是潜意识里不太想醒过来。而且，”萧成赫顿了顿，抄起梁和病床前的病历，一页一页翻着，“他切了一部分脾脏，免疫力多多少少会受影响。但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只能好好地养着。”他合上病历，转身准备走出病房。

还没走两步，萧成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苏维：“对了，他伤成这样，怎么也没见他家里人来照顾他啊？”

苏维听了此话，顿了顿，伸手给梁和掖了掖被角，淡淡地说：“他是孤儿，没有家人。”

萧成赫一愣，他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这样戳人心肺的话题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只对苏维说他现在这样必须得请个护工看着，梁和要是醒了随时叫他。

苏维点点头，起身略送了送萧成赫，回来坐回梁和床边。现在时间还早，单人病房这边护士本来安排得少，现在还没人过来给梁和输液。他看着浑身被纱布和石膏裹得几乎没什么地方露在外面的梁和，心里不住地悔恨。

他不知道梁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恼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异样。那个走进升降梯的黑色身影，那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梁和……

苏维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着这几个画面，他一遍遍地自责，自己当时明明看到了他，明明感觉那个身影跟其他工人不一样，为什么当初不上前喊住这个人，只要自己往前多走几步，梁和一定不会从四楼跳下去，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的样子……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梁和已经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些天，堪堪从手术室里捡回一条命。苏维想，等他醒过来，他一定不会放手，再不会让他乱跑，陪着他，直到他像以前一样，温和地对自己笑……

苏维沉默了许久，俯身从旁边的塑料兜里捡出几样水果，找了个果盘装上。他正要起身出去洗水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他快步走到梁和床前，果盘被随手丢在一旁。苏维弯下腰看着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躺在床上的梁和咳了一阵，随后不安稳地动了动眼皮，羽扇一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紧接着眼睛慢慢地睁开，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苏维此时声音有些颤抖，他难掩内心的紧张，急忙靠近梁和：“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梁和听到头顶的声音，视线停了一阵子，然后缓缓转向头顶的苏维。他脸色因为大量失血而苍白，额头上还包了一圈纱布，衬得他更加虚弱。等他看清身边站着的人，茫然的眼神慢慢地聚焦，暗淡的瞳孔渐渐燃起光亮，整个人开始慢慢有了生气。

梁和定了一会，随后脸上浮现出虚弱又明媚的笑容，冲淡了些许无力和苍白。他眼睛弯弯的，看得出来真的很高兴。

“……是苏……哥哥……”梁和轻轻地叫他，嗓音因为许久未张口说话而多多少少有点变调。这一声呼唤苏维听得真真切切，让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他还在想，梁和什么时候能像以前一样朝他展开笑颜。

他没想到竟然在他清醒后的那一刻，梁和就轻而易举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是我，我在这。要不要喝点水？”苏维看到他还认得自己，不免十分欣慰。他这几天想了无数种梁和清醒之后的情形，结果他醒过来看上去竟然还好。他连忙找出一个纸杯，从饮水机里给他接了点水。三分之二热，三分之一凉，混在一起温度刚好入口。

梁和想要起身去够，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紧紧皱着眉头。苏维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身，在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让他尽量舒服地靠坐在床头。

苏维把纸杯递到梁和跟前，梁和看了看自己手上包裹着的石膏，有些苦恼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苏维捧着纸杯，轻轻碰碰他的嘴唇，示意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下，梁和慢吞吞地喝完，缓缓呼了一口气。

见他这样，苏维忍不住轻轻揉了揉梁和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指尖划过的感觉很特别。

苏维在床边坐下，随口问他：“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梁和咂咂嘴，视线看向柜子上放着的水果。

苏维拿过果盘，问他：“想吃哪个？”

梁和看也不看，只抬眼笑盈盈地看着苏维：“……哥哥选！”

苏维盯着眼前梁和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以前梁和没出事的时候，性格虽说温和安静，但整个人是端着的，拘谨的，是能看出心里藏着事儿的，可以感觉到他不是完全放开的。

但是这醒过来之后，怎么变得有些不对劲？

这股不对劲苏维现下也找不出词语形容。

梁和却是没有感觉到苏维的疑惑，他看着苏维挑了个橘子，一手拿着，另一手不急不徐地剥。

苏维掰下一瓣来，抬手往梁和嘴边递。

结果梁和把头微微一偏，漾着笑意的双眸看着他，慢慢地说：“……哥哥先吃。”

苏维不禁沉默，他探究的眼神反复研究着床上人的表情。他看了半晌，终于确信，梁和这回醒来，确实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在脑海中翻翻找找，试图在自己的字典里寻出符合他现状的形容词。

想了半晌，苏维觉得梁和现在，就像个乖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