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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和陈璋则是异口同声喊出一声“靳尧”后都惊呆了!

无数疑问像凌乱的毛线胡乱缠裹成一团,司徒特助和陈秘书风中凌乱着,根本回不过神。

许泽恩是真的委屈,出门晨练的时候靳尧还笑眉笑眼的,这才多大会功夫,怎么就翻起脸来了?

但他痛得实在说不出话,便伸出手想去扯靳尧的衣角,靳尧抬脚就想踹,但最终没狠下劲,只把许泽恩的手腕踢到一边,自己气咻咻地跑上楼,没多久拿了羽绒服又蹬蹬蹬跑下楼。

“靳尧……”许泽恩好容易缓过来能说话了,靳尧却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司徒反应比陈璋快一拍,他赶紧扶起许泽恩,又是惊喜又是惊吓:“老板,靳尧什么时候回来的?他……”

话没说完,只见客厅门口银灰色的旋风又卷进来。

靳尧刚跑出去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叽咕叽响,他本来运动量大就是个不经饿的,再被这么一气胃里面就火烧火燎得难受,想到自己兜里一清二白,他赶紧又冲回去,原本站在厨房门口小心观看的做饭阿姨差点被这股小旋风给带到,赶紧往旁边让去。

他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扫了一圈,看到屉笼盖还没来得及盖上,上面码着整齐饱满的大包子,也不顾那包子还没加热,抄起两个就跑。

所有人被靳尧这连环操作震得目瞪口呆,只有许泽恩气急败坏:“司徒,你赶紧开车去追他,把车给他,再给他留点钱,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司徒赶紧应声追了出去。

陈璋的嘴巴里像是被塞进去一个球,从头到尾就没合拢过,直到黎叔走过来一边吩咐人去喊医生,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狼狈不堪又焦急不已的自家老板。

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靳尧回来了!南湖庄园另一个主人真的回来了!

此刻天色渐亮,最后一丝夜霾被浅金色的光芒覆盖,靳尧跑在山道上,那太阳像是从他身后一跃而出,刹那间让他眯起了眼。

嘴里啃着坚硬冰冷的包子,肚子里满是火气,那个画面冲击得他全身血液里都流窜着硝.烟味,他气的不是那个长得一脸色.气猥琐的许老三,也不是言辞之间对自己无比轻慢的许泽恩,他气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没有打断这对人渣兄弟的肋骨!

小娈.童三个字是靳尧能理解到的对于男人最大的侮辱。

这他妈都能忍,靳尧越发怀疑那傻逼玩意儿真的是自己吗?许泽恩是给他灌了迷.魂汤吗?这种渣滓他也能捧在手里当个宝囤那么多年——

“嘀嘀嘀——”响亮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靳尧往路边又让了让,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挡着别人道了。

然而那喇叭声不厌其烦地欢叫着,靳尧忍耐着回头看去,黑色的卡宴开着车窗,一个年轻男人冲他温和地笑着:“靳尧!”

刚才那阵他在客厅里奔进奔出,但只要他眼光扫过的人脸过目不忘,靳尧认出这是先前站在许泽恩身后的人,他不想搭理,继续往前面快走着。

“靳尧,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老板让我把车给你!”

靳尧停下了脚步,这里距离顾擎的公寓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他身无分文,连个车都没法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不然他也不会拿冷包子吃了,晨练和生气都让他极度饥饿,就算那是许泽恩家的冷包子他也得吃。

所以他毫不客气地走到驾驶位,对司徒勾了勾手指。

司徒挪到副驾驶上去,靳尧坐上车,礼貌地对司徒点了点头:“你好!”

不等司徒开口,靳尧就自己解释,“我不怎么记得过去的事,所以不太认得你,你是?”

司徒错愕了半晌,这才把一连串的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难怪靳尧那样揍许泽恩,对他和陈璋视若无睹,刚才跟了他一路他都不理会自己,居然是失忆了。

“我是司徒戎,”司徒嗓子有点哑,脸上有一抹无法掩饰的痛意,“我们认识,有十年了。”

靳尧有点意外。

司徒沉浸在重逢靳尧的惊喜里,甚至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靳尧非同寻常的年轻,他雀跃地说着话,试图唤起靳尧的一点记忆:“我一直给老板做助理,当年在a国,老板刚创立恩尧科技,我就跟着他了,那时候大家都说老板身边有黄金搭档一文一武,武的是你,文的是我,你一点没有印象吗?”

靳尧歉然摇头:“抱歉。”

他回头向后看了看,这里离南湖山庄已经有一段距离:“我先把你送回去,你要是跑回去怕得好久。”

“啊,好。”司徒不免有些失望,靳尧客气又疏离的态度让他有点难以适应。

明明是多年故交,那时勾肩搭背把酒言欢,现在彼此却连话题都不知如何提起,司徒有一点茫然,推己及人不免为许泽恩感到难受,面对这样熟悉又陌生的靳尧,许泽恩又该情何以堪?

司徒又想起靳尧刚才对许泽恩的一顿打,只觉得自己腹部都一抽一抽地疼,许泽恩面色那会白得像纸一样,也不晓得靳尧是下了多重的手,以前的靳尧和许泽恩分分合合,那可是一根指头也没动过许泽恩啊。

“你这两年去了哪里?”司徒诚恳道,“我们找了你很久,老板这两年过得很不好,他一直挂念你。”

靳尧扯了扯脸皮,这是个讽意十足的皮笑肉不笑,司徒讶异极了:“你不信?”

靳尧不置可否,司徒有些急了:“我在他身边十年,除了你,他没有在乎过任何人,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你对他也是一样——”

“到了,”靳尧单手支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掌心向内挥了挥,不带情绪地问,“你下车吗?”

司徒看出了靳尧隐忍着的不耐,他还想说些什么,靳尧却保持客气疏冷的微笑,靳尧性子里有种黑白分明的执拗,他对许泽恩没有好感,对司徒难免也不待见。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铁艺大门,司徒只能无奈地打开车门,最后又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靳尧:“靳尧,无论如何你回来,我都由衷高兴!”

靳尧面色一缓,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谢谢!我以后,应该会想起你的。”

司徒又犹豫了一下:“也请你……能对老板好一点,他真的很不容易。”

他从钱包里把所有的现金都抽出来,放在中控台上,迎着靳尧不解的目光,司徒说道,“老板说你身上没带钱,怕你外出不方便。”

司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镂花铁门之后,靳尧拿起那一叠钱,指尖在钱币上捻了捻,又丢了回去。

许泽恩挨揍之后,还记得他没有车,记得他没有钱,不是多大的事,但正因为记挂着这些旁枝末节,才显得用心重逾千钧。

靳尧有点闷闷地想,反正揍也揍了,揍他也不带冤他的,许泽恩这个人,左手情深,右手辜负,真他妈玩的一手好套路。

————

顾擎这一夜睡得很不好,胳膊上有伤,心里头有结,愁肠百绪地翻来覆去一整夜,听到客厅里传来动静的时候,他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体,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出来,毫不意外地看到靳尧正卷着袖子往厨房里走。

“顾哥你醒了?”

靳尧回过头,暖融融的阳光迎面劈来,顾擎一下子晃了眼,那小太阳笑眯眯的脸在看到他的一瞬却立刻晴转多云:“顾哥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疼啊?没睡好啊?”

“没有的事,”顾擎只觉得这小孩随便一点关心都能戳到他软肋上去,他忽然心思一动,桃花眼轻挑起,带着晨起时的朦胧水光半嗔半怨似假还真道,“我不是伤口疼,是心里不舒服。”

他迎着靳尧疑惑又关怀的大眼睛,眨了眨右眼,刻意把声线压低,意有所指道,“你被别的男人抢去了,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靳尧蓦然瞪大了眼睛,他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利索了:“那、那个……顾哥我……”

“你什么?”顾擎坐在沙发里,仰着头看靳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涨红着脸,又惊吓又惶恐又无从解释的模样实在可怜极了,他心里一软,又是一酸,他敛起试探和轻佻,抬身屈指敲了敲靳尧额头,一副好笑的表情,“真是不禁逗!”

顾擎起身,眼睫垂着,遮住浓浓的失落和挫败,语气里却尽量保持轻快,“过来,我手不方便,伺.候朕洗漱更衣!”

“喳!”靳尧笑起来,顾擎暧.昧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有一瞬间的无措,但对方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自然,靳尧难免暗骂自己太他妈多心。

毕竟在顾擎身边许久,靳尧听说过他许多八卦绯闻,但是纵观顾擎历届男友,无一不是白肤大眼的小鲜肉,靳尧怎么也觉得他不会对自己这个糙汉有想法。

靳尧对自己精致相貌的杀伤力一无所知,对自家老板又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对基佬这个群体也有着很深的误解,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总对许泽恩下不了手是因为他以前把对方当媳妇,他跟顾擎以前相隔着直男和基佬的太平洋,现在则是隔着两个纯1的马里亚纳海沟。

顾擎发现靳尧简直是个宝藏,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靳尧已经帮他连出门的衣服都准备好了,顾擎一看那整套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忍不住“啧”了一声:“行啊小伙子,你成天牛仔裤运动鞋的,我还当你是个审美癌,没想到你又给了我惊喜!”

靳尧得意:“顾哥你不知道吧?我以前在一个剧组里还给造型师当过助理,除了男主角,其他所有男演员的衣服都是我给搭配的!”

“这么多才多艺?”顾擎笑着点头,一边脱下自己的睡衣,露出结实流畅的身体,他觑眼打量着靳尧,这小孩眼皮子都没抽一下,帮顾擎穿衬衣,系纽扣,神情那叫一个专注,完全心无旁骛的样子。

晨光穿过更衣间的大玻璃洒落一室,两个人的影子被拖曳在泛着流光的木质地板上,顾擎垂眼看过去,那是个远比他们的实际距离要亲密许多的姿态,他的心脏被这个亲昵的画面逼得砰砰跳。

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就好了,顾擎无法克制这样的念头。

因为靳尧在帮他穿衣,顾擎完好的那只手臂高举着,就悬在靳尧的头顶上,浅金色的阳光缀满他的发丝,看起来又温暖又柔软。

顾擎把手心轻轻按在那发顶上。

靳尧抬眼看顾擎:“手酸啊?一会就好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一双眼睛纯情得跟孩童一样,顾擎满腔旖.旎情.思就在这样纯净的眼神下倏然瓦解。

他心里一阵哀叹,他想起许多媒体奉他为东洲最性.感男星,不由怀疑起那些个溢美之词全他妈是废话彩虹屁,要是真有他们吹的那么好,任何一个gay都很难对这样漂亮的身材无动于衷吧?

影帝心里惆怅万千,他觉得自己一张脸可能跟许泽恩不相伯仲,但身材绝对比对方那个骨瘦嶙峋的架子有看头,靳尧以前跟许泽恩究竟是怎么来电的?

男人一旦动了真感情,就会格外狭隘和幼稚,顾擎以前从没有和谁攀比过,更不会对谁心存嫉妒,可是如今他心里酸酸涩涩,总有团棉絮卡在那里,吐不出去,咽不下去。

“行啦!”靳尧退后两步,拍了拍手,“很帅啊!”

顾擎似笑非笑:“帅也电不到你啊!”

靳尧叉着腰哈哈大笑:“因为我更帅啊!”

顾擎看着他跑出去又忙活早餐了,忍不住一手捂住了脸,无奈地,认命地,低低笑了一声:“还真的是。”

还真的是你更帅啊,小冤家。

————

顾擎领着靳尧到星璨,上了十九楼,齐章正守在电梯口,一见顾擎他就皱了眉:“怎么还打上了石膏这么严重?”

“看着吓人,一个星期就能拆了,”顾擎推了齐章一把,示意他别大惊小怪,“陈总监在里面?”

齐章哪有不明白的,顾擎不让自己提他的伤,是不想靳尧有负担,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到办公室那头他又神色纠结,小声道:“岂止啊,连陈啸然都在,除了安卓退了,原定的徐羡也退了,陈总监的意思是让陈啸然顶上。”

顾擎脸一黑,如果是以前他还不怎么避讳陈啸然,但是如今靳尧在——

“死武替!”

小娘娘腔中气十足的声音炸响在楼道里时,靳尧已经先知先觉地后撤一步,成功避开了陈啸然往他肩膀上拍去的魔爪。

“讨厌!”陈啸然一跺脚,他一出陈总监的办公室就看到靳尧背对着他立在那,蹑手蹑脚地猫过去,谁知靳尧不但没被他的声音吓到,连身形都退得飞快,一片衣角也没让陈啸然沾到。

“死武替!”陈啸然完全无视了顾擎,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三路下三路地来回打量着靳尧,“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什么时候还我啊!”

靳尧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十分酷逼地甩出俩字:“没钱。”

这是大实话。

陈啸然猫眼一瞪:“你怎么老没钱?顾擎都不给你发工资吗?”说着他眼珠一转,终于看到顾擎就站在旁边,忍不住撇嘴,“我说顾哥,你什么时候对员工这么小气了?你的武替这么穷你都不害臊的吗?”

顾擎额角青筋都突突跳,齐章则是目瞪口呆,他觉得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剧本。

陈啸然一个月前跟顾擎分手的时候还哭天抢地好似活不成,如今见了靳尧就跟小猫见了肥鲤鱼眼睛都发着绿油油的光,这个小武替,到底是哪路神仙给他开了魅力满值的挂?

齐章作为顾擎的经纪人,自觉这个时候不能光顾着看戏,他咳了咳:“这个,靳尧还有三天才入职满一个月,而且按照规矩试用期间会押一个月工资……”

“你们是周扒皮呀!这年头还有押人工资的?”陈啸然翻了个白眼,狠狠啐道,“人家武替都是按天发钱,对吧死武替,你那时候给我替身就是按日薪算的吧,那会是多少来着?一万二?”

靳尧扯了扯嘴角,心里想你家的钱可真大,他十分实诚地说道:“一千二,谢谢,然后你把我赶出去了。”

陈啸然脸一红,又跺起脚:“你一个爷们怎么那么记仇呢!再说那时候你确实很讨人厌呀!”

“呵呵。”靳尧咧了咧嘴,好男不跟娘炮斗。

“既然你没钱,那我请你吧,”陈啸然仰着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靳尧,他脸颊微微泛红,看上去甚至有点小姑娘般的羞涩,他觉得靳尧既然是个直男,那肯定会喜欢这种含羞带怯的风格,两只手在胸前交握,像个小鹌鹑,声音都软得像含了糖,甜腻腻的,“你喜欢吃什么呀?我请你呀!”

靳尧只觉得鸡皮疙瘩从后背爬起,直蔓到他脖颈子里,他翻了翻眼睛,很诚恳地说:“抱歉,我今天没有带食道。”

可惜陈啸然听不懂这么委婉的拒绝,他去扯靳尧的胳膊:“去嘛去嘛!”

靳尧只好说:“我还要工作,没有时间。”

“那我等你工作完呀!”大眼睛眨呀眨,陈啸然就不信有人能对他的电眼无动于衷。

可惜靳·伪直男·真直男癌晚期·尧接受不着陈啸然含情脉脉的电波,他抖了抖肩膀:“你能好好说话吗?”

陈啸然扭着小腰晃了晃:“你不是总叫我娘娘腔吗?我这是为了满足你对我的幻想啊!”

靳尧再迟钝,也听出陈啸然这是对他红果果的性.骚.扰,他龇了龇牙,故作凶恶地威胁:“小娘炮你又想找揍了是吧?”

陈啸然虽然言行无忌,但除了小小恶作剧,也没有什么坏心眼,靳尧其实并不对他反感。

“我才不怕呢!”陈啸然有恃无恐,“你说了你不打女人和娘娘腔!”

靳尧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难对付的人,打不得,骂不过,撵不走,招架不住。

他有点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拿陈啸然怎么办才好。

顾擎终于忍不住了,前男友当着他的面一个劲儿勾引他的心上人,再好的修养也禁不住陈啸然这么作,他拔脚就走,冷冷哼道:“靳尧,过来!”

“哎!”靳尧如蒙大赦,赶紧跟上顾擎。

陈啸然急得也要跟上去,齐章一把拉住他:“小祖宗,你想干什么呀你!我可跟你说,真把顾哥惹恼了可没你好果子吃!这节目你还想不想参加了?”

“哼!”陈啸然一把甩开齐章,蹦着脚喊,“小爷真人不露相,你们就都当我是病猫!齐章你听好了,我爸爸是陈刚!暨南刚岭建筑的陈刚!我家里有钱!以前不说那是小爷低调!顾擎不是喜欢靳尧吗?那咱们就各凭本事,看谁能先把他拿下!哼哼!”

齐章觉得天上就是劈下来一道雷他也不可能更加里焦外嫩了,暨南刚岭建筑,全国建筑十强,那也是妥妥的一方巨擘,陈啸然追顾擎的时候成天扮弱装小可怜,谁晓得骨子里人家也是一金刚钻石兔!

“合着你是为了跟顾擎拼一口气?你可别作了,那个靳尧可真不是好采的蘑菇——”

陈啸然脑子里墨水不多,但是有色儿的料不少,他恼羞成怒狠狠踩了齐章一脚:“你才采蘑菇!你全家都采蘑菇!不要脸!猥琐男!哼!”

小喷火怪气咻咻地跑了,齐章愣了半晌,忍不住一句脏话出口:“我说什么了就成不要脸猥琐男了!尼玛采蘑菇在我们那地方的意思就是泡凯子,想什么呢这些小屁孩!”

————

顾擎敲了敲总监办公室的门,陈峮喊道:“进来。”

陈峮是个四十多岁,架着金边眼镜,十分斯文儒雅的中年人,他一看顾擎,果然跟所有人一样的开场白:“手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片场里的事传不到陈峮这个级别的人这里,顾擎简单说了两句,把身后的靳尧拉过来:“陈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陈峮先是眼睛一亮,但很快皱了眉头,他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小顾啊,我们这节目要的是一个能吃苦,身手好,能照顾嘉宾,最好有镜头经验的人,这孩子是你从隔壁‘华夏偶像营’拉过来的吧?”

顾擎笑道:“您还真提醒我了,要是他撑不下来,我就把人拾掇拾掇送隔壁去,你说呢,靳尧?”

靳尧腼腆地笑了笑。

这个节目未播先热,关注度非常高,安卓退出后有许多功夫明星跃跃欲试,星璨这里的回复都是统一选拔,顾擎把关系走到陈峮这里,也只是给他争取一个选拔名额,毕竟他从来没有幕前经验,资料筛选那里都不能过。

“知道这节目的危险性吗?知道湎北丛林里会有什么意外状况吗?”陈峮示意靳尧坐在他对面,例行问话。

靳尧点头:“知道,我看过所有资料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卫星地图我也记住了。”

陈峮莫名:“你要记住卫星地图干什么?”

“不需要记住吗?”靳尧疑惑,“不是要在丛林里探险吗?”

陈峮失笑:“是探险,不过给你们划定的区域不大,用不着记地图……不过你这态度很好,听说你功夫很不错?”

靳尧也不谦虚,点头。

“光功夫好还是不够,我们这个节目跟以前那些综艺不一样,嘉宾是真正手无寸铁进入丛林,虽然我们实地考察过很多次,基本能排除致命的危险,但是在那样的地方随时会突发意外状况,安卓此前接受了三个多月的野外生存训练,如果你能通过试镜,不会再给你这么多时间,但是剧组会配备一名专家随时与你连麦指导……”

靳尧坐得笔直,听得十分认真。

“怕蛇吗?怕虫吗?会急救措施吗?”

靳尧一一回答了,陈峮有些意料之外的满意,顾擎难得开口讨人情,但乍见靳尧的第一眼,他确实又很不放心,如今看这年轻人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锐气,他觉得这孩子至少不会添什么乱子。

陈峮又说了许多注意事项,最后叫来一个人把靳尧带去试镜地点。

“唉!”办公室里只剩了陈峮和顾擎,这位总监大人搓了搓手,终于诉起苦来,“这节目真是一波三折,安卓跟你就不说了,连徐羡都出了事,这弄得我焦头烂额,原本有安卓在,咱们节目还能加大难度,做有史以来第一个全明星野外生存,现在要是换了这个……他叫什么来着?”

“靳尧。”顾擎提醒道。

“对,只能做成探险真人秀,我现在连报告都不知道怎么给何总写!我是没脸去跟公司要经费了,只能想办法拉赞助——”

顾擎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数,陈峮说是让靳尧去试镜了,但其实已经算是内定了,出身特种军队的安卓不来领队,剧组便降低了节目难度,换了谁来都一样,反正节目最大的看点是他们这些个流光溢彩的大明星。

陈峮把这个面子卖给顾擎,也不是无条件的,他想留下陈啸然。

顾擎如果铁了心不让剧组用陈啸然,陈峮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擎想起靳尧昨晚听到消息时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想到他离开时跟自己对着拳头满脸自信的样子,想到他反身带上办公室的门还对自己用唇语一字一句说“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的样子,他笑了笑:“陈啸然挺好,让他替徐羡也不错。”

————

宏时资本总部大会议室。

周晏城老神在在地坐在首座,津津有味地看着每年股东大会前都会在他办公室里上演的这出龙虎斗。

和钟燃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顾擎和许泽恩他哪个都不想站队比起来,周晏城就唯恐天下不乱,每次在许泽恩和蒋英哲两两对峙剑拔弩张的时候,他都会凉凉地来上一句:“要我借你们个地儿不?28楼是健身房,你俩挑个房间随便打。”

许泽恩和蒋英哲哪里会理会周晏城,他们根本不需要挑地方,周晏城的办公室足够开阔,完全放得开手脚,他们常常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拳脚招呼!

两个豪门大族里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他们的身手虽然跟靳尧不能比,但是寻常防身格斗的技巧还是会一点的,最重要的,他俩都被靳尧贴身保护过,没吃过猪肉也他妈看过猪跑,打起来拳拳到肉,居然还颇有看头。

一般情况下两人都是平手,不过今天的许泽恩脚步虚浮,手脚无力,很快就被蒋英哲狠狠一拳砸在腹部,又一脚踹倒在了沙发上。

周晏城笑着喊:“许老四你不行啊,虚成这个样子你昨晚干什么了——”

许泽恩顺手抓起茶几上一个烟灰缸朝周晏城砸了过去,又从沙发上弹起来扑向蒋英哲,两个男人再度扭打在一起,最后许泽恩气喘吁吁地把蒋英哲按在门板上,手臂横卡在他的喉咙间,低吼:“你他妈疯够了没!”

蒋英哲脑门狠狠往前一撞,霎时和许泽恩一起眼冒金星,门把却在此时被人转动,外面传来何沿疑惑的声音:“……这门怎么推不开?”

“哎哎哎!”周晏城像是屁股下被按了个弹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了门口,一手拎起一个人的领子,把他们提溜开。

何沿进来的时候周总左手捋着许泽恩的衣领,右手顺着蒋英哲的头发,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宝贝儿你来了?你看他们两个又打起来了,我正在劝呢!”

何沿双手环胸,一脸静静的“我就看你装”的表情。

许泽恩和蒋英哲都挣脱开周晏城,各自去整理自己的衣服,掸身上的脚印灰尘,只是再怎么拾掇那满脸的狼狈和怒气都是遮掩不住的。

“我今天过来,是来找你的。”许泽恩先冷静下来,定定看着蒋英哲,“有一件事情,还需要你配合。”

蒋英哲冷笑:“让我配合给你收尸?”

许泽恩也冷笑:“那你还不够格!”

“滚你妈逼!”蒋英哲懒得理会,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走。

“哪儿去?”周晏城喊,“还有半小时开股东大会!”

“开个屁!”蒋英哲拉开门,身后却蓦然传来一股大力,许泽恩又把门拍了回去!

蒋英哲回身挥拳,许泽恩避都不避,凌厉的拳风带起空气流动,那闪电般的拳头却堪堪停在许泽恩鼻翼前寸息之距,蒋英哲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因许泽恩轻轻丢下了一句:“靳尧回来了。”

那声音极轻,出口的瞬间就随着拳风一道流失在空气里,然而蒋英哲确定自己听到了。

蒋英哲如同一座石雕,高举起的手臂定格在半空,他先是睁大了眼,最后缓缓回头,看向周晏城和何沿,周晏城摊了摊手,何沿点点头。

“可是你们……”蒋英哲狠狠喘了一口气,他的气息仿佛一根绷紧的极细的弦,这让他的声音里都打着飘,好似说话大声一点那根弦就会铮然断开,“你们告诉我,他……死了……”

————

“虽然蒋英哲早晚会知道靳尧回来了,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不是添乱吗?”蒋英哲和许泽恩一前一后冲出去后,何沿不解地问周晏城。

他刚赶过来没多久,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发展。

周晏城解释道:“靳尧的情况很不好,记忆错乱很可能造成他出现了人格分裂,钟燃说必须尽快让他恢复完整的记忆,尽量接触更多让他有深刻记忆的人——蒋英哲当然算一个,时间拖得越久,后果越难以控制,许老四没办法,现在不是在争风吃醋的时候。”

何沿叹了口气:“他们这笔烂账,也真是算不清。”

“有什么好算的,蒋英哲没有靳尧不会死,但是许泽恩不行,就这么简单,我反正站许老四!”周晏城理直气壮的。

何沿却垂着眼睫不说话。

周晏城把何沿拉过来和自己一同坐在椅子里:“宝贝儿,我知道你在不以为然什么,你可能觉得许泽恩利用靳尧做了很多事情,这本身就不是纯粹的爱情,你还觉得他只是因为失去了后悔和痛苦,我不是为许老四辩解什么,你要说利用,我们这些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哪一个又没有互相利用?世家里这么多人,彼此相交之前谁没有权衡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在利中取义,就是我周晏城的同道中人。”

何沿斜睨着周晏城,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你们可不是同道中人么。”

周晏城讨好地亲了亲自家宝贝:“你别这么看我呀,咱们就事论事,许老四真没你想得那么坏,以前我也觉得他狠了点,要不是多年相交,京都里有他这么一号人都够我脊背发寒的,能狠又能忍,许家和姜家哪个拎出来都不是省油的灯,被他端了个底儿掉!”

周晏城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赞赏,那是男人对于强者的尊重和骨子里涌起的亢奋的较量,“如果没有中途的那些牺牲,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靳尧早被许泽恩他老子扒掉一层皮!现在许家都在许老四手里,靳尧又还活着,明明是皆大欢喜……”

何沿初始还心平静和地听着,越到后面脸色越凝重:“好一句能狠又能忍!所以他这些功夫也都用到了靳尧身上,周晏城,你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有这个通病,你们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我不去评判你这种利益至上论,我只说所谓利用,那至少应该你情我愿吧,你们做生意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吧,许泽恩利用靳尧经过他同意了么?许泽恩牺牲靳尧尊重过他的意愿了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得失成败来衡量,尤其是人的感情!”

何沿看着周晏城眨巴着眼瞅他气不打一处来,手指一下下戳着对方的脊梁骨,“你们这种人就是自以为是,觉得地球都绕着你们转!美人在怀的时候想要江山,江山到手了又怀念美人,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欲壑难填你们恨不得全世界都跟你们姓周姓许呢!”

周晏城弱弱道:“咱们说别人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呢?我现在都没这些毛病了……好吧,至少在你身上,我可没这些毛病……”

何沿瞪眼:“反正你们的三观就是有问题!”

“对对对,老婆说得对!”周晏城点头如捣蒜,大脑袋枕.在何沿肩.窝里晃来晃去,“许老四就是个傻逼玩意儿,自己作死自己收场,咱不稀得管他闲事,啊?”

何沿很快就平静下来,人都有各自的立场,他惋惜心疼靳尧受过的委屈,周晏城能理解体谅许泽恩的苦楚,他们彼此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更甚至不能说是对方的良人,可情之一字之所以磨人,就是它不为理智束缚,你觉得合适的未必能爱上,爱上了难免要妥协,妥协不成只能分离,分离之后又要怀念,兜兜转转,个中甘苦如人饮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作天成,情之所钟已经是难能可贵。

何沿叹了一口气:“管不管的咱们说了都不算,钟燃说了才算,不管怎么说,靳尧和许泽恩都是跟你一起长大的,能帮到他们的咱们义不容辞。”

周晏城把脑袋藏到何沿脖颈里,掩饰自己阴谋得逞的笑:“眼下你就有能帮忙的地方。”

“嗯?”何沿手指绕着周晏城脑后的头发,寻思着老攻的头发得剪了,漫不经心问,“我有什么能帮的?”

“我刚得来的消息,靳尧要加入你们公司那个什么什么生存……”

“《极地生存》?”

“对,”周晏城煞有介事地点头,“就是那个什么节目,据说要去热带雨林拍好多天?”

“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我怎么不知道靳尧要参加?”何沿奇了,周晏城对星璨的消息怎么比他这个老总还灵通。

周晏城心说靳尧眼下这情况许泽恩能让他脱离自己的眼皮子吗?当然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啊。

“许老四他也想跟你讨一个名额,进你们这个节目组去,宝贝儿你要是不乐意我马上回了他——”

何沿笑了:“堂堂海恩掌权人来我们这做嘉宾我求之不得呢!只要他自己不怕丢脸,不过就是多管他一份盒饭的事!”

“哪能让你管盒饭呢!必须让他把整个剧组的盒饭都包了!”

“拉倒吧!”何沿一指戳着周晏城脑门,“今天把我诳来就为这个吧?哎周晏城,你这也是利用我没跑了吧?”

“我这怎么能一样呢!”周晏城讨好道,“我这是拜托我英明神武睿智伟大的老婆大人帮忙办事,星璨有你一份,也有我一份,宏时有我一份,也有你一份啊宝贝儿!”

何沿笑着把周晏城的脑袋当个球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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