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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擎带着其他几人并未走很远,看到靳尧他连忙迎了过来:“没事吧?”

“没事。”

靳尧走过去,先是查看了沈潜和杨煜的伤,顾擎也在一边蹲下,说道:“已经通知剧组了,一会就送疫苗过来。”

“刘导怎么说?”靳尧征询两人的意见,“要不你们先回去养个几天……”

“嗨!没事儿,伤口不深,我还要跟着你到终点呢!”沈潜跟靳尧看着差不多大,平时也是个喜欢运动的,不把这点伤放在眼里,反而觉得这番经历很是刺激,特别是靳尧杀猴儆猴的那一手,太特么震撼了,但凡是个男人,就没有不被激起血性的。

杨煜虽然有点苦着脸,但也咬着牙表示要坚持到最后。

刚出发就碰到这么操蛋的事,领队大人的怒火可想而知!

靳尧走到缩在一棵大树背后的陈啸然那里,双眼眯成锐利的弧度,威压意味十分浓厚地盯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挺大一个人能不能别这么二?那猴子好好待树上碍你什么了?碍你什么了?!”

陈啸然瘪着嘴,两只食指对在一起比啊比,又比啊比,最后“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个屁?你还有脸哭!”靳尧一开始还能板住了脸继续训,但是他的声音越大,小娘炮就能嚎得比他更大,一个男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声情并茂,靳尧训着训着就挫败地抹了脸。

他觉得自己跟能哭的男人从气场到八字,哪哪都相克。

陈啸然一边哭一边在指缝里偷觑靳尧,发现对方表情松动就哭得越发用力。

靳尧真是服了,他忍不住往顾擎那边看过去,眼里明晃晃地写着疑问:他一直都是这么能哭吗?

顾擎眼角抽搐,陈啸然以前虽然任性,但也不会动不动就哭,这是捏住了靳尧的罩门,知道他吃一套。但是顾擎此刻当然是不好说什么的,他也看明白了,靳尧对陈啸然那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想法的。

“我、我又不知道猴子会咬人……”陈啸然抽抽噎噎,“我以前在动物园看猴子,他们都可乖了,还跟人握手,最多抢个香蕉……再说,还有齐天大圣呢,那是所有小朋友的好朋友……”

靳尧被气笑了,但是嗓音到底压住,没再那么吼了:“你出个门只带护肤品不带脑子是啊?动物园养的跟野生的能一样吗?不是发了资料让你们看了么?野生猴子不要惹,这些动物习性你都背了没?”

“这不有你带队么,”陈啸然委屈地说,“我还要背什么呀!”

靳尧有一种跟小孩子讲不清道理的无力,他摆了摆手:“那我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现在你赶紧跟所有人道歉去,尤其是沈潜和杨煜!”

陈啸然哀怨地瞅着靳尧。

“不去也行,一会直升机来送疫苗,你就跟着回去吧,你这个作法,我们就算走出雨林,也去了半条命了!”

陈啸然鼓起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丢那猴子……我丢那猴子,还不是想看看你驯服猴子的英姿吗?”

靳尧叉起腰:“你倒还理直气壮,行了,我不跟脑残对接脑回路,赶紧去道歉,我们还要赶路!”

“你讨厌!”

陈啸然狠狠地一扭腰,气呼呼地走了,当然道歉的时候他还是蔫头耷脑诚意十足的,毕竟整个队伍里,就属他年纪最小资历最轻,只是对着顾擎的时候他难免还是带着一贯的傲娇,顾擎也不理他,连客气一句“没关系”都懒得说。

直升机的螺旋桨又轰隆隆在头顶响起,靳尧攀着绳子上去,导演助理递给他一个医药箱:“疫苗针管都在里面了,还有几种这林子里经常出没的毒蛇血清,你都认得的是吧?”

靳尧点头,那助理往下看了看:“许董追上你们没有?”

“什么?”靳尧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许董啊,你前面不让他上飞机,后来他非要直升机再把他送进来,他在你们先前落脚的那个地方下来的,他没追上你们吗?”助理也是吃了一惊,“他跟你们前后脚就差了半个多小时,又是跟着你们脚印走的,应该很快能追上啊!”

“你们怎么会把他送进来呢?”靳尧一下子怒了,“这地方是随便进来的吗?”

助理也急了:“那是咱们节目最大赞助商,他说要进来谁敢不听啊!”

“卧槽!”

靳尧烦躁地耙了耙头发,他这点工资挣得真他妈不容易,前有不玩儿死自己作妖不止的小娘炮,后有牛皮膏药一样的许泽恩,仰头望天无奈地叹口气,他认命地问,“他身上有对讲机没?有摄像头没?问下刘导他在哪儿?”

“没有啊!但是他身上有信号枪,要不咱在天上找找……”

靳尧已经跳了下去,许泽恩是不会发射信号枪的,靳尧莫名就是了解他,这个人,从来惯于隐忍,也擅于抓住一切机会卖惨,也许他此刻巴不得自己出点什么事,好让靳尧来心软,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对付靳尧的。

靳尧又气又恨,却拿他毫无办法,节目组放心自己带这些人进林子,是事先把所有路线都规划好,排除了一切致命危机,自己先前在这条路上走了二十来天,每一寸土地都在他心里条条道道清晰分明,但是许泽恩不行。

人到了这种地方,会很快迷失方向,四目都是苍茫森林,绿荫蔽顶,一旦迷了路,那后果不堪设想。

再怎么样,靳尧不能让许泽恩出事,有软肋的人,杠不过有恃无恐的。

“顾哥,你带他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回去接许泽恩,记住了,除非我回来,都不要往前乱跑!”靳尧匆匆交代了顾擎,就往来时的路上跑。

顾擎连问一句都来不及,靳尧已经风一样消失了身影。

靳尧先是发了一记信号枪,然后边跑边喊着许泽恩的名字。

正午时分的密林空寂无比,靳尧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却始终没有听到许泽恩的回答。

他已经跑到了队伍最初落脚的地点,然而许泽恩依然杳无人踪。

靳尧身上没有通讯工具,仅有的三只卫星对讲机在摄影师身上,后面是整支等待着他的队伍,前面是不知在哪里乱窜的许泽恩,靳尧一股火气蹭蹭直冒,但他还得耐着性子,仔细搜寻许泽恩可能会留下的痕迹。

“这一个两个的,都他妈作天作地的!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靳尧一边疾步走着一边骂,他回想起遇到猴子的那个地方有一条岔路,当时他给猴子放了血,血迹指向的方向是那条岔路,许泽恩很可能误会,沿着血迹走岔了。

他又一路跑过去,刚拐上那条岔道,他就暗自心惊,这片林子密密实实,阳光大半被遮盖住,只有丝缕残光从树叶的罅隙间点滴泄露进来,而地上的泥土松软无比,上面遍布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迹。

靳尧知道这些脚印的出处,这条岔道上有一种稀有药材,这个季节正是药材成熟的时候,雨林附近的居民会定期进来采集,靳尧前几天还碰见过一批,这些天没下过雨林子里泥土又松软,脚印就一直保留下来,而许泽恩明显是误会了。

“许泽恩!”靳尧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喊。

这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音,许泽恩惊喜万分,声音干净利落饱含喜悦:“靳尧!”

靳尧继续往里走,许泽恩喊:“你小心,这有个泥沼,我被困住了!”

靳尧走过去一看,差点没被气疯,一条宽道几人并行都绰绰有余,许泽恩却不知为何走到了一棵断根老树下,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丛林密集的地方,越是断树残枝下越不能走,那意味着雨水丰沛泡死了树,树干之下往往都是泥沼,许泽恩小半截身子都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要是靳尧晚点来,这傻逼怕是要把命都交代在这里!

“你这个蠢货!”靳尧太阳穴突突跳,他觉得自己九成概率要被气死在这个林子里,“你他妈就算没常识,那边泥土松软你踩一脚也知道要缩回来!狗被火盆燎了一下还知道缩爪子,你是连狗都不如啊!”

话糙理不糙,许泽恩被骂得涨红了脸,靳尧一边骂一边又找了根长树枝伸过去:“赶紧抓着,过来!”

“等等!”许泽恩却仰着头,看着上方那棵倾颓老树,“靳尧你看那个东西!”

靳尧顺着许泽恩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愣住了。

在许泽恩两臂之距的树干上,悬挂着一块吊牌,树缝罅隙间的阳光洒在那金属吊牌上,清晰的“jy”两个字母熠熠生光。

彷如一道闪电陡然劈进脑海,靳尧的眼前出现大团大团艳色的花朵。

就是这个密林里,有许多凌乱匆忙的脚步纷至沓来,有一个清晰冷静的声音在下达命令:“所有人上树隐蔽!以我枪声为号!”

一条条黑色迅捷的身影无声而俐落地攀上了就近的树木,包括他自己。

他埋伏在夜色深沉的树干间,如同林中静候猎物的豹,耐心等待着。

然而预想中的脚步甚至枪咆声都没有响起,直到林中传来刺鼻酸窒的气味。

他的瞳孔剧烈缩紧,湎北有一种植物,燃烧之后会释放有毒气体,此刻是一年当中雨水最少的时节,植物可以轻易被点燃,反叛军无所不用其极,完全不在乎大火可能引起的后果,只求将他们瓮中捉鳖,或者剿杀殆尽!

这条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天然溶洞,别无出口,他把敌人引至此地原本就有困死对方的意图,可是哪里能料到敌人枉顾国际法,竟敢在雨林中燃放有毒气体!

这世界,没有底线的人总归能狠过被规则掣肘的人。

靳尧恨得牙关都渗出血,是他把所有兄弟带到此地,是他一意孤行要在这里设伏……

……

许泽恩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靳尧这副怔忡的样子一定又陷入了回忆,尽管他自己的身体还在缓慢地持续下陷。

这些天靳尧一直以为自己和许泽恩桥归桥路归路,但其实他们见过很多面。

送走蒋英哲的那天晚上,许泽恩原本正守在他的楼下,靳尧的身影出现时许泽恩还觉得不敢相信,然而他步履轻盈目不斜视地绕过许泽恩那辆牌照显眼的汽车,走到每日接送顾擎的那辆车旁,车灯亮,引擎轰,汽车如离弦的箭射入夜幕之中。

许泽恩赶紧跟上,直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盘山道,靳尧的车却忽然猛地打了个弯,直直向他逼过来!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撕裂耳膜,车窗外的景象在疯狂倒退旋转,重重黑暗劈天盖地笼罩而来。

他的左边是坚硬黑沉的巨大峭壁,右边是冰冷锋锐的银白色车身,两车终于相撞时许泽恩只觉得眼前有排山倒海的漩涡,张开狰狞巨口,将他们都吞没其中。

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要跟我这样玉石俱焚?

这个念头浮起时,许泽恩蓦然爆出一股狠戾,他狠打方向盘,一黑一银两辆车头重重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凄清高亢的摩擦声像尖刀一样切割着他的神经。

因为没有系安全带,许泽恩的前胸狠狠撞上方向盘,胃部像是被人伸进去一只手胡乱翻搅着,剧痛和恶心让他天旋地转。

他们同时停下了车,许泽恩率先推开车门,踉跄着走到靳尧的车头前,闪亮的车前灯映得他的脸白惨惨像个鬼,然而他分明隔着车前窗玻璃看到靳尧笑容阴沉肆意得更像个修罗。

靳尧的车子引擎依旧在轰鸣着,许泽恩站直了身,他的面容扭曲着,眸子里雷电交加,那是濒临绝境的怒焰和绝地反弹的激电。

靳尧似乎觉得他这个模样十分有趣,唇角勾着,打开车门,悠悠然走下了车。

他拍了拍手,倚着车身,表情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更兴味盎然:“不错嘛,还能反击,这样才好玩儿。”

许泽恩忽然笑了,他笑得复杂怪异又惨烈:“你就这么想我死,不惜跟我同归于尽。”

“那你可错了,”靳尧微侧着脸,那眉目俊秀得像是一幅水墨画,脸上的神情却透着浓墨重彩的阴森和邪佞,“我只想玩儿死你,可没想跟你一起死。”

许泽恩走上前,一把冰冷沉重的槍被塞进靳尧的手里,许泽恩双手握住靳尧的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自己的眉心:“你按下去,按下去,就什么恨都没有了。”

靳尧身体紧绷,肌肉发硬,连握着枪的指节都是僵直的,他奇怪地看着许泽恩,像是审视,又像在研判,目光里有迷惑,有茫然,他好像并不明白许泽恩在说什么做什么。

“开槍啊,像我第一次让你开槍时候那样做,食指……对,就是这里,只要轻轻一扣,就可以掀翻人的头盖骨……”许泽恩笑着,眼睛把折射在他瞳孔里的灯光都剪碎成沙,细细碎碎的光在厚厚的水膜中明明灭灭,“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到a国的第一年,杀手埋伏在公寓里,你夺了他的枪,却迟迟不敢开,是我抓着你的手,按着你的食指扣下了扳机,槍.管上有灭音器,但是那个人头骨碎裂的声音却清清楚楚……”

“嘣——啪!”许泽恩轻声哼出两个拟声词。

靳尧战栗起来,他眼睛里的浓稠墨色一层层翻涌,像潮水一样呼然暴涨,又急遽褪去。

许泽恩的声音又轻又缓,话语里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我当年教你的那样,开槍啊!杀了我,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开槍啊,掀开我的骨头,看看里面的血液究竟是什么颜色!”

“看看我的脑髓里,究竟埋藏着怎样的记忆!”

“看看我的每一根神经里,上面刻的是谁的名字!”

“看看我许泽恩,到底有没有负过你!”

“开槍啊,靳尧。”

许泽恩扭曲疯狂的面孔在靳尧的瞳孔中越放越大,然而靳尧的神情却越来越呆滞,他的手在颤抖,忽然一道重压施加到他的指尖,靳尧眼中的黑暗像是被一道光鞭狠狠撕开,他猝然甩手,槍托狠狠砸在许泽恩的额角,那里有几缕碎发遮着肌肤,却不能遮掩鲜血汩汩而落。

“不开槍,是舍不得?”许泽恩缓缓绽出一个笑,他半边脸颊滴着鲜红的血液,那目光却是极尽柔情的,这让他在夜色中看起来疯狂又偏执,他的声音轻如低喃,却让靳尧不寒而栗,“你这样子心软,就永远不可能摆脱我。”

靳尧慌乱地,近似于逃一般离开,许泽恩慢慢软了膝盖,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即便是第二人格的靳尧,也不舍得杀他。

许泽恩捂住脸,笑声猝不及防从十指中流泻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明,到最后,终于凝聚成激烈的,无法遏制的,像是从脏腑最深处抠挖出来的,一声呜咽。

……

两天之后的深夜,许泽恩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床边坐了个人,惊醒的那一刻他猛然坐起身,冷汗像水一样浸透了他整个脊背,一声嗤笑轻响,许泽恩神经蓦然一松,他迟疑着开口:

“靳尧?”

“你倒是很警惕嘛!”靳尧讥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还是这么怕死。”

许泽恩伸手去拧床头灯。

“别开了,整个南湖庄园的电路都被我切断了。”靳尧闲闲地起身,屋里一片漆黑,他却好像逛得很起劲,许泽恩听到那张书桌的抽屉被打开,靳尧好像在里面翻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许泽恩忍不住问。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扑簌簌骨碌碌的一阵声响后,他被一颗钢制的小圆珠打中锁骨,许泽恩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生疼的锁骨,叹了一口气。

靳尧找出了当年他自己做的弹弓,把许泽恩当靶子打着玩。

“嗵嗵嗵”,小钢珠一颗接一颗打在身体上,靳尧没有故意打他要害,但是也没有控制力道,这样近的距离,许泽恩只觉得每一颗珠子都像子弹嵌进肌体一样,金属与皮肤摩擦的灼热和疼痛火烧火燎一般,他无声地忍耐着,倒是靳尧自己觉得没劲,先停了手。

“你比以前有出息了嘛,”许泽恩按亮手机,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到靳尧坐在书桌上,两条长腿垂着晃啊晃,“以前动不动就喊疼,现在倒是能忍得狠。”

许泽恩轻声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喊疼,也不会有人管。”

“呵!”靳尧毫不掩饰地轻嗤,“你倒是还有脸这么说。”

靳尧忽然凑近过来,他单膝跪在许泽恩的床上,上身逼近,许泽恩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身子后仰,脑袋一直枕上了墙壁,手机幽暗的光线投映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的眼睛都闪着绿幽幽的光,十分诡异。

靳尧的指腹从许泽恩的额角滑下,经过眼睑,脸颊,最后捏着他下颌骨,微微用力,就在许泽恩以为靳尧又要卸掉他下颌骨的时候,靳尧阴恻恻地开口了:“就因为你喊疼,我那时候连上你都舍不得,倒是你上我的时候从来不客气,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许泽恩脑子一空,所有的血液都一呼啦往他的天灵盖冲去,他怎么也想不到靳尧会用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副样子来谈他们的当年情/事,这种突如其来的鬼畜风让许泽恩很有些不能适应,他结结巴巴,甚至有点委屈:“那是因为……因为……你手上茧厚,你……”

许泽恩难以启齿,可是靳尧一副气汹汹的模样让他不得不咬牙启齿,“……你弄伤我了!”

“嗯?”靳尧歪了歪头,十分疑惑,“是这样吗?”

许泽恩简直要疯,他崩溃地低吼起来:“你到底记起了些什么?你什么事情都只记一半,就来找我兴师问罪,你简直……”

靳尧松了手,直起身,然而许泽恩一口气还没松懈靳尧忽然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翻了个身,许泽恩的脑袋被按到了被褥里,他一下子动弹不得,这个姿勢太特么让人惊悚了!

“靳尧?”许泽恩只觉得一股陌生的寒意直往脊背窜,下一瞬他的整个身体都绷成了岩石一般坚硬,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别动!”靳尧狠狠拍了许泽恩一掌,十分不耐。

许泽恩的头皮都炸裂开,一边是熟悉的情怀劈头盖脸地涌来让他身心吙热,一边是靳尧陌生莽撞的举止让他冷汗直冒。

靳尧捣鼓了半天却发现许泽恩的身体像是一只紧闭的贝壳,怎么都撬打不开,不由恼火地推了他一把:“滚!怎么这么烦!”

许泽恩又惊又吓又哭笑不得,然而他终于意识到靳尧想做什么了。

“靳尧,”许泽恩无奈极了,他翻身坐起,“你别这样,就算你想惩罚我,也不要用这样的方式,你打我杀我怎么都可以,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如果你还能接受我,你要怎么样都可以,我都没关系,但是你现在不爱我,不要这样对我……”

“那你想让我怎么对你?”靳尧哼笑,“你配让我怎么对你?”

许泽恩无力地抱住头:“你还是接着打我吧,隔壁抽屉里还有仿真槍,橡胶子弾管够。”

……

就这样,白天的靳尧投入在自己的工作里,晚上却三不五时造访南湖庄园,每次到来都会寻机把许泽恩打一顿,打完之后再心满意足地离去。

许泽恩最近医药不断,满身伤痕惨不忍睹,就是今天他戴着茶色的眼镜,也是因为前一晚被靳尧揍在了眼睑上。

然而这一切对于许泽恩来说,简直是恩赐一般的转变。

如果不是第二人格的靳尧不时来让许泽恩见一见,他不知道自己在极致的思念和占有欲作祟下会不会再做出什么触怒靳尧的事来。

其实许泽恩也想过,甚至为此窃喜过,第二人格的靳尧越是执拗于找他的麻烦,反而是在乎他的证明。

他这样执拗地要跟进丛林里,也是怕靳尧第二人格苏醒时找不到自己出气,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靳尧不肯带他一起,许泽恩只好在那直升机回来后要求驾驶员再送他一次,他在路上看到了血迹蜿蜒的小径,便寻了过来,谁知一晃眼就看见了那块钢牌。

许泽恩几乎在看到那泛着金光的两个字母的瞬间就联想起了靳尧,他决定要把那块钢牌带走给靳尧看一看。

哪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整个人踏进了泥潭里。

他先是挣扎着想自己逃出来,许泽恩知道这个时候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整个人匍匐趴在地上,但是为了减轻装备他并没有多准备换身衣服,许泽恩纠结着总不能带着满身泥跟靳尧会合,要知道现在围在靳尧身边的,顾擎陈啸然那些个人,哪个不是光鲜亮丽啊,自己这么灰头土脸的给情敌去陪衬,这绝对不行。

许泽恩就这么左纠结又苦恼的,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小时,等他想破釜沉舟爬出来,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既然自己出不去,那就只能等靳尧来救了,许泽恩手头有信号枪,他琢磨着反正要狼狈到底了,那当然越惨越好,至少得等到泥沼没到他胸部,等靳尧赶过来只看到他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奄奄一息那才能有悲情效果。

许泽恩这个人,从来不惮以最大的狠劲来对待自己,尤其是他想对靳尧使用苦肉计的时候。

哪知道靳尧这么快就到了,他的英雄小哥哥,从来见不得他多受罪。

许泽恩一边观察着靳尧的神色一边满脑子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直到靳尧忽然跟他对上视线,许泽恩不由欣喜:“靳尧?”

靳尧眼神里一片清明,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把那根长树枝扔给了许泽恩。

许泽恩茫然地举着树枝,不明所以。

靳尧眯起眼抬了抬下颌,示意许泽恩用树枝把那个吊着的钢牌给取下来。

许泽恩挺高兴地照办了,他把钢牌捏在手里,又把树枝的另一端递给靳尧,靳尧把他拉了出去,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靳尧恨不得给这个傻逼一肘子,泥沼里面全是蚂蟥,这东西杀伤力有限,但是视觉效果十分渗人,一口下去血迹蜿蜒,许泽恩先前泡澡泥沼里只觉得身上又疼又痒不舒服,他第一次见到蚂蟥这种东西,钻在他的皮肉里蠕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别动!”靳尧打掉许泽恩要去拨弄蚂蟥的手,让他在干地上坐下,靳尧蹲下去,撩起许泽恩的裤管,这一看之下靳尧倒抽一口冷气,许泽恩自己也傻眼了。

密密麻麻的软肢动物盘桓蠕动,比整条腿鲜血淋漓还要让许泽恩觉得头皮发炸,他紧紧咬住嘴唇,抑制差点冲口而出的惊呼。

靳尧把许泽恩的背包捞了出来,还好这个人不像陈啸然那么离谱,包里食盐酒精应有尽有。

“把衣服脱了。”靳尧理所当然地说。

许泽恩愣了愣,明知靳尧只是要帮他处理蚂蟥,他的心跳还是不可遏制地漏跳了一拍。

“裤子也脱。”许泽恩的手指头直打飘儿,差点连扣子都解不开。

青天白日的湎北丛林里,许泽恩就穿着条内.裤,浑身上下血流成河,乍一看实在是惊悚,靳尧把盐溶进水里,用棉布蘸着给许泽恩全身都连擦带泼了一遍。

这一弄干净许泽恩身上的伤痕就遮不住了,他原本皮肤就白,那些青青紫紫的於痕盘桓在身躯上十分打眼。

“你怎么这么多伤?”

许泽恩哀哀回头瞅了靳尧一眼,心里说这都是你每晚打的呀,嘴上却道:“不小心摔的。”

靳尧嗤笑一声:“你这腿大概不太好使,不是往地上摔,就是往泥里陷,留着它们有什么用?”

许泽恩委屈地抿着嘴,不敢反驳。

盐水起了效果,蚂蟥扑簌簌往下掉落,看得许泽恩头皮发麻,脊背上的鸡皮疙瘩冒了一身,靳尧憋不住笑了:“你个傻逼!”

他这一笑,看得许泽恩心头一酸,又是一软,忽然觉得自己遭了这么大一罪全值了。

许泽恩的冲锋衣和裤子脏得不能穿了,靳尧让他穿着贴身的背心和短裤就这么跟自己走,一直千依百顺指东不往西的许董此时却下意识地双手抱胸,誓死不从:“不行!你要我这个样子出现在人前,还不如再把我推回泥沼里去!”

靳尧瞪大了眼睛:“一帮大老爷们在,你别扭个什么劲?”

“那也不行!”许泽恩在地上赖着,“我绝对不能衣衫不整地让别人看见!”

“卧槽!”靳尧火,“你个娘了吧唧的……”

许泽恩咬肌迸着,十分不服气地瞪着靳尧,他什么都能退让,就是这条底线不行,让他在两个情敌面前这么敞着,还不如把他就地埋了!

靳尧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甩过去,火气满满:“穿我的!”

许泽恩眼睛倏忽移开,不敢往靳尧修长漂亮的肌体上看,他抱住了靳尧的衣服,整张脸都埋在靳尧的气息里,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但是他的脑子很快回过神来,表情比刚才更凝重了:“不行!我不穿你的!”

让靳尧给别人看这比自己露更他妈不能忍!

“你他妈怎么那么多逼事儿!”靳尧抬起脚就想踹,又看这人一身光.溜.溜不说,还没块好肉能下脚,只得憋着气又把脚放下。

许泽恩就垂着眼不说话,反正他现在在雨林里,靳尧也不能把他赶回去,而且第一人格的靳尧从不把他往死里弄,许泽恩有点有恃无恐。

靳尧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把许泽恩的脏衣服和裤子一并抱起,丢下俩字儿:“等着!”

许泽恩忙爬起来:“你去哪,我跟你一块!”

靳尧抱着衣服直走,很快前方出现了一个大溶洞,洞口有个天然洼地,里面盛着满满的水,靳尧把衣服在洼地里涮了几个来回,把水拧干,他看着许泽恩犹豫了一下。

“没事,我就这么穿,这里天气这么热,一会就干了。”许泽恩机灵地把自己衣服接过来,就这么湿哒哒地穿上了。

“随便你吧。”靳尧穿回自己的冲锋衣,转过身去,“走吧。”

许泽恩非常痩,那么高的一个人,骨骼健康骨架饱满,却瘦得嶙峋陡峭,胸前的肋骨根根分明,看得人心惊肉跳,靳尧分明记得,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许泽恩的身体跟他一样,肌肉流畅,线条凌厉,是很漂亮的。

如今他却这么瘦,像是一层皮裹缚着骨头,身上还到处是於痕,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靳尧心里泛起极细的说不上来的闷。

“靳尧?”许泽恩跟在靳尧后面走,一边磕磕巴巴问,“你刚才,想起什么了吗?”

不等靳尧回答他又急切道,“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要告诉钟燃,钟燃说帮助你梳理记忆,是很重要的过程,就像一块拼图……”

“我知道,”靳尧打断他,“钟医生都跟我说过,我想,这四年的拼图,我是找回来了。”

许泽恩又喜又忧:“那……那四年,你……”

那是许泽恩也不曾触及且再也来不及触摸的过往。

不知是许泽恩被蚂蟥密密麻麻咬了一身激起了靳尧的怜悯,还是随着记忆板块复位越来越多,靳尧的心态渐趋平和,他居然很耐心地告诉给许泽恩:“最早的时候,我是带人在湎北守钻石矿,这个你也查到过的,那个钻石矿的主人昂基是反.叛军的幕后金主之一……原本他们湎北人打仗,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守矿领钱,保证自己手下的人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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