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月由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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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其实荀练来了云梦山两次。

两次都是尧月扒着师父的腿每天嚷嚷，惹濮阳浅不耐烦了，所以叫申屠舟去找荀练过来。

荀练也是内门弟子,在门派内有自己的修炼任务和宗门任务。难得抽空来几次，梦瑶原本以为尧月会和荀练出去外好几天，谁知道他们就只是一起坐在屋顶上。

尧月整天都变成小狐狸的样子,躺在荀练怀里,一边让他给自己脖子和肚皮挠痒痒，一边听他汇报之前那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

“……”

平时尧月根本不会和梦瑶提及荀练，梦瑶只在荀练来过后那段时间偶尔问一问她他们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

梦瑶看了看脸蛋通红的师姐,问她：“师姐，你和荀练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之前她也转着弯问过，尧月总是回一些很奇怪的答案，比如“奴隶”、“厨子、“撸毛官”之类的。

果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从小就开始有确定的吧？

看来以后走到那种……也完全不是强扭或者意外啊，早就有迹可循了。

尧月：“他对我来说和家里养了很久的狗狗是差不多的存在,哎呀师妹不要老是问这个。”

看吧！果然。

梦瑶眼神纯洁地点点头：“哦,原来只是这样，我还总以为你和荀练师兄有什么呢。”

嗯,反正这是他们两个的私事，各人有个人的因缘，这世上也难得如此一对灵魂契合的眷侣了。

晚上,尧月带她去买了一些烤羊肉来吃。

人多了以后,不能饲养禽畜的门派规定也去了。

这一届也收了几十个内门弟子,不过他们平时都被拘在了五行峰另外两个峰的师父身边修行，倒是很少机会跟其他弟子一起出来玩。

炼气期的弟子们大部分还没有十四岁，都还是一群萝卜头,未完全脱离凡人小孩爱玩的天性。

馋嘴的小孩正是长身体，天天想着要吃肉，现在食堂和街边到处都能见到荤腥小食，前面永远不乏围在一起或排队的小炼气修士。

“今天烤兔肉被卖完了！”尧月撕下一口软嫩筋道的羊腿肉，愤愤不满，“那群小鬼抢的也太快了，兔子肉好好吃，而且每份分量多……”

梦瑶也是长身体的时候，馋嘴的本能还在，用辟谷丹一年后她大部分时间可以脱丹自行辟谷，也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了。

她们两个在街边吃完肉串，津津有味地舔干净手指。

尧月的狐狸眼满足地眯起，“还是直接买他们做的小吃好，我们自己去打猎来处理太麻烦了，而且烹调也不老练。”

梦瑶很认同地点点头：“对，还是路边做的好吃。”然后用风雾术洗干净手。

二师兄以前给她做的食物味道也一点不差，山林里的菌菇蕨菜和各种鱼贝在他手里，都可以变成无上美味。

回想了下二师兄的手艺，梦瑶觉得自己更饿了，现在可以再去买一头羊来吃。

“师姐，你饱了吗？”她眼神亮亮，看着金主师姐尧月，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去点一份牛杂碎汤吧？”

尧月屈服在了师妹的眼神和远处若有若无飘来的杂碎汤诱人的气味里，欢天喜地拉着她去吃。

这个晚上两师姐妹过得充实极了。

深夜里修真之人还是会活动，但是毕竟是日行生物，到了晚上其他修士还是更喜欢自己待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修炼。

梦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打坐，而是去了云梦湖畔，找自己的师父。

半年多前，梦瑶就已经不再被大师兄整天带着学习了。可能因为受虐太久，现在有了自由的时间以后，大部分也是用来修炼和练习武技。

没有人管教的日子过得太舒服，她居然觉得不习惯，所以又抱着扶月琴去了师父那里，让他指点自己精进琴技，顺便教她画阵法和符箓。

濮阳浅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就会从自己的阁楼里面出来，搬一个摇椅坐在云梦湖边。

梦瑶现在十二，但是还是炼气期，进入炼气七阶后，修炼的速度就直线下降，每一点经验都提升得无比艰难。

当初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二师兄和三师姐一年筑基。

因此，曾经有一段时间里，她感到迷茫又受挫了很久，感觉自己不是天才了，每天郁郁寡欢。

濮阳浅很快发现她不开心，清浅的眼眸看着她问：“怎么了梦瑶？”

师父的声音很温柔，梦瑶一点也没有被治愈，摇摇头：“唉。”

“梦瑶压力太大了吗？”师父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会不会想哭？”

“不想哭。”

虽然挫败，想哭倒是也不至于，三年的修炼已经吃尽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现在应该很难遇到能让她哭的事情了吧。

梦瑶沉默了下，问他：“师父，为什么二师兄和师姐一年就筑基了？”

濮阳浅一下知道她在想什么：“梦瑶觉得自己修炼了几年还没有筑基，所以怀疑自己了？”

“……嗯。”

濮阳浅笑了，“你想过没有，你刚来云梦的时候，二师弟和三师妹那个时候是多少岁。”

梦瑶愣了下，忽然明悟，“二师兄二十五，师姐也有四十了。”

濮阳浅摸摸她的头，“他们不是来云梦山后才开始修炼的，梦瑶，只有你是从零开始，认识自己是最重要的，认清自己的一切，也是要不断修习的道。”

……

扶月琴灵动悦然的乐声将湖面荡起一层又一层生动的涟漪，底下的鱼儿被闹醒，翻了一个身，再钻进了莲叶里继续睡觉。

梦瑶按住琴弦，思绪从过去回来。

“师父真的一点都不用修炼吗？”她好奇。

濮阳浅垂眸，温柔中带疏淡的侧颜对着宽广无垠的湖面，回答她：“修炼，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梦瑶猜测大概到他这样的阶段都在专注于心境突破或者因缘福报啥的。

“师父觉得我刚才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吗？”

“第三章的乐需要更紧密一些。”

梦瑶听完师父的指点，又开始反复地练习。倾注了灵力的乐声传得很远，将湖水中的小动物都闹醒了，在下面不满地翻腾着，湖水都仿佛沸腾了起来。

“静。”

那清磁的嗓音似带了一些催眠安抚的能力，只是说出来一瞬间，那湖中的生灵立刻不闹了，安静下来，只在水下小小地游。

梦瑶惊奇极了，她现在的水准还不至于懂得怎样将自己的情感寄予乐声中传扬出去，更不要说控制灵力到安抚对方心境了。

“师父好厉害！”

濮阳钱将茶杯放在一边，见她不拨弦了，问：“你在瀑布后面的修炼如何了？”

梦瑶抱着琴告诉濮阳浅：“现在能坚持住四个时辰。”

她下午还是要去后山的瀑布和那些食人鱼斗智斗勇，这是两年多前大师兄给她定下的最后一个修炼安排。

现在梦瑶修为有炼气九阶，差不多冲击筑基了，但是还是没有能力在那水潭下面支撑超过一天。

濮阳浅应了一声，笑：“还不错，说不定有机会被你杀绝种。”

梦瑶：“……不可能的！”

玄刺牙鱼单只一捏就死，但是集群遇到巨大的威胁后，就会躲藏进潭底石下甚至泥沙几米深处，它们可以几天几夜都不需要呼吸，进入假死。

她现在战斗力都差不多400了，还是搞定不了那些鱼！

后半夜，梦瑶趴在案边画符。

这几天濮阳浅教了她一种缚符，是风属性的，可以将人定身。

梦瑶现在的水平和灵力强度可以画出将师姐定身一秒的符，而且这种符箓的图纹太复杂，她一直在努力将它画熟练，参悟其中灵力运转的轨迹。

一练就是天光，梦瑶伸了个懒腰：“师父，我先走啦，下周再来找你。”

“灵石够用吗？”濮阳浅摇着折扇问，“月份花了还剩多少？”

梦瑶殷切地跪坐在他身边，真挚地看着师父：“不够，夜里和师姐一起去云安街买东西吃，都花光了。”

濮阳浅瞥了她几眼，抬起手指敲了下徒弟的脑门。

“是你师姐的灵石花光了吧？”

梦瑶抱住脑袋：“是啊，所以师姐好可怜啊，师父快给我些灵石，让我带给她吧。”

濮阳浅给了她一个小袋子：“给，自己吃饱了将剩下的留给你师姐。”

梦瑶坐在扶月琴上飞走了，路上打开看了看袋子里面，几百枚下品灵石，还有十个中品灵石。

好多！梦瑶直接转了方向，往山下飞去。

云隐楼是山下镇子里做得最大的食楼，也是之前师姐被抓走当夜她被二师兄抱去吃大餐的地方。

梦瑶只当年吃过一次，现在还记着他们做的美味弹牙的食人鱼。她自己去后山抓的食人鱼做出来却柴柴的，用什么佐料都不入味。

梦瑶飞到镇子里，落地后发现里面来往的人变多了。

原本街上吆喝的商贩也只是在一边而已，一年前道路还是坑坑洼洼的黄泥地，现在居然铺上了平整的石砖。

外门弟子也常有下来采买的，因为镇子下面的摊租费没有山上的贵，东西卖得要比山上更便宜。

凡人对山门弟子总抱有一些敬畏，有年长的弟子带着其他人一起来，也不至于被宰。

梦瑶走在街上的时候，就看见了许多结队下来完成采买任务的弟子，抱着东西叽叽喳喳边走边说话。

“师姐，试炼考核又要来了吗？”

“对，这次是大考核，听说内门弟子也要跟着一起的，如果我们表现好了，就有机会被长老们看上，收入内门了。”

一个小女娃“哇”了一声，期盼地问：“那申屠大师兄会一起来考核吗？”

旁边的少年哼道：“大师兄可是元婴期的大能了，怎么可能会和我们一群炼气期的弟子考核，你想什么呢！”

“欸，那梦瑶师姐也是炼气期呀，她会跟我们一起吗？奖品是一枚筑基丹欸！”

梦瑶听见他们说到自己，停在一个糖人摊前。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小师弟凑过来，偷偷地告诉他们：“我之前专门去问了老师，老师告诉我，只要是炼气期四阶以上的弟子，都要参加的，梦瑶小师姐也不例外哦。”

“啊啊啊，那我一定要和梦瑶师姐说上话，她太厉害了！”

那个傲娇少年又不屑：“梦瑶师姐被大师兄带着修炼，当然比我们速度更快，但是也不见得她就比我们好多少。外门许多弟子，两年修为超过炼气五阶的都有快百位了。他们如果也是跟着大师兄一起肯定也是这么厉害的。”

少年说的话有的人听了，脸上露出认同，也有的人愤愤：“梦瑶师姐很厉害的，你明明就是嫉妒她！”

梦瑶站在路边买了一个糖人，回头“咯嘣”一口咬掉脑袋，就看见那边一堆小孩打成了一团，一堆在旁边围观，一些上去拉架，几个小的站在一起哇哇大哭。

虽然很混乱但是真的很好笑。

梦瑶嘴角微扬，往云隐楼的方向走去，回想了下刚才听见的他们说的消息。

炼气期弟子的试炼考核？

为什么师兄师父没有和她说这件事？

梦瑶按着师父给她的灵石来算，在云隐楼里面点了一堆大餐，吃了一个时辰。

快结账时，她忽然被侍者邀请去了上层的望远台休息。

“望远台？”

侍者微笑，贴心地道：“是的，上面有准备好小憩的矮塌，调息修炼用的静室隔间，下棋烹茶的桌案俱全，还可以欣赏雅乐绘画。”

“要灵石吗？”

“不用的，今日您可以随意享受。”

梦瑶放下筷子，眨眼，问道：“可是我这顿也没有花多少灵石吧？”

那笑看起来就像要骗小孩去高利贷消费了，然后要走的时候把她扣下来，给出天价账单让她找家长来还钱。

“我们知道您是云梦真君的弟子。”

那侍者说。

这倒并不意外，梦瑶早就知道能在这里开这样一家灵食为主用料的餐楼，极需要过硬的背景。

她还怀疑过他们的老板和五行峰哪位长老有关系，不然怎么会有后山那些食人鱼肉供应。

侍者道：“其实，我们真人有一些事情与您相商。请放心，不会强求您做任何事情。”

他说是真人，那就以为着至少是元婴期的修士。

梦瑶终于有些兴趣了，打算去看看到底是谁要见她。

望远台名字起的不怎么样，但是布置真的很典雅，地板和墙壁都是黑沉木雕饰，周围布了隔音的结界。

暖黄色的轻纱垂落在两旁，焚着淡雅微甘的香，清淡的茶在桌上飘飘渺渺升起妖娆的青烟，角落里偶尔勾来几声靡靡的琴音，有身姿窈窕的衣着清凉的姐姐托着盘送来点心。

只是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的不太适合像梦瑶这样十二岁的小孩子。

梦瑶坐在凳子上，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那位云隐楼背后的真人。

青瓷色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过来，青丝闲束，玉簪固定，额上佩着一圣玉晶石绸带，陌生的五官还算清秀。

这个男人，不像大师兄和师父，他压制着自己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如果没有注意到他，梦瑶几乎没有办法感受到这个人是一个修士。

他周身的护体灵气也收拢的很好，几乎只贴着自己衣物皮肤薄薄一层。

男人坐在梦瑶的面前，姿态有些随意。

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浅笑道：“梦瑶？这大概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我名讳月由隐，是五行峰的长老之一。”

原来是自家的长老，她还以为是别的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