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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姌,他不是我哥。”清欢看着贺骁,眼睫不住的颤抖,声音带着哽塞。

兮姌也只是凭借着第一眼就讶然出声,经清欢提点亦知自己错了,不要说这少年细看与已故的世子样貌上还有许多不同,便是年纪也对不上的。

眼见周围的人一个个又是惊讶失声又是红了眼睛,完全不知内情的贺骁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敛眉疑惑的望向孟篆:“义父,这……”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孟篆最淡定,他用眼神示意贺骁稍安勿躁,而后平静的看向清欢道:“宇文家主心中可知他是何人了吗?”

若说不知,那是骗人,但若说是,清欢也很难相信。

“不可能。”清欢神色晦然,目光却无法从年轻的贺骁身上移开。

“云琛曾说家主一直想问我当年为何在府中忽然消失,今日我便可一解家主疑惑。”

孟篆深深的看了一眼贺骁,平声道:“当年我游历四方年少轻狂,若论才华,这天下除了白少陵我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直到遇见文韬武略的念家主。后来我为念家主的远见卓识和君子胸襟所折服,受他礼遇相邀入府为子弟之师。念家主出事那日,他与妻儿郊游离家不久,我便意外在马厩发现了些许动过手脚的痕迹,当时我不及多想,书生意气便策马追赶,以防他们遭遇不幸。”

“你没能救得了我爹娘和兄弟。”清欢眼角泛红,话虽然说的坚定,但目光却带着犹豫止不住的看向贺骁。

孟篆怅然一叹,微微颔首:“我赶到之时,念家主等人已经坠崖。但是我不死心,仗着往日郊游对山势熟悉,第一个去崖下搜索,无奈念家主与世子已无生还迹象,我却找到了年仅五岁的二公子。”

孟篆转身看着满眼震惊的贺骁道:“二公子当时年幼体轻,挂在一处茂盛的草木处,被我救下时虽然多处擦伤昏迷,却无性命之忧。”

清欢分明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过程,可她还是愤怒的一把抓住孟篆的衣领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星河送回来!”

“清欢!”丹阳大长公主不悦的拉开清欢的手,“不得无礼,子敏是为了星河。”

孟篆并不介意,理好衣襟道:“宇文家主,当日的宇文家是什么光景你可还记得,连你身在家中贵为郡主都会被害跌进冰湖,有些人处心积虑又如何会让二公子活着。当年的事情远不是家主你想的那般简单。”

“你是什么意思?”清欢敏锐的感觉到孟篆话中有话。

“宇文庶系虽然虎视眈眈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黄雀可远比螳螂厉害的多。”

孟篆道:“我当日救下二公子,最先也想将他送回府中,可见到第一时间出现的队伍却不是来救二公子的,而是来探查他们是否真的已死。”

“是什么人!”

清欢的怒意不可抑制,所有的仇人她都要将其找到让他们付出代价!她很清楚这种城府心机催生的手段,绝对不是当时急于夺权的宇文庶系能做出来的。

“是贺素。”

清欢怔在了当场。

是贺素,竟然是当时刚刚入内阁步步谨慎的天子心腹贺素!

“这也是我后来多次遇到搜捕才逐渐推敲,结合当年的证据得知的。”

孟篆道:“我当时只知背后之人心机深沉,断不会让二公子活着回去,即使回去也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我伪造了当时崖下的情景,让人以为念家主、世子和二公子的尸首都落入湍流全无所踪。此举一时骗过了背后之人,他便将注意力放在府中,放在了对付命不久兮的长公主和家主你的身上。”

清欢蹙起眉心道:“可如果是贺素,他当年为什么要答应我娘保我上位?”

“宇文门阀百年簪缨家大业大,可不是他落魄支系贺素一朝得势就能一口吞下的。贺素支系早已凋零,他书生出身全以从龙得势,西南军中并无半点势力,若他明目张胆的表现出要夺家主之位的意图,西南军如何肯服。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庶系计谋得逞为他暂且铺路做一件嫁衣裳罢了。”

孟篆深深的看着清欢感慨道:“不过大概连心思缜密机关算尽的贺素也没想到,家主这样一个娇生惯养孤身孑然的小姑娘竟然在未来的日子里肃清家贼紧握军权,真的撑起了宇文家。”

“贺素!”

清欢咬紧了白细的贝齿,粉拳握得咯咯响,她倏然回头看向已经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的贺骁,对孟篆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告诉我,他是谁。”

孟篆意味深长的笑了,看着高大英俊的贺骁,眼中是欣慰也是释然:“贺素并没有那么好骗,他后来一直疑心宇文家的男儿并未在那场山难中全部丧生,他甚至怀疑到了我。家主那时毕竟是个初掌大权并无威胁的小姑娘,在贺素看来,他未来的绊脚石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山难后的未知。”

说到此处,丹阳大长公主不无心痛的上前一步,握住孟篆的手对清欢解释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子敏救了小星河却带着他从此销声匿迹,绝不肯让人找到的原因。”

孟篆道:“贺素袭靖西侯爵位,权倾朝野领衔内阁,当日的权势不亚于今日的云琛,只要他在朝一日我便无法冒险将二公子的身世公之于众。士为知己者死,当年念家主既引我为知己,我便是耗尽一生也要保全他的血脉。”

贺骁难以置信的看着孟篆,又看向清欢:“义父,你是说,我,我是……”

孟篆目光悠远语气怆然,仿佛在对多年的知己宇文念放下执着:“你是谁,不是我能断言的,事关宇文门阀嫡系血脉,唯有宇文家主亲自见到你才能断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贺骁忽然笑了一声,摇头道:“难怪我年幼时很多事都想不起,只记得一场令人心惊的坠崖,只记得父母与家中的零星画面。也难怪你从小就给我讲宇文门阀的故事,讲宇文念如何礼贤下士,讲西南军如何英勇善战,让我对宇文家心生向往。我也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明明更擅文辞却不肯教我,一定要我在十四岁时就去西南军参军入伍。”

“你告诉我要我努力,要我立功,要我不惜一切的保护宇文家的百年荣耀。”

贺骁深深的出了口气,一切都明白了,包括为什么当初他在战场上第一眼见到那一身戎装肃整又高不可攀的宇文家主,会生出亲近之心。

“你还记得我吗,星河。”

清欢站在贺骁的面前,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半头的英武少年,眼睛已经完全红了。

“你记不记得家里的大合欢树,记不记得爹爹,娘亲,哥哥和我,记不记得夏夜里我们一家人坐在那棵大合欢树下,爹爹抱着你说——”

贺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清欢,在她轻缓而带着哽咽的描述下许多不清晰的画面逐渐有了轮廓,许多在他心底呼之欲出的情感难以抑制,那再熟悉不过的诗句一瞬间在他口中应声吟出。

——“银汉窈窕凌霄转,星河濯月霁云天。”

他与清欢一起念出这句父亲曾做的诗句,这是父亲写给他的,是他名字的由来,父亲曾说这是他送给星河的礼物。

下一刻贺骁紧紧的拥抱了清欢,他与清欢同样明艳的桃花眼中泛着点点水光:“姐姐,哥哥不在的这些年你闯了祸谁来为你平,若有人欺负你,我咬他……”

清欢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心中五味陈杂。

不会错的,这一定是她的星河,他小时候就像只小狗,跟在清欢屁股后面颠颠的说谁要欺负她,他就咬他们。

翌日朝会,威严的隆圣殿内,清欢一身艳丽的朝服,银冠黑靴,在美艳之中平添几分昂扬的英气,耀眼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家主可想好了?”皇位之上,明光龙袍金丝翼善冠的闻玉别有深意的笑问。

“臣想好了。”

清欢抬起头直面闻玉:“陛下赐婚是否君无戏言?”

闻玉笑出声,抬手一摆,禀笔大宦官卫思礼便带着小宦官拖着明黄圣旨来到了清欢面前。

赐婚圣旨展开,上面一应俱全连玉玺都盖好了,只差在清欢名字后面加上另一个被赐婚人的姓名了。

“莫说君无戏言,朕落笔生根连圣旨都拟好了,既然让家主选,家主就自行写上选中之人的姓名便是。”

闻玉说完一指分列两旁的朝臣道:“不过朕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家主赐婚家主也要想明白,君无戏言的除了赐婚,可还有别的。”

比如他当初亲口说出的那句话:你选穆云琛,他就必须死。

“那是自然,既然圣上给了天大的恩赐,臣一定要选一个最喜欢,最中意,最此生无憾的人。”

清欢说着已经拿起小宦官托盘中的狼毫,毫不犹豫的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清欢满意的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将圣旨展开四顾展示道:“臣选好了,当朝首辅,定宁侯穆云琛。”

此语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闻玉看着那圣旨上的两个名字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丹凤眼危险的眯起,阴鸷的望向清欢:“看来家主,是要把全天下都变成朕的敌人,不给朕留半点余地了。”

面对闻玉威压极重的怒视,清欢却毫不在意的笑了:“圣上无非是忧心臣手握重兵,与穆云琛在一起会有不轨之举。”

清欢说着慢条斯理的从身上拿出了调动西南军的特制鱼符:“圣上,臣打今儿赐婚起,这个家主就不做了。”

清欢说她要选穆云琛为夫婿的时候朝堂上就已经一片议论,此话再说出来那朝臣们更是炸开了锅,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独孤门阀家主、老狐狸独孤立都惊呆了。

“你不做家主了?清欢你胡说些什么!宇文家就你一个嫡系后裔,你竟然……你……你敢说你不做家主了?!”

闻玉都没忍住当朝失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清欢说她不当家主了,这绝对不符合他这么多年来对家族责任大过天的清欢的认知。

清欢看着惊讶的闻玉和满朝文武乐了,自然而然道:“圣上没听错,家主我就是不做了,不过谁说我们家就我一个嫡系后裔?”

她说完旁若无人的朝大殿外喊道:“来,老弟,进来给圣上见礼。”

在满殿吃惊的目光中高俊英武的贺骁一身银甲大步入内,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末将宇文骁,西南军虎贲营校骑都尉拜见圣上。”

乖乖,这下炸开锅的整个朝堂都安静了,有几位当年和宇文念同殿为臣的老臣,在看见贺骁的一瞬间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独孤立瞪着一双虎目已经算是反应最小的了。

“圣上,臣是有个弟弟的。”

闻玉难以置信的指着贺骁:“可星河他不是当年就,就……”

“就没死成。”

清欢将当年的事一一说出后还不忘捎上人证物证:“丹阳大长公主和孟篆先生就在殿外,当年贺素害我父母兄弟的证据他这些年也还留着呢,圣上与各位同僚要看,随时宣召便是。”

闻玉虽然知道清欢有个弟弟,可如今瞧见这么大一个“死而复生”的活人还是难以置信。要不是当年他见过太多次大姑父宇文念,对他硬挺潇洒的音容印象深刻,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清欢为了嫁穆云琛想法子找了人演戏套路他了。

那一档子连环夺权阴谋重重的当年旧事,配上而今清欢与穆云琛这一场殿前“生死恋”,话本子都不带这么写的,真的。

“圣上不用多想,这个真的是我亲弟弟。原本嘛,他要是活着这家主也轮不到我来当,我现在正好还给他。”

“宇文骁接着。”清欢将手中的调兵鱼符朝贺骁一丢。

贺骁猝不及防的赶紧接住,有些埋怨她对家族兵符这般肆意:“姐姐,这可是二十万西南军。”

清欢才不在意,她现在真的是放飞自我了,自十二岁即位家主后,她就没有那么快活过。

“宇文骁,你以后就是宇文家的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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