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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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桐钰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一箭不中就再来一箭。

还不中就再来一箭，再来一箭，再来——

直到，箭筒中只剩下一支箭了。

江桐钰气势如虹摆好姿势，这最后一支箭，他一定可以射中的。嗯，必中，江桐钰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江桐钰紧张得眼睛都瞪圆了。

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梧桐树叶轻轻晃动。枝叶摇晃间恰好有一片叶子，朝着飞驰而来的箭头撞了过去，“刺啦——”羽箭穿叶而过。

“啊啊啊——凌风你看到没有，我射中了一片叶子！”江桐钰兴奋地往凌风身上扑。

“嗯。”凌风任他抓着袖子摇晃。

江桐钰又蹦蹦跳跳着去捡掉落的箭支，凌风顺便帮他把树上挂着的那支箭也吹了下来。

待江桐钰捧着箭筒回来，凌风道：“为了庆祝你箭法长进，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哇，凌风你真好！”江桐钰满脸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凌风失笑，取出玫瑰金匕首递了过去，“喜欢吗？”

江桐钰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一言难尽。进宫以后，为了恶心皇帝，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粉色的东西，但他万万没想到，匕首竟然都能做成粉色。

拔出刀鞘，竟然连刀刃本身都泛着粉光，江桐钰惊呆了，“你从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

在凌风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江桐钰也看到了上面刻的“桐”“钰”两个字。这是凌风为了迎合他的喜好，特意给他做的。

江桐钰把匕首抱进怀里，“谢谢你凌风，我很喜欢。”他决定从今天起，开始试着喜欢粉色。完全不掺杂任何目的，纯粹地开始喜欢这个颜色。

——

紫宸殿，宿醉头痛的皇帝终于扶着额头醒了过来，“几时了？”

“回陛下，巳时一刻。”寻峦公子小声回道。

“有没有人来过？”

“回陛下，早朝时福公公来过一趟，说他帮您称病，让大臣们都回去了。”

“嗯。”昨日喝了太多酒，脑子都是木的。皇帝拿拳头使劲锤了两下，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凌风走了。抛下他不告而别了。

“陛下——”寻峦装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像是想说什么，又担心得罪人不好直接说出口。

“嗯？”皇帝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寻峦不敢再装，赶紧道：“昨日午夜时分，凌风公子来了紫宸殿——”

“什么？”皇帝猛地抬起头，抓住寻峦的领口，“谁？你刚刚说谁？”他的眼睛里满布着红血丝，此时做出这种急切又凶恶的表情，十分骇人。

“是凌风公子，不知怎么的闯入了紫宸殿，非要面见陛下。”

确定了凌风的名字，皇帝已经不想再听其他的。凌风，凌风回来了，凌风他没有走！

皇帝穿着中衣下了龙床，登上靴子，随意扯过一件外衣往身上一披，就要往外走。

“陛下！”寻峦连忙追了出去，“陛下您还没更衣。”

门外的小太监们听见动静，知道陛下已经起了，弯下腰躬身迎接。

皇帝大步流星出了紫宸殿大门，一眼就看到门口柱子上的龙纹宝剑。剑鞘上刻的龙纹，一看就是凌风的手艺。这是凌风亲手为他做的，凌风没有走。

皇帝停下脚步，“昨日值夜的是谁？”

摔破额头的小太监站了出来，“陛下，昨日是奴才值夜。”

“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完完整整事无巨细地跟朕重复一遍。”皇帝的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小太监还以为寻峦已经在里面告过了凌风的状，所以陛下才如此生气。他心里暗自兴奋，凌风昨天的行为本就不合规矩，他说的时候再添油加醋地编上几句，陛下一定会责罚凌风的。

“回陛下——”小太监拖长了声音道，“昨日子时已过，奴才在殿外值夜，突然见凌风公子闯了进来。殿门已经上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手里还拿着一柄长剑，非要见陛下。怕打扰陛下休息，奴才好心劝慰让他明日再来，却被打了一顿。”说话间，小太监状似无意地轻“嘶”一声，仿佛伤得很重。

皇帝走到柱子前，握住剑身。用出最大的力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才缓缓把剑拔了出来。

见陛下对他的苦肉计没有任何反应，小太监继续诋毁道：“凌风公子拿着这把剑，说是给您的生辰贺礼。但整个大燕国谁不知道，万寿节才刚刚过去。凌风公子找如此拙劣的借口，持剑硬闯紫宸殿，说不定是要对陛下不利，奴才——”

“你额头的伤是他打的？”皇帝问道。

“是。”小太监见陛下终于理他了，捂住额头夸张道，“奴才差一点就被打死了。”

“那你怎么没死呢！”皇帝旋转剑柄处的按钮，长剑出鞘，朝这个胆大包天敢阻拦凌风的小太监刺了过去。

“陛下饶命！”小太监被皇帝的话吓得跪趴在地上，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发怒了，还想要杀死他。他跪在地上咣咣磕头，一点不见刚才虚弱的模样。

“陛下，奴才忠心护主，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剑到了小太监身前，突然停了下来。皇帝突然意识到，这是凌风亲手给他做的剑，是凌风送给他的生辰贺礼，怎么可以用来沾这等低贱之人的血呢？

“你为什么要拦下他？”皇帝收剑入鞘，幽幽道。如果凌风没有被拦下，那他们昨晚应该在一起过生日。

“回陛下，奴才担心凌风公子——”

皇帝只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想听一个小太监的解释，他喃喃道，“你拦下了他，只这一条，你就该死了。”

说完轻轻勾起唇角，猛地一脚把小太监踢飞了出去。小太监整个人砸在紫宸殿前的汉白玉栏杆上。“咔嚓——”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他脊骨折断的声音。

小太监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软软地滑落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紫宸殿里所有伺候的丫鬟太监，包括追出来的寻峦公子，全都噤若寒蝉地躬身垂头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把这儿收拾干净。”皇帝甩了甩袖子，“朕要沐浴更衣。”他要收拾好看一点去见凌风。凌风昨天没见到他，肯定生气了。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解释能让凌风消气。

“是。”一队小太监训练有素地打扫现场，另一队去准备汤泉沐浴。

——

皇帝收拾妥当后，没让人跟随，独自去了栖梧殿。

刚进殿门，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十分清脆的声音，“哇，凌风，为什么你可以飞那么高？你的轻功好厉害啊，我可以学吗？”

“不行。”

“我知道，我太老了，根骨已定不能学武。”江桐钰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委屈，“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武林高手只会收小孩子当徒弟，不会要我这么老的。”

“哈哈哈——”凌风大笑出声。这声音爽朗自在，皇帝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凌风这样对他笑过了。

“你才多大就说老，我看你和小八也差不了多少！”在凌风看来，江桐钰和八皇子一样，完全是孩子心性。

“我都十八岁啦！”江桐钰反驳。

“明明还是个孩子。”凌风感慨。

皇帝突然听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一声，迈步而入。他十八岁的时候，凌风说他已经是个大人可以独当一面了，换成江桐钰，十八岁就还是个孩子？

江桐钰还在尝试凌风刚才的动作，单脚踩着栏杆朝房檐上跃起。皇帝突然出现，吓得他脚尖一歪，身体失去平衡朝廊下栽去。

本来距离很远的凌风一瞬间出现在江桐钰面前，单手揽住他的腰身往旁边一带，卸下了大半坠落的力度。

两人平稳站定。

皇帝又重重咳嗽一声，对凌风道：“朕有话跟你说。”

“桐钰，你先回去吧。”凌风帮江桐钰把东西都归置好，“等我有空去秋水宫找你。”

江桐钰抱着怀里的东西走人了。从始至终没有看皇帝一眼，也没有行礼问安。

——

皇帝和凌风在石桌旁面对面坐定，半晌无言。

最后，皇帝先开口了，“我以为你又走了，一时接受不了，这几天才过分放纵了些。”

凌风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当年离开那么久，现在想来是有些过分。他顿了顿，道：“我要是想走，会和你说的。”

皇帝低垂下头，“昨天晚上我喝多了，竟然让你被小太监拒之门外。不过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从今以后，整座皇宫，你想去哪里，随时都可以去。”

说完又抬起头来，直视凌风，“紫宸殿也一样，你随时可以过来。”

“这倒不必。”凌风又不是偷窥狂，没有半夜闯别人卧室的癖好，万一不小心看到点儿啥不该看到的，那多尴尬。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

凌风道：“阿竣，关于前宫和后宫的这些人，你是怎么想的？”

皇帝疑惑，“怎么想？”不都是伺候他的人吗？什么叫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