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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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鹿尔自然得回家。

暑假只在家里待了几天，算起来，这是她离家在外时间最长的一次了。弟弟老早就催她,务必早点回。

回肯定要回。只是这样一来,跟雍容就要足足一个多月不能见面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

天气预报说近日会降雪,好几年没下雪的c城全城翘首以盼,结果雪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场雪米花。

比冰雹小,比雪花大,像盐粒一样的雪米花密密实实的落下来，一样的惊喜。

鹿尔瞅着窗外街上行人们打闹着伸手接雪米花，眼馋的很。晚走一点就好了,这时候也可以在容园里尽情的玩雪了。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她回来的路上下起来,弄的现在到了地方也不好即刻下车了。

鹿尔没忍住,将车窗开了一条安全的逢，手伸出去,过了会儿，缩回来。手心里不负她望的躺着几颗雪米花。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车里开了暖气，很快,手心里的东西就悄无声息的融化了,留下莹莹泛光的一点水。

她刚想找纸，手就被握住了。

雍容用纸巾擦着，“不冷？”

鹿尔摇头，笑嘻嘻：“不冷，好玩。”

雍容擦干净了,松开手，递给她一包零食，让她吃。

车厢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人。李叔识趣的关着隔板，开了灯和音乐，在前面做隐形人。

鹿尔嘎嘣嘎嘣吃着果子，不时瞧瞧窗外的热闹。雍容撑着下巴，在缓缓流淌的音乐声里，看着她吃。女孩子是不是天生都喜欢吃零食？她反正是极其喜欢，任何得空的间隙：看电视，看书，看手机，玩游戏等时候，嘴巴里就没有闲着。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脸颊一鼓一鼓，像小仓鼠。

以前车内基本只放水和饮料之类的，现在，冰箱和后面，都塞满了各种零食。

这么喜欢吃，这么能吃，却不见她发胖。

也是一种本事了。

她吃着，他看着，两人一起等，等人少，等雪停。

雪米花落在车顶上，悉悉索索，沙沙沙沙的，别有一番动听。

鹿尔听着听着，就想起来：“下周你别来接我了。”

“怎么？”雍容扬眉。

“下周五最后一门考试，下午就考完了，嗯，我考完就直接回家去。”

“直接回去？不在这边呆两天？”

“不了。”鹿尔摇头。本来她预备周六待一天，周日再回去的。奈何弟弟一直打电话催，没办法。

雍容一时没说话。

放寒假的时间他早知道，本打算放假前跟她好好玩几天，带她去吃好吃的东西，再出去玩玩。地方都预约好了。

鹿尔有点忐忑，悄眼瞧瞧他的脸色。换作她，男朋友一放假就走了，她心里也多少会有点不舒服。本来两人就不是天天在一起。

“我也不想的。只是，家里有点事。”她跟他解释。

“怎么了？”雍容转移注意力。

鹿尔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

“就是，家里人，知道我谈恋爱了……”那几天新闻的热度太高，弟弟刷到了那张照片，一眼就认出了她，鹿尔对弟弟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自然弟弟就知道了这件事。接着妈妈也就知道了。唯一想瞒着的是奶奶。后来也没瞒住……

“哦？所以，”雍容微正一正身体，轻笑：“我应该和你一起回去？这样也好，正好……”

鹿尔轻推了他一把：“别闹，没心情开玩笑。”

雍容倒真没开玩笑，如果可以，真想就直接跟她一起回去。见了家长，名分就坐实了……不过，现在貌似的确太早了些。她还是学生。这才刚谈，才到拉手的阶段……

看鹿尔蹙着眉头，零食都不吃了，是真发愁，雍容也收敛了心思，“说说你的烦恼。”

怎么说呢。鹿尔开口：“妈妈和弟弟都挺好，就是我奶奶……”

关于家，她原本有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十岁那年，妈妈怀上弟弟，爸爸患上重病，撑到弟弟降生，就撒手人寰。从此幸福的家庭破碎不堪，奶奶来到城里，跟他们一起生活，带着弟弟，怨着妈妈，骂着她……

其实奶奶以前不是这样的。还记得小时候，每年爸妈带着她回乡下看望奶奶时，奶奶脸上的褶子里都是笑，抱着她不愿撒手，天天做她爱吃的东西。走的时候，不住抹眼泪。平日电话里，也是我家小鹿我家小鹿的问个不停……对妈妈也好，知道妈妈爱喝鸡汤，就喂了十多只鸡，每个月往他们家里捎一只。

爸爸去世后，她就陡然的变了个模样。

不爱笑了，终日拉着脸，除了对弟弟，终日都是横眉怒眼的看着她与妈妈。

嘴里总是絮絮叨叨的。常不离口，无论发生点什么事，最终都会拐到那几句上面去：“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免得拖累你们。”

妈妈起先还劝两句，辩解两句，奶奶却是听不进去，说的稍多一点，就抱着弟弟哭：“可怜我的孙，你以为你靠得住谁啊，将来她们走的走，嫁人的嫁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哦。可怜我的孙啊，你要快点长大，奶奶对你好啊，你以后对奶奶好啊……”

鹿尔后来也试图开解过她，但奶奶却像铁了心似的，就是谁都不信，只信着她家唯一的男孙……

爸爸走了，家里的生活还要继续。妈妈忙着赚钱，鹿尔努力帮忙，还要上学……实在没多少精力再跟奶奶多说什么了，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来了……

这期间奶奶的偏袒和絮叨指责就没间断过。对弟弟各种宝贝，对她和妈妈则对应的各种冷淡，不满。

尤其在妈妈去高叔叔那边后。

高叔叔是爸爸的好友，爸爸走后，对鹿尔家多有照拂。他一直没交往女友，爸爸在时，他从未表露任何情愫，爸爸走后，未免闲言碎语，也从未有任何表达，只是一心一意默然的帮衬着妈妈，守候着妈妈。妈妈坚守多年，直到高叔叔病了，才去照顾高叔叔。

鹿尔深爱着爸爸，却也将妈妈的辛苦，高叔叔的深情看在眼里……她希望妈妈幸福。

因着妈妈的离开，因着她的支持，奶奶这一年间来，对她和妈妈的怨言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鹿尔忍着，尽量不去计较。除了上次，奶奶实在说妈妈说的有点过分，还要把妈妈叫回来，才让她忍不住头一次跟奶奶吵了一架……

事后，说不上后悔什么的，就是觉得对不住爸爸。

爸爸。

十岁之前，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小公主。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小时候她不懂，长大后每次回想，都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如果说弟弟从奶奶那里得到了无尽的偏袒和独宠，她从爸爸那里得到的，与之相比，只多不少。

爸爸对她，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好的连妈妈有时候都嫉妒。

也是那些年的爱，将她的性格脾气浸染的软软和和的。

爸爸生病时，对她说的最多的是对不起。

“不能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出嫁了。”

“未来有段时间你可能会过的很苦。”

“妈妈和弟弟，都要劳烦你照看了。”

对于奶奶，他了解，并早有预知：“奶奶可能会变的有点讨厌。你不要怪她。这不是她的错。是爸爸的错。”

这些统统都对不起。

弥留之际，还在致歉，还在叮嘱。

“委屈你，忍着点你奶奶。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想，这是爸爸的妈妈呢。”

这些东西，支撑着鹿尔这么一路走来。

只是，随着妈妈的离开，她离家上大学，奶奶有些“变本加厉”，连她放假回去，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今知道她谈了男朋友，听弟弟说，她近期脾气越来越坏了，连弟弟都骂上了，却又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茶饭不思的，常拿着爸爸的照片一个人发呆。

这也是为什么弟弟一个劲催她快点回去的原因。

鹿尔真心有点犯愁。

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奶奶说。奶奶铁定少不了又是对她一通骂，那些话早让她失去了免疫力，也同时失去了跟奶奶亲近的欲望。

沉默不语，避而不理，是多年来这个家里每次发生这种情况时最相安无事最常用的处理方法。

雍容静静的听着她的讲述。也许是鲜少对人这样子倾诉过，中间好几次，她都眼眶发红，情绪有些激动，像要讲不下去。

他握着她的手，等着，陪着。

“奶奶打过你吗？虐待过你吗？”他问。

“那倒没有。”鹿尔摇头。奶奶主要就是嘴上说，说起来对弟弟偏袒，其实细想起来，物质上也没有真的亏待过她，吃的穿的，这些年，尽管嘴上说个不停，也没真少她多少。上次不给她学费，也是为跟她怄气。后来弟弟说其实奶奶早就准备好了学费，就等她服软……至于打她，就更没有了。

“恨奶奶吗？”

“谈不上恨，就是，”鹿尔想一想：“就是有时候说的那些话，有点讨厌，不喜欢。”

什么外人，女孩就是女孩，终归是别家的。没用，没指望等等。这些都让人很不舒服。

“奶奶是缺乏安全感，才会这样。”雍容慢慢的说：“她只有你爸爸一个儿子。”

独子去世，对她来说，是塌了天，陷了地。儿媳年轻，再嫁的可能性不小。孙女年幼，孙子还在襁褓中。她一个孤寡老人，对未来不可能不担心，不害怕。

却又无处诉说，无法去求证。

于是，只好以她自己的方式去宣泄，却捍卫……

“这次回去，跟你奶奶好好说说话，好好谈谈。”雍容对鹿尔说。

鹿尔瞧着雍容。

其实奶奶那些言语行为背后的含义，她能感觉到。小时候是懵懵懂懂的感知，然后忙于生活与学习，无力细察。后来更明白后，却不愿去与奶奶沟通了。一方面是心中知道自己与妈妈都不会丢下奶奶，一方面，也实在是奶奶的那些话，磨灭了她与奶奶之间的亲近感……想着，反正行动说明一切，最终奶奶会知道自己一直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雍容的话，让鹿尔有些些的意外。

旁人对她家的情况，大多数都是：“你奶奶真讨厌”“你真可怜”“你真包子，居然忍这么多年”之类的。就连比旁人知道相对较多细节的舍友们，面对她与奶奶的“矛盾”时，通常劝解她的也是：别理她，由她去，随便她……

不是说她们不对，不好。只是从未有人从这样的角度出发……

唯有他。

这个自己都被亲人冷待的，家庭名存实亡，几乎没有受过家庭温暖的人，却站在另一个立场，说出这样的话。

“我以为……”鹿尔轻声。

“以为什么？”雍容微微垂眸，瞧着她。

以为他自己亲情寡淡，家庭缺失，就对血缘间的亲情失望透顶？以为他遭受过长辈的漠视与冷淡，就对这样类似的长辈深恶痛绝？以为他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霸气”的让她离开家，离开那讨人厌的奶奶，躲到他的港湾去……

如果鹿尔的奶奶真的打骂她，虐待她，两人是真的水火不相容，鹿尔是真的生活的不开心，想离开，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带离她，护她在自己的羽翼下。

事实却并非如此。

而正因为他亲身的经历，他太知道家人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了。

家人是根，是源。

家人亲人的爱，在这世上，太重要太重要。

如果不是真的无可挽回，还请不要轻易放弃它，失去它。

亲情，友情，爱情等等，这些人类的美好的爱，他不希望鹿尔缺失，而是愿她都能拥有，享受。

而至于他的爱，于她，不应是雪中送炭之类，而应是锦上添花。

“先跟奶奶好好谈一谈，告诉她，你的想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放心。”

鹿尔一只手在他手心里，一只手撑着下巴，这是跟他学会的姿势，他就喜欢撑着下巴看她。

她发现，这么看着他，可真是好看啊……

都说看一个男人的品性德行，就看他对家人的态度，对家庭的态度……有他那样经历的人，却依旧对家人对家庭有如此正面的态度，真的是……

他真是越看越好看，好看的要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