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梦里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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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漫发现自己也不能完全拿南珂当小孩，比如一般小孩大半夜被老师喊着吃夜宵，第一反应应该是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南珂……拿了件外套？

“干嘛？”伊漫调整一下坐姿，伸长了腿，故意问，“我穿得不够好看吗？”

“好看。”南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得毫无感情，“但是年纪大了，还是注意一点。”

伊漫瞬间炸毛，她坐在车头，抬腿踢了下南珂怀里的外套，“你说谁年纪大！”

南珂嘴角小幅度弯了下，上前一步，打开外套，把外套从正面罩在伊漫身上。

看着像拥抱。

短暂的暖和了下，南珂迅速分开，干脆利落爬上车头，盘腿坐在伊漫旁边。

没搭外套没觉得冷，搭上以后感觉到温暖，就不想再脱下来了。

伊漫拢了拢外套，把外卖放在两个人中间，又问了一遍，“作业写完了么？”

南珂看了她一眼。

伊漫心虚，她其实对这个问题答案并不感兴趣，但是自己的身份怎么说也是个老师。

老师关心学生作业进程是本能吧？

“干嘛？没写完啊？那别吃了。”伊漫作势要把东西收起来。

南珂说：“写完了。”

伊漫看过南珂的成绩单，那叫差得一塌糊涂，所以对作业进程这个回答有点不信，“真的？”

南珂：“假的。”

伊漫：“……”

南珂：“今天没作业。”

伊漫：“……哦。”

也是，开学第一天，哪来的作业。

至少她的英语课，全靠自我介绍混过去了。

老师姿态没能拿捏住，伊漫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巴巴拆开外卖，“那吃吧。”

南珂吃了晚饭，晚上也没做什么费时费力的运动，根本不饿。更何况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于是便随口问了句：“什么东西。”

“汉堡鸡腿可乐。”伊漫说。

南珂：“……”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喜欢？”伊漫拆出一个汉堡，亲自撕开包装递到南珂唇边，“不会吧？你们小孩不都喜欢这些垃圾高热量食品？”

南珂不喜欢，有些嫌弃地往后躲了下。

伊漫“嘶”了一声，伸长了手臂往南珂嘴上怼。

南珂抬手攥住伊漫的手腕，短短一秒，快速松开，“先放那，不着急。”

她避开得有些明显，伊漫不能装没察觉到。

唉。

真是敏感啊。

伊漫放下汉堡，“那你想吃点什么？要不现场叫？”

“我不饿。”南珂感觉自己不吃点什么伊漫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在袋子里扫了一圈，拿出一杯可乐，“我喝这个吧。”

“也行。”伊漫也找出一杯可乐，笑着举到南珂旁边，和她轻轻碰杯，然后微微探头凑到南珂面前，“南珂同学，老师给你道歉。”

南珂一顿，掀眸。

伊漫咳了一声，挺直腰背，严肃认真，“老师晚上态度不该那么暴躁，也不该那么凶地跟你说‘松开’‘下去’，所以——”

南珂静静地看着伊漫跟她道歉，攥着可乐杯的手越来越紧。

明月高挂，晚风吹过。

伊漫轻轻凑到南珂面前，满眼笑意，“请南珂同学原谅伊老师好不好呀？”

女人如花笑颜像一幅画定格在南珂深黑色的瞳仁深处，数秒过去，南珂抬手推开伊漫，“无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伊漫知道这别扭小孩已经原谅了自己。

她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哎呀”感叹一声，懒洋洋地往后一躺，靠在了车挡风玻璃上。

可乐杯随意放在旁边，她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盯看南珂。

伊漫目光毫不避讳，南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想老别别扭扭躲着，生怕伊漫拿她当小孩。

于是干脆梗着脖子大大方方看回去，“看什么？”

伊漫把南珂的纠结和细微的动作看了个全，本来想拆穿这小孩的心思口头上占点便宜，但想想把小孩儿逗炸毛还得自己哄，便绕了个话题。

“你以前就和丁眠星认识啊？家住那么近总不至于没见过吧？”

南珂顿了顿，忽视了后面的问题，模棱两可地答：“她搬走后才认识我的。”

“这样啊。”伊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或者是自己也心虚，毕竟在套话，她顺着问，“那她以前没见过你吗？”

“我很少出去。”南珂说。

伊漫了然地点点头。

她虽然在国内时间比较短，但是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频繁出入丁眠星的家，她甚至还给丁眠星做过家庭教师。

但她从来没见过南珂。

如果南珂不经常出去。

那就说得通了。

“别家小朋友都疯的不着家，你怎么不出去玩啊？老在家有什么意思？”

话聊到这个地步，南珂就是再迟钝，再色令智昏也察觉了伊漫是在调查自己。

又或者是，伊漫知道了那些传闻，觉得她不正常，所以以老师的姿态来开导她。

甚至，旁敲侧击她。

头顶乌云悄无声息遮住了月光，夜色忽然浓厚，空气似乎被瞬间掏空了氧气。

南珂胸腔狠狠堵了下，声音略微沙哑地说了句：“是没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不——”

“因为我没朋友。”南珂声音不动声色低了一个度。

伊漫顿住。

南珂低着头，安静地转着手里的可乐杯。

杯子里的冰块不停地融化，杯子外面沁水水珠。

水珠沾在掌心，液化带走了肌肤余温。

整个人的体温都在下降。

南珂仰头把余下的可乐全喝完。

气泡冲击着呼吸和心跳，南珂感觉鼻腔都是麻的，视线也被模糊掉。

她扬起手把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麻利地跳下车，侧着身子说：“太晚了，明天还有课，我回去了。”

说完就往家里走。

伊漫蹙了蹙眉，甚至快速反省了下自己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

又是哪里点到了这个炮仗？

伊漫自觉只是随便聊聊，实在没意识到哪里犯了错。

她紧跟着跳下车，结果一个没注意，高跟鞋一歪，她“嘶——”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余光闪过一道身影。

她本来要摁在车头上的手被人攥住。

抬头，看到去而折返的南珂。

她似乎收了周身的不满，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脚上。

小小年纪眉头皱得很紧，薄唇也抿出了不悦的弧度。

小孩儿虽然难哄，但好在情绪易察觉。

不高兴了就抿唇，明显又直接。

不会像成年人那样一边把所有的怨气都咽进肚子里，一边再笑得春风拂面。

最后导致双方都不爽。

伊漫好像忽然get了和小朋友接触的乐趣。

她借着南珂的力站稳，反手攥住南珂的手。

南珂顿时手臂一僵。

缓缓掀眸，看向伊漫。

伊漫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又在不开心什么，但作为老师，或者说，作为一个比你年长七岁的姐姐，好像还是有责任把你哄好了再放你回去睡觉的。”

“毕竟，过了夜的不开心是会——”

“会让人变丑的。”南珂接道。

伊漫一惊，“咦？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南珂：“小时候听人说过。”

“听谁说过？”伊漫说，“不可能吧？这话是我外婆瞎编的啊。”

“忘了。”南珂垂下眸盯看伊漫的脚，“你的脚……”

“没事。”伊漫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还特意扭转了一下脚腕，南珂看她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

伊漫注意到南珂的“松气”，笑了笑，没忍住嘴欠了下，“那么关心我啊？”

南珂“嗯”了一声，“你出了事，我就是嫌疑人。”

伊漫“啧”了一声，挑着眼尾看南珂，“小孩儿嘴巴挺毒啊。”

南珂松开伊漫的手臂，伊漫长长地叹了口气。

南珂疑惑。

伊漫脱了外套，张开手臂，像刚刚南珂给她外套那样把外套套在了南珂身上。

和南珂对她的一触即离不同，伊漫没有松开，反而把南珂抱得更紧。

像是被冬日雪窝里长出的玫瑰花扑了满怀，鼻尖后知后觉传来果实的味道。

南珂像一个不小心迷失在花园里的笨熊，手脚僵硬，不敢动弹，生怕失手破坏了完美的现状。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了，高中生活好好加油。”伊漫难得认真。

南珂小心翼翼松软了身体，下巴轻轻搁在伊漫肩头。

风把伊漫的长发吹到南珂的眼睫上，南珂巍然不动，不舍得这哪怕只是一根头发离开。

“我应该会陪着你一起加油吧。”伊漫又说。

南珂一怔，主动离开伊漫的怀抱，她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紧紧盯着伊漫的眼睛。

“你会在多久。”她问。

伊漫歪了下脑袋，佯装思考。

南珂紧张地收起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漫的唇，生怕错过任何。

“嗯……”伊漫轻轻眨了眼睛，“可能一年？”

南珂唇角压平了下。

伊漫：“也可能两年。”

南珂唇角一僵。

伊漫笑着抬手摸了摸南珂的脑袋，“也可能三年。”

南珂看着伊漫，不动也不说话。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的相处，但是伊漫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南珂的基本性格，她不在乎南珂是否给她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时间多久不重要。”

是的。

时间多久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已经答应了我。

以后的日子，要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