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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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蓁进来的时候，王渝正在翻阅书籍。

“你来了啊！”看到小弟子进来，王渝素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盖聂在这，一定会觉得挺不可思议，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这位老师，一向是不苟言笑的。

“老师，”荀蓁把托盘放到案上，规规矩矩地坐到一边，“先用些饭食吧！”

“这个不急，”王渝咳了几声，咽下喉中的不适感，他看着荀蓁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想学剑？”

“……，嗯，”荀蓁迟疑了会，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

荀蓁知道自家老师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听到她和郑庄的话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郑庄说不过的原因，如果老师不想让她学的话，就算他再怎么想要教都没用。

“为什么？你急了？”

荀蓁点头，又摇头，“不是急不急的问题，而且……”她皱起眉头，低声说“弟子只是想学好剑术保护好自己”

王渝愣了愣，然后开口道“云梦山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他在一日，就会保荀蓁一日，哪怕他不在了，他也会留下后手，让她一生无虞，就像他当初答应陶夭的。

“弟子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云梦，天下那么大……”荀蓁摇头，看着自家老师道“而且，总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盖聂师兄可以，荀蓁也可以。”

无论是练剑，还是闯荡江湖！

以前困于深宫，即使是后来去了上郡，也不过围着扶苏打转，也看不了太多的风景。

如今有机会……自然是要去看一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

而且，当初老师是临走之前把剑谱给她，在咸阳宫中也不过是她自己看着练，纵有收获，那里抵得上老师亲传亲授？

王渝看着少女如水含冰般清冷澄澈的眼眸，一时有些晃神，很多年前，似乎陶夭也是这么看着他，然后坚持自己的决定的。

他原本以为荀蓁和陶夭生的不像，可……蓁儿果然还是夭夭的女儿，就算容貌不似，可这份坚持的劲倒是如出一辙。

没有即刻回答，王渝对着小徒弟认真的模样，罕见地沉默了。作为老师，他当然知道荀蓁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试探，也因此，他才要迟疑。

鬼谷之道，非至人不传，荀蓁并非不是不能被传授的人，只是这样一来，只怕云梦山是留不住她了……

“你决定了吗？”

“啊？”荀蓁抬头，意识到王渝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点头，“弟子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论是今天的，还是以后的！”

“那你明日你随他们两个一起来吧！”

罢了，如果真的留不住……，那他就要给荀蓁足够的筹码，让她足以安安稳稳过一生的筹码。

就先从剑术开始，然后……摸了摸手里光滑，因为日久天长的触摸，早已变色的竹简，王渝下定了决心。

“弟子……拜谢老师！”

荀蓁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寄希望于云梦山能成为她的安身之所，事实上云梦山也的确安全，鬼谷百余年的布置，别的不说，至少能保她无虞。

她不是不能受得了寂寞的人，不然，又怎么可能附在纯钧上，生不生，死不死那么多年？

可除了鬼谷，除了云梦山，她就无处可去了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荀蓁看着水中自己地倒影，捏紧了手里的刀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就是她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很多人看到她这张脸都会感叹，吃惊，甚至迷醉，可荀蓁从不觉得那里好看，也许是她眼神不好，不过反正她自己都不觉得好看，也……没那么重要……

如果没有了世人眼中的这张美人皮，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春申君，什么秦王政，荀蓁想，至于扶苏……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郑庄觉得，荀蓁绝对是他老师的亲女儿，不然为什么老师那么耐心，那么和蔼，那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庄输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的确是不如荀蓁，但仅限于剑术！

世间总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尽管师妹荀蓁在剑法上进步堪称惊艳绝绝，可她在纵横捭阖，兵法上的成绩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如果要给他们师兄妹排个名的话，武力值上大概是，盖聂，荀蓁，然后才是他，不过郑庄这里有话说，这两个人，都是占了先行的便宜，盖聂就不说了，受老师教导可早他好几年，而荀蓁……反正他是不信这丫头做饭的那几年都是在昏昏度日！

又是一次文试，再次摘得课业第一的郑庄一扫之前连输两场的郁郁之气，可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荀蓁人呢？”

出来后，左看又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郑庄有些不大适应。

“是去后山喂兔子了？”郑庄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兄。

这两年荀蓁在练剑的同时，仍不忘从云梦山里抓到了很多兔子，黑的，白的，公的，母的，一时吃不完救被养了起来，而兔子这种生物又一向是属于繁殖力旺盛的类型，长成后，一个月就能生一窝，于是，这几年尽管在添了一个人后，云梦的兔子还是处于数量缓慢上升中。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年前，荀蓁就把厨房旁边的兔子窝给移到了无人居住，土地广阔的后山，圈了个窝让它们自由繁殖去了。

“不，她下山了”盖聂摇头，把步光收入剑鞘，如今他手中早已不是初学时用的木剑，不过这样一来剑是锋利了，可若是控制不好，伤人伤己可能性也更大，这也让盖聂平常更为小心。

虽然尚未出事，但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看着师兄手里的步光剑，郑庄一时有些艳羡，但也仅是如此罢了，入门晚于盖聂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晚上一些时候也没什么，反正以他的天赋，从剑阁里取剑是早晚的事！

师兄的步光剑是名剑，他将来取出的未必救差！

只不过……，“下山了？什么叫下山了？”郑庄听到一时有些懵，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荀蓁几乎是没有，不，不是几乎，是从来没有下过山，平常不是练剑，看书就是喂兔子，而现在……师兄居然告诉他，她下山了！

郑庄觉得他有点惊讶，不，是很惊讶。

“我还以为……她对出去见人有……呃，她不爱见人来的，”郑庄本来想说荀蓁对外人是不是有阴影什么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爱见人的形容。

一起生活的这两年，郑庄自认为把少女的脾气也算是摸得七七八八，荀蓁这个人嘛……，虽然寡言少语，性格淡漠外也没什么问题，至少和这姑娘待一块不用担心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背后捅刀什么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样下山真的没问题吗？”

“蓁儿带着青锋下山的，”盖聂说，拿下绳子上的巾帕擦了擦汗，然后道：“而且只是下山而已，”

常言说三尺青锋，在某一种程度上青锋也算是剑的代名词。

“哦，这样啊！”郑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青锋剑他是见过的，是把极为锋芒锐利的剑，剑身轻薄，最是适合女孩子用。

虽然比不上剑阁里的湛卢，鱼肠，却也是能在里面排得上名号的，而荀蓁这个二流的剑客带着这把利器……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二流的剑客，说起来好像没什么，可郑庄知道，这世间多的是不入流的莽夫，荀蓁能在两年里达到如今的距离一流不过一线的水平已然是进步迅速。

郑庄的确用不着担心荀蓁，如盖聂所言，少女本身的实力是一点，至于另一点……，就是这青岩镇了。

云梦山又称青岩山，而青岩镇的名字也来自于这别名青岩的云梦山。

云梦鬼谷乃当年鬼谷子王栩隐居授徒之处，后鬼谷子仙逝，其弟子又在此继续授徒，传承至今已有近百年，这也是为什么王渝只是鬼谷先生的缘故。

儒家孔子提倡因材施教，可他自己却没有办到，又或者说没有全部办到，毕竟再怎么被后世称为至圣先师，孔子也只是一个人，三千人里教出七十二贤已经很了不起了。

事实上，整个战国，能堂堂正正说一句完全做到因材施教的也只有最初的鬼谷子，至于后来的鬼谷先生……，是能因材施教，但和师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教学能力弱了，不过是……在某一方面出色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剑走偏锋。

最开始鬼谷先生是在山里的，山里清净，住着也挺舒服，只是人多了，山里难免有点不适宜居住，于是在几十年前，第三任鬼谷先生在山下设计建造了青岩镇，鬼谷的大半人员也都过起了田园生活。

故而青岩镇上，尽是鬼谷中人。

“你这就要走？”许幼清把种子包好递给荀蓁，不舍道，“这几年你才下山一次，不如留一会？”

见少女背上背篓，许幼清连忙挽留，这几年荀蓁因为练剑，平常都是那对师兄弟下山拿东西，算起来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看着素衣少女面纱下隐隐约约的清丽眉目，许幼清突然觉得这次盖聂和郑庄没来也没什么。

论起美貌来，那两个小子加起来都不如荀蓁！

“不了，山上还有好多事，我就不留了，多谢你了，幼清姐姐。”荀蓁摇摇头，表示了拒绝，然后拿起幕篱走出屋子。

握着青锋冰凉的剑鞘，荀蓁轻轻松了口气，许幼清的热情着实难以消受，如果她要是答应下来，只怕要天黑才能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