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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瑭全身是血扶着马到了全是荒草的平地,以前应该是个演武场,就靠着马胸马腿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伤得有些站不起来了。
玄衣腾霜急得也前膝跪地,伸马头蹭小主人的脸颊和胸膛,频频喷气,眼泪大颗大颗珍珠串子一样往下滚,那意思就是:小主人,你怎么了?你起来呀?
萧瑭长出几口气,抬首看看天,瘦到颈上青筋突起,有他又重新见了的太阳,小声自言自语道:三寸气在千般用,能看到天就好。
“玄衣腾霜,就剩下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又笑笑伸手摸着安慰玄衣腾霜:“我没事,坐着缓缓就好了,就缓一会儿。”
天上老大的骄阳发威,晒得人焦躁,陈齐牵着马,带着自家少爷往高大的梧桐树阴下走:“听说尚月大夫是个貌若天仙的美女,美人估计全是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保持一些神秘感,先让咱们等一会,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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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瑭的事情告一段落,凛闻天没急着回家,也没回大理寺,估摸着中午时间快过了,在东直口街一晃,去看他师傅。
魏杰骞大人宅子是万岁爷十五年前赏的,这么多年也没怎么整修过,屋宇有些矮,到了夏天就热,魏杰骞就不在书房里呆着,把书本文案搬到院子凉亭里来了。
凛闻天进来一向不用通报,直接挥退了伺候笔墨的小童,亲自站在了师傅旁边伺候,魏大人看文件不抬头,凛闻天就默默用豁嘴紫砂壶给师傅倒茶,帮师傅研墨。
魏大人提着笔在文件上写写画画:“傲谦,萧瑭安顿下了?”
凛闻天把茶盏端给师傅:“他内敛,能待住。”
“雍亲王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四周安静,凛闻天添茶的水声更清晰:“蓝长洲时机挑的好,他以为段皇后传出的是陛下的意思,还在庆幸自己幸亏最后关头会到了父皇的意思。”
“雍亲王么,未来的储君,我们不要站错了队,想达到目的只能四两拨千斤。”魏杰骞叹息:“本来萧瑭那孩子按律不该留,可谁让我们魏家兄弟欠盛亲王的大人情,该还了。”
凛闻天又去焚香:“是师傅和小师叔正直仁义,要不快二十年前的事,还是欠了萧瑭死去父亲的人情,不说谁知道呢?”
“人不无信不立,和朝堂一样,”魏杰骞最后一份地方请款的折子看完,终于把折子放下了:“再说你师叔一直记挂着,这些年也没有走出来。”
所以师叔当不了大官,因为爱管闲事。一提这个话题师傅的国仇家恨就又混在一起了,说起来便沉重,凛闻天没吱声。
魏杰骞也在品凛闻天的意思:“那孩子进了天牢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错,你路上教过?”
凛闻天点香的手一顿:“师傅眼睛通亮,徒儿第一不想被段诗正和周公公当枪使;如果盛亲王真私藏了黄金,剩下一点线索也就是萧瑭了;就算是没黄金,萧瑭也是漠海国血脉,以后说不上有用呢。”
“你年纪轻,政治立场和私人感情倒是分得开。”听凛闻天一句对萧瑭的个人评价也没有,魏杰骞点头称是:“这样也好,黄金的事仅几个人知晓,报信的人也已经死了,不可声张,免得给边疆招来祸端。”
“那当然了,”凛闻天扇着香,让更旺些,黄金,让人疯狂的好东西:“只要闻到金山的味儿,所有人性的贪婪全能勾起来,这么多黄金都够北疆再打几年了,万万不敢透漏一个字出去。”
他目光缓缓的转到书案上去了:“陇西的地方奏报,说陛下保佑,河套平原小麦亩产五百斤,这不是闹吗?报了五百斤的亩产,就要按五百斤收税,你说百姓受得了吗?”
魏杰骞折起大袖,看了一堆地方给陛下歌功颂德的奏折一眼,看着又来气又要想办法处理:“傲谦,你记住了,虽然直则易折,但社稷为重,君为轻,你以后要当治世的能臣,不要当玩弄权术的权臣。”
“君为轻,这么说君能同意吗?”凛闻天心中有自己的道道,笑答:“师傅,是河山为重,个人为轻;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徒儿以为,权臣和能臣并不冲突,权臣得圣宠,要是能当治世的权臣,那不才是更有利于黎民百姓吗?”
“你呀,满口歪理邪说,”魏杰骞正襟危坐:“你打小习武,书也没少读,可即没有武官的刚烈,也少了文官的骨气,油嘴滑舌的太邪气,你爹最不喜你这一点。”
凛闻天用手扇着香炉,味道不错:“我长在了我爹的审丑点上,我爹是不喜我任何一点,但黑猫白猫,能看住谷仓的就算好猫,外圆内方才最好。”
魏杰骞一向讲究站如松坐如钟,私下场合也不放松,直腰端起茶啜饮,语重心长的轻声问:“傲谦,这次你去北域拼死打了胜仗,却赏的人是你二哥,你父亲和我全没有为你说话,你有些灰心?”
凛闻天不说话。
魏杰骞轻轻摇头:“凛家兵权在握,风头太盛了,不可能子弟个个封侯拜相,你是庶子,有时候也没办法,是被迫让路,可这只是表象。”
凛闻天抬头望进师傅眼里。
魏杰骞思忖再三,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意味深长道:
“傲谦,你尚武学,办法多,自小就是圣都里出了名的歪才,可人生有一不幸,就是少年得志。每个人的时间精力全是有限的,就算是抛开家族忌讳一力提拔你,你真扶摇直上了,心思花在邀圣宠上多,花在富国强兵上就少了,以后可能朝堂上也可能只是多一个能做点实事的权臣,可我和你师叔花这么大的力气培养你,是想培养一个能力挽狂澜的能臣,你要能沉住气,以后比师傅我强多了。”
“噗嗤,”凛闻天开始听得很认真,可听到比师傅强多了一句话憋不住笑:“师傅,徒儿心里没那么脆弱,安慰我不用贬低自己,您当户部尚书这些年,国库从年年赤字,到现在基本上只剩下欠京城商人一些欠款了,本朝没有过的事儿,就算是徒儿一次当了六部尚书,也超过不了您。”
他伸手指头一点那些地方奏折:“为了政绩狂吹牛,看了就来气,师傅不仅能继续用他们,还能把他们攒下的危机化解掉。”
说着话还一鞠躬:“徒儿一辈子,望您项背啦。”
“就没个正经时候,趁机反又给师傅戴高帽。”魏杰骞自己儿子魏慎行资质平庸,魏慎泽鬼机灵却又不学无术,把抱负全寄托在了徒儿身上:“你要更能沉住气些,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后生,比你能沉住气多了。”
“比我还能沉住气?我都已经忍字当头一把刀成什么样了?”
凛闻天做个伸长脖子的动作:“那得是沉在水底的神龟吧?神龟姓甚名谁呀?”
“有辱斯文,”魏杰骞想笑,可忍住了:“你也认识,和你一起办案的薛家公子,薛成蹊,宠辱不惊,心怀大义,鸿鹄之志,也是个人才。”
凛闻天:“可他是外戚,不像世家树大根深,根基不牢的人抓到权力就不想放,以后才会长成权臣奸臣佞臣吧?”
“…”魏杰骞被闹的头有点疼,开始送客:“对了,今晨你大哥吾谦亲自来我府上找你,请你去临时驻兵所看看,是请你回家的意思,你公事办完了,别四处撒野了,抓紧找你大哥回家。”
顿一下又接着叹:“你娘的事,你多年来,尽力了,心里要学着放下。”
看凛闻天眸子含笑不说话,又叮嘱说:“身边没有娘的苦楚,你也知道,照顾好那孩子,对人家实在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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