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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蚡若是被王太后几句话就说动了,那也不是田蚡了。

在他心里,甚至认为是王太后犯蠢,浪费了寻了这么久的美人。

这么一个美人,哪怕他自己受用了,也比给了刘舜那个草包要强得多啊。

田蚡表面对着王太后说自己暂时不会对刘彻跟苏碧曦动手,随即便来到了宣室殿求见刘彻。

现下的宣室殿已然不是当初刘彻一人居住的模样。

当值的宫人都有了合身,制式分明的衣裳。因为每日都能洗漱的原因,身上干净疏朗,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好几分。

即便是冬日里,承明殿的窗户也并不都是关着的,燃着地龙的殿内温暖如春,不如长信殿窗户紧闭般憋闷,也未曾燃着长信殿那么浓郁的沉香,反倒是放了新鲜的瓜果装点。

坐在上首的刘彻身边,还插着几枝腊梅。

整个宣室殿,仿佛有了跟以往极为不同的气息,就连如同以往一般,端坐着的刘彻,也好像嘴角上似有似无地挂上了笑容。

皇后可能诞下刘彻的第一个皇子,看来真得让刘彻欣喜欲狂。

田蚡见礼后,跟刘彻相互寒暄了几句,便笑着道,“陛下,卑臣近日结识了好几位颇具才干的贤良,正想举荐给陛下。”

“哦,舅父近日又有贤良?”刘彻挑眉,丝毫不意外地问道。

田蚡向刘彻举荐官员,已经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了。

“长安姜贯休,过目不忘,素有才名,举荐为丞相属;陕州硖石姚合,有孝名,举荐其为御史大夫少史……..”田蚡拿出袖袋里的文书,洋洋洒洒地念了好一会儿,方将文书上的名字说完,“这些都是卑臣仔细考量过的,才德兼备之人,与所举荐之职位甚为匹配,还望陛下允准。”

刘彻已经任命了田蚡推荐的许多人为朝廷官员,田蚡这件事是做熟了的,脸上神情十分坦然。

刘彻示意黄明奇将田蚡手中的文书呈上,略略扫了一眼后便道,“姜贯休,就是那个传闻前几日,给舅父送上了价值黄金十万夜明珠的人?十万的夜明珠,才换来一个丞相属官?”

“陛下,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卑臣一向以汉室江山为重,一心为陛下,哪里收下过什么夜明珠?”田蚡心中咯噔一下,几乎要忍不住地心里发寒。

姜贯休的确给他送了夜明珠,所以他才把姜贯休安排到了韩安国手下做一个丞相属官。

要知道,丞相属官可是能够直接被推荐做廷臣,在刘彻面前露脸的。

韩安国是他的门人,也是会关照着姜贯休。

可是这种隐秘之极的事情,刘彻是如何会知道的?即便刘彻知道了,竟然当着他的面捅破,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田蚡都是不可能将此事认下的,他气急败坏地喊冤,“陛下,卑臣是陛下的什么人?卑臣是陛下的亲舅父啊!卑臣只会盼着汉室江山千秋万代,盼着陛下能够成为英明圣主,如何会只顾着一己之私,就为了区区的夜明珠,就把丞相属官这样的职位,举荐给旁人?这污蔑卑臣之人,实乃包藏祸心!”

“舅父莫要激愤。前几日,舅父去向魏其侯跟灌夫索要城南的田地,跟二人有了口角。舅父曾经是魏其侯门客,如今却势同水火,恐是不妥吧?”刘彻并未继续说起夜明珠一事,反倒是说起了另外一件小事。

天子舅父武安侯跟魏其侯之间的口角,自然是闹得沸沸扬扬,更何况田蚡根本没有一丝遮掩的意思。

田蚡说起此事就满肚子气,“魏其侯的儿子杀了人,我救了他儿子的性命,这是救命之恩。我服侍魏其侯的时候,以子侄礼,事事听从魏其侯之命。现如今,我不过想要他几顷的田地,他就如此恼怒,灌夫还出来多事。陛下,于情于理,卑臣又有何过错?”

刘彻漫不经心地拿起案几上的一个白玉镇纸,放在掌心里把玩了一番,看似不经意地开口,“舅父举荐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不于情于理,给朕留下几个位子?朕也想安排几个人了。”

“陛下此话何曾说起?卑臣举荐的贤良,皆是堪当重任之人。陛下之眼光,自是卑臣百倍有余,自是以陛下为重。”田蚡立时点头,面上一片大义凛然。

“舅父如此识大体,朕深感欣慰。朕方才得了通报,丞相近来从马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断了,朕也觉得颇为遗憾。如此,丞相之位,朕欲任左内史公孙弘。韩安国乃是舅父之门人,舅父应该并无异议吧?”刘彻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一件令田蚡几乎觉得石破天惊的事情。

韩安国从马上摔了下来?

韩安国乃是汉室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护卫之人究竟是在做什么,竟然让他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田蚡急得头上都冒出了汗,“陛下,一国丞相之位,怎可如此草率?韩安国身为汉室丞相,仅仅是因为他坠马便除去他的官职,天下人要如何看?”

“所以公孙弘只是暂代丞相之位。毕竟丞相干系重大,乃是汉室之股肱之臣,不可整日在家中养病。”刘彻轻轻瞧了田蚡一眼,将镇纸放下,抿了一口热茶。

田蚡哪里肯如此就被刘彻打发了,极力为韩安国说情,“陛下,丞相无缘无故从马上坠下,其中甚是蹊跷,还请陛下明察。左内史至长安不久,如何能够胜任丞相如此重任?”

“武安侯,你是质疑朕识人不清,行事鲁莽,还是要把朕已经明发诏命召回?”刘彻神色冰冷地质问田蚡,句句都戳在田蚡根本不敢反驳的地方。

田蚡连忙跪下谢罪,“卑臣不敢,只是陛下……..”

“好了,武安侯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便退下吧。”刘彻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打算命田蚡退下。

田蚡见到了刘彻脸上的不耐,如何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去,便舔着脸说起自己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方才是作为臣子的请求…….现下是作为舅父的我,想跟自己的外甥说说家事。”

“舅父想跟朕说什么家事?”刘彻开口问他,颇有一些意外。

刘彻并不认为,田蚡有什么值得跟他说的家事。

“陛下也知道,我家中人口众多,府邸却是之前陛下御赐的宅院,早就是不够住了。阿母,陛下的外王母总是抱怨家里太小,手脚都放不开了”田蚡一脸拉近乎的模样,“所以我想跟陛下商量一下,将宅院改建一番,也好给阿母好好颐养天年。”

田蚡的母亲可是刘彻嫡亲的外王母,刘彻再不给田蚡面子,也要为她老人家尽一些孝心吧。

刘彻不置可否,吩咐黄明奇将舆图拿过来,“舅父是想往哪里扩建宅子呢?”

“就是这儿,还有这儿。”田蚡靠近刘彻,在舆图里面指出了自己打算扩建的大致位子。

考工室这些地方都是他跟门客们再三商议过,风水好,又刚好在宅子的周围,再适宜不过了。

刘彻眸色晦暗地看着田蚡,沉着脸,殿里的气氛霎时间沉滞了下去。

考工室是什么地方,考工令是做什么的?

考工令主作器械,包括弓弩刀铠和祭祀、农桑用器。祭祀跟农桑倒也罢了,弓弩刀铠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打仗的,是直接关系到将士生死的东西。汉室跟匈奴的大战一触即发,考工室这样的地方,只会建得更大,招来更多的工匠,如何能够就给田蚡安置那些珍宝金玉、狗马和玩好器物,跟数之不尽的美人小宠。

“武安侯想将考工室扩建成自己的宅院,为何不讲考工室一并占了去?”刘彻面沉如水,语声严厉到让人发寒的地步,“干脆再将先帝的庙宇,连未央宫一并扩建了去,岂不是更好?”

田蚡吓得伏地不起,声音都在哆嗦,“陛下,陛下,卑臣,卑臣并无此意。卑臣只是想扩建一番宅子………”

……..

尽管刘彻最后并未怪罪田蚡,田蚡从未央宫出来之后,仍然极为恼怒。

自从刘彻登基,他获封武安侯,王氏田氏得势之后,他就少有挫折,不想今日竟然闹了这么大一个没脸。

田蚡的脸色直至出宫之前,到了一个僻静处,见了依约前来的长乐宫总管王信,“皇后的头发可有带来?”

皇后待在汉宫,动用王太后的人手去取皇后的头发,自然是最合适的办法。

“回君侯,此物就是。”王信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田蚡。

田蚡接过,打开瞧了瞧,“确定就是皇后的头发?”

王信点头,“是趁着皇后梳头时候,从皇后掉落的发丝里面取来的。”

“那便好。此事不必告诉于太后,可明白?”田蚡将锦囊收好,兀自吩咐道。

“太后若是垂问?”王信有几分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田蚡不以为然,“太后若是问起,你便告知她。不过以我看,她不会问起此事的。”

王太后真是糊涂了,才会放过这个能够将皇后跟皇后腹中孩子一并除去的时机。

先前他问过多少次,那些方士都说,皇后有孕之后,无论是运势还是修为都会有损,是取了皇后性命的最佳时机。

若不是卓王孙太过无用,连自己女儿都收拾不了,也不用他花费了这么多心思。

……..

宣室殿内,苏碧曦将弹琴的乐人打发了出去,让芷晴去把辛元叫过来。辛元就在未央宫中,片刻就到了。

苏碧曦没等辛元行礼便开口,“得了,自己坐着吧。”

辛元扯开嘴巴笑,还是行了礼,“这是在宣室殿,我还是要守规矩的。”

“田蚡出宫了,事情办妥了吧?”苏碧曦慢条斯理地喝着每日三顿加夜宵的补汤,瞧着刘彻亲手折来的腊梅。

“已经把锦囊给了武安侯”辛元欠身回道,“只是……..”

苏碧曦接了辛元下半句话,“只是你仍然心里不安,将锦囊里的头发放了魏其侯的,是否会惹得陛下不悦?”

田蚡要用巫蛊算计她,用谁不好,偏偏用到已经投靠到她门下的王信。这头田蚡说要苏碧曦的头发,苏碧曦便吩咐王信将窦婴的头发装在锦囊里面,给了田蚡。

苏碧曦起身,朝着外室走去,候在外室的阿丹跟芷晴连忙迎上来,“将披风给我,我们去前殿寻陛下。”

辛元不明所以,跟着苏碧曦来了前殿,恰巧刘彻正在见人,他们便候在偏殿。辛元低声跟苏碧曦说起张次公他们的行程,“因为次公就要去往朝鲜,便先卫将军一步返回长安,约摸着再有五日便能到长安。”

“待他回来后,去往朝鲜的准备早就好了。他进长安第二日,你们便一道来我这儿,我有话交待你们。”苏碧曦思量了一会儿,便开口吩咐道。

辛元欠身答应,“喏。”

苏碧曦语声沉重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李广将军此次兵败被贬,回长安述职,脾气定然不会小。陛下对于李广将军,始终是有些愧疚偏爱的。我们的人遇见李氏家族,能够退让的,便尽量退让,切莫生了事端。”

“若是李将军主动生事,危及性命?”辛元问出了最坏的一种情况。

“除非是你跟次公,若是他人,死了,便只能认命了。”苏碧曦答道。

“陛下如此看重李将军,为何连次公都能封侯,而李将军劳苦功高,做了那么久的郡守,却还是不能封侯?”辛元吃惊之外,心中疑惑更甚,不由地问出口,“此次李将军死里逃生,还被贬为庶人,若换做是我,我心中也定是有怨怼的。”

苏碧曦没想到辛元会问这个,正要开口,偏殿的大门便被打开,刘彻急忙走了进来,“君儿,有事便打发人来叫我便是了,你怎么自己跑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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