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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心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跺了跺脚,“林姐姐,你以后要是后悔了,要记得早些来寻我。我会再帮着打探些牢中的情形,若逸儿弟弟病得不行了,我定要拉着你去找瑞王帮忙的。”
盛心菱说罢,又补充了一句,“现下我也不会走,就在那边凉亭里宴饮。”
她指着这座山的另一边,仿佛还等着林余娇待会儿便后悔了,过去寻她。
林余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待盛心菱走后,便若有所思地回到了顾庭的身边。
顾庭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桃花酿,也没问她方才同盛心菱说了什么,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是状似无意道:“这桃花酿着实不错,不若我们也摘些桃花回去,亲自酿酒?”
“啊?”林余娇忽然被发问,回过神来,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尖,不知顾庭何时来了这等亲手采花酿酒的兴致。
顾庭不由分说地起了身,径直拉住她的手腕道:“和孤同去。”
林余娇轻轻点了点头,可心底却还在重复思索着盛心菱的话。
其实看顾庭这神情,她也觉得盛心菱有一点是没说错的。
顾庭对救她弟弟的这件事......着实不上心。
逸儿都病成什么样子了,他竟还有兴致在这儿采花酿酒。
顾庭瞥了眼林余娇垂着的眉眼,如远山含黛,描摹般的好看,可惜就是蹙得有些紧,坏了些美感。
他什么都没问,打量着眼前一片开得灼灼的桃花,映得她眉眼愈发明艳动人,却也愁绪绵绵。
顾庭牵着林余娇的手,淡声问道:“林姑娘觉得就取这处的桃花如何?”
恰好清风四起,吹得一阵桃花香铺面而来,四周的桃花瓣都轻轻摇晃着,也将林余娇散乱的心绪吹得清明了些。
她抬起眸子,殷红的唇瓣被咬得泛了白,长睫轻轻抖着,鼓起勇气问道:“殿下可知......妾的弟弟在狱中病了?”
顾庭眉梢微抬,染墨似的眸底映着灼灼翩然的桃花,瞧起来颇为意外,“竟还有这等事?他怎会病了?”
林余娇精致的小脸上浮起些波动,有些泫然欲泣道:“果然,殿下对妾的弟弟是丝毫不上心的......”
顾庭没有反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意外的神色褪去,眸底只留下一片沉静和深泽。
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林余娇抬起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头满是疏离与冷漠。
仿佛她无论说什么,他都是浑不在意的。
甚至,还隐隐藏了一份恨意。
林余娇从前心气高,总觉得不可挟恩图报。
可如今,她最看重的弟弟有难,却不得不放下她心底最后一丝自尊,垂下泛白的脖颈。
她说:“妾知道,殿下对妾心底有恨。既怪妾不该落井下石,也不该冷嘲热讽。”
顾庭垂下眼,看似半分波动也无,可却悄悄捏紧了拳。
手背上爬起的青筋能证明,想起林余娇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的他,轻飘飘的那一句“泥腿子”曾给他带来过多大的伤害。
林余娇咬着唇,忍不住颤声道:“可是殿下,妾......妾也是被逼无奈才那般做的。”
顾庭眼底压着几抹嘲讽。
嘴长在她身上,当时可没人拿刀压在她脖子上逼她说。
就连出现,也是她自己走过来的,并无人叫她。
林余娇盯着地上散落的三两桃花瓣,轻声细语道:“妾在袁府,并不如殿下所见那般风光,亦有许多不可言的难处,但妾心底,是从来没有看不起殿下轻贱殿下的。”
顾庭听到她的话,瞳眸已经缩了起来,隐隐有浮浮沉沉的雾霭在其中晃动。
却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她......当真从没有看轻过他......?
林余娇担心顾庭不信,又因想到狱中的林余逸而揪心,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她抬起手,嫩白的指尖搭在他胳膊上,声音虽轻语速却是很快地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盛妹妹,我曾托她给殿下送过棉被,也曾给殿下重病的母亲托了些银子过去。”
顾庭微眯起眸子,仿佛还在考量林余娇到底是在骗他还是说的实话。
这个女人惯会骗人,为了救她弟弟,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林余娇咬咬唇,继续道:“妾托盛妹妹给殿下养母送过去的钱袋,是墨绿色的,里头装着二十两银子,足够请安州最好的大夫并抓药了。”
“......还有那床衾被,上头绣了些淡色竹子,半新不旧的,为了引人注意,所以不敢给殿下送全新的衾被。”
顾庭的指尖已经猛然颤了起来。
即便不是她送的这些,可她知道得这样清楚,也是上了心的。
更何况,他愿意信她。
他真的很希望,是她。
顾庭猛然上前一步,揽住林余娇的细腰,眼眶有些发红,“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孤?”
若他早些知道,又怎会对她恨之入骨,彻夜难眠。
又怎会......那样欺负她?
林余娇垂下眼,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只是轻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孤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顾庭忽然将她揽入怀中,脑袋伏在她的颈窝处,动作却极其小心翼翼,很是珍重。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果然没有看错。
不管她是不是骗他,他都愿意相信,她从未看轻过他,而且也是真的曾关心过他。
一回又一回地关心他。
顾庭因这件事高兴得不能自己,抱着林余娇的身子也有着小幅度的轻颤。
林余娇被他抱住,光天化日之下,觉得面红耳臊,浑身都僵直了。
可她有求于人,总不好推开他,只好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殿下,从前是妾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林余娇长睫轻颤着,明媚的杏眸中掠过一丝愧疚,“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了,可好?”
顾庭修长的指尖抚了抚她乌黑发亮的发髻,抿起唇角,嗓音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放松的笑意,“是孤不对。你有难言之隐,孤却还误会了你。”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她看起来风光,是袁府的表小姐,锦衣玉食,娇滴滴的。
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亦有许多说不出的苦衷,要巴结着袁府真正的主子们,才能好端端地活着。
顾庭又想起那年见她将那盏荷花灯送人后,躲在假山后委屈落泪的模样。
时隔多年,现在想起,仍觉得心口疼。
顾庭无比后悔,当年为何那么蠢,竟没发现她的苦衷。
甚至误会她,记恨她。
不仅没给她一丝一毫的保护,反而欺负了她。
顾庭悔恨,又心疼。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仿佛是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殿下,疼......”林余娇嘤咛一声,被他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庭反应过来,松开她,却又牵起了她的手,“走吧,去采桃花。”
“嗯。”林余娇轻轻应了,任由他牵着她往前走。
从侧后方看过去,他依旧如之前一般淡漠冷静,只是不知他听了她方才的那一番话,对她的恨意是不是已经消减了,又是否愿意倾尽全力去救林余逸了。
林余娇心中没底,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忽然嗅到了一阵桃花的芬芳。
原来是顾庭正在折桃花枝。
花枝乱颤,花瓣也掉了许多。
她蹲下来,捡起几片,放在白净的手心里,淡声道:“殿下,摘桃花的动作要轻些,免得损坏了花枝,来年开不出这样好看的桃花了。”
“原是这样。”顾庭淡淡地应了她,虽表情依旧不显,可动作却轻缓了很多。
他修长的指尖搭在桃花枝上,在疏疏密密的光影下,衬得有些透明,也格外好看。
随意摘了几朵,放到身后小厮捧着的陶瓷小罐里,顾庭轻声道:“这桃花酿做好埋下,也要到来年才能酿好畅饮了。”
“是。”林余娇点头抿了抿唇,“好酒不怕晚,若酿得越久,酒液越醇厚。”
顾庭神色莫辨,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回过头来,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既是孤和你一同做的桃花酿,那么来年......你要和孤一同饮下。”
林余娇隐隐一怔,眉心蹙了蹙。
来年......?
难不成来年她还会在顾庭身边么?
“你不愿意?”顾庭见她这模样,也跟着皱起了眉,语气重了些。
林余娇擦了擦手心的濡湿,咬紧了唇。
她不愿意骗他,也不知该如何说。
顾庭心口又泛起了痛。
他就知道,即便她没有看轻过他,可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对他的关心,都不过是因为她善良。
若换了一个人,她依旧会关心,会私底下悄悄出手相助。
顾庭心痛难遏,却又不愿意再对林余娇发脾气。
只是紧紧捏住了她的手,平静地说道:“明年三月,孤和你一起再来这里看桃花,吃我们一同酿下的桃花酿。”
林余娇咬紧唇,没有点头。
也没有摇头。
顾庭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又开始摘起桃花来,“你瞧着哪些好?指给孤,孤来采。”
林余娇抬起眸子,心不在焉地随意指了一枝灼灼其华开满了花瓣正是盛时的桃花枝。
而后喉咙微动,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殿下,您能不能快些将逸儿救出来,妾始终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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