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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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庆平倒了杯水放在闺女面前，这才坐下才问：“妈，啥事儿这么急，非要大晚上的来说？”

“招工的红榜一共就公示三天，能不急么！”李秀兰勉强把火气压下去，说出的话却还是硬邦邦的。

叶庆平一听是招工的事儿，面色瞬间黑沉。

“这事儿没什么好谈的，小云凭本事考上的，没有让不让这一说。”

“呸！”郭美芬忍不住啐了一口，“你问问你的好闺女，真是她自己考出来的么？人家外头都说了，是有人给她漏了题，不然就凭她的成绩，咋可能比小英考得还好？”

叶庆平没理郭美芬，只是定定地看着李秀兰，看得她不安地扭动身子，才略带苦涩地问：“妈，两个都是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凭啥小云就非要让给小英？”

李秀兰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跟小英能一样么！小英不管考得好坏，那也是凭本事自己考的，小云那叫啥，对了，那叫作弊！”

叶庆平猛地起身道：“妈，我看这事儿没啥可谈的了，作弊也不是你们说作弊就作弊的，除非局里把小云的名字撤下来，否则我是不会同意她让出名额的！”

两个都是孙女，凭啥小英考不上就生气？小云考上了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叶庆平虽然愚孝，但是智商还是在线的，正式招工可是铁饭碗，哪有都手拿把攥了还要送给别人的道理？

叶小云却不急不慌，反倒伸手拉住要走的叶庆平，微笑着说：“爸，你别着急，今天趁大家都在，把话说清楚也好。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厂里上班，这个名额肯定是要让出来的。只是我不知道招工是怎么规定的，若是我让出来能让小英当上工人也挺好，总比便宜了外人强。”

“啥？”一屋子人听到这话都惊呆了。

叶庆平也着急道：“小云，你说啥呢！招工是按照考试成绩排名录取，谁考上就是谁，红纸榜单还在局大楼门口贴着呢！要是能随便把名额让给别人，局里还不得乱套了？你听爸爸的话，安安稳稳的去上班，我看谁敢说闲话！”

叶小英闻言，眸色微沉，轻轻咬住了嘴唇。

“你不想上班参加什么招工考试啊！你这不是胡闹么！”郭美芬莫名地气急败坏，有种自己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却被别人弃之如敝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得不到还叫人难受。

“我以前成绩不上不下的，所以才报名参加招工考试，打算早点上班赚钱。但是复习考试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突然间开窍了，以前不会做的题，现在也能做出来了。”

叶小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然后扭头朝叶庆平撒娇道，“爸，你看我招工考试成绩那么好，去厂里上班完全是白瞎了，我想回去上学，参加高考，考大学，好不好？”

“噗！”郭美芬开始还气得要命，此时听了这话，没忍住直接笑喷了，一脸嘲讽地说，“就你？还考大学？你知道大学的门往哪边开么？”

叶庆平听了闺女这话也很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免有些心动。

叶家几辈子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小云若真能考上大学，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小云，只要你有这个志气，那就放手去做，爸供你。”

“你拿啥钱供她！”李秀兰顿时急了，这是要从她嘴里抢食儿啊！

叶小云等得就是这句话，不等叶庆平反应过来，就抢先道：“奶，我爸每个月交给你那么多钱，你也说帮我爸存着，以后给我爸娶媳妇、给我结婚用，如今几年了，也该存下不少了。我现在不着急结婚，只想回去念书，所以想先取出来点用。”

一提钱李秀兰就慌了神，立刻转移话题道：“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以后还不是得嫁人，到时候读书耽误好几年，出来都成老姑娘了，嫁都嫁不出去！”

叶小英眼睛骨碌碌一转，手背在身后悄悄扯扯李秀兰的衣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奶，你别这么说，小云姐能有这样的志向也很好啊！要是真能当上大学生，咱家人脸上也有光不是。再说了，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后年再参加招工考试就是了。”

李秀兰立刻被提醒了，顺着叶小云的话道：“读书上学都是要花钱的，考不上也就算了，最多白搭一年，考上了还得供好几年，难道家里就这么白养着她不成？小云年纪也不小了，哪里经得起耽搁，年纪大了婆家都不好找。”

叶庆平却毫不犹豫地说：“妈，我就小云这么一个孩子，我赚钱不就是给她用的。她既然想继续念书，我肯定要供她。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也没啥，大不了以后我退休让她接班就是了。”

见叶庆平竟然旗帜鲜明地站在叶小云一边，李秀兰再也装不出好声好气的态度了，一拍炕桌怒道：“老二，你这是啥意思？你赚钱就是为了养她？你把我这个当妈放在哪里？如今还没分家呢！我帮你存钱、替你打算难道还管出错来了？”

“妈，我……”叶庆平服从惯了，顿时被李秀兰的气势压下去了。

“奶奶，你别生气，我爸嘴笨不会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复习和高考也用不了太多，取两百块就足够了。”

叶小云并不贪图李秀兰手里的那几个钱，有这个扯皮的工夫，还不如自己去赚钱来得痛快。

而且她心里清楚，钱肯定早就花得差不多了。

以叶庆良一家的德行，要不是李秀兰手里有钱供着他们，他们才不会对她和颜悦色呢！

但这些话却必须摊开来说明白，至少要让便宜老爸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当然，李秀兰也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所以她手里肯定是藏了私房钱的。

叶小云记得书里写过李秀兰的存折，里面一共只有两百多块不到三百块钱。

所以她张口说要取两百，立刻就把李秀兰刺激得跳起来。

“真是狂的你！还张嘴就要取两百块钱，你知道两百块能买多少东西么？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自己值两百块钱么！”

跟叶小云估计的差不多，李秀兰手里的私房钱一共两百六十块，被她偷偷在银行存了定期。

李秀兰在内裤上缝了个暗袋，存折天天贴身藏着，睡觉都不取出来。

如果叶小云只要五十块，她虽然也心疼，但说不定咬咬牙也就给了，花钱买个安稳。

可叶小云张嘴就要两百块，这简直是要挖她的心，剜她的肉！

“打从我记事开始，我爸就每个月都交钱给家里，这么多年存起来，少说也该有一两千块钱了吧？”

“什么一两千块钱，哪里来的一两千块钱！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你知道一两千块钱是多少么！”李秀兰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像只炸了毛的老猫，弓着腰，用警惕地眼神看着叶小云。

八十年代初，别说上千了，上百块钱的存款都少有。

林业局虽然效益好，工资高，但架不住大部分人家都是单职工，家里孩子又多，吃饭、穿衣、上学都要钱，若是再有老人需要供养，一个工人少说也要负担四五口人的生计，那点工资真是勒紧裤腰带都不够用。

但是叶庆平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伐木工，奋战在第一线，工作环境艰苦不说，弄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工资较高。

他每个月除了按伐木量计算的基本工资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今多的时候一个月有七八十块钱，少的时候也有六十多块。

本来以叶庆平的工资，只有父女俩过日子，生活应该十分宽裕才对。

但架不住李秀兰心黑，每个月要的钱也跟着叶庆平的工资往上涨，基本只给父女俩剩下十几二十块，精打细算才能填饱肚子，连件儿新衣服都不敢添置。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存不下一两千块钱的，叶小云在这里特意偷换了概念，说李秀兰当初答应，每个月都帮叶庆平存三十块钱。

其实只有这两年工资高了才有这么多，但是此时这么说出来，大家一时也都没反应过来。

李秀兰也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错漏，只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平时每个月零散着拿钱还不觉得，居然已经该存下这么多钱了么？

上千块钱这个天文数字，已然把她吓得理智全无。

她跳下炕，指着叶小云的鼻子大骂：“我就知道，你平时的老实巴交全都是装出来的，今天终于露馅儿了吧？骨子里就跟你那早死的妈一个样儿，都是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精，成天就会整事儿……”

叶小云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她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还嘴道：“我妈才不是狐狸精！我爸说过，我妈是因为我才出的车祸，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不许你说我妈不好！”

“呸，你爸就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到现在都还不肯再娶，只有你这么个赔钱货，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读书再多有屁用，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想从我手里骗钱？真是想瞎了心！”

叶庆平的手本来背在身后，此时听了这话，忍不住紧紧地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