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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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云揣着新到手的一百块钱，踏踏实实地一夜好眠。

第二天吃过早饭，她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炕桌上摊开的一百块钱，两眼发直地走神。

李秀兰硬的软的都使过了，招数基本已经用尽了，最重要的是，华敏的震慑应该也还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

近期内，她应该不敢再来找麻烦了。

但是分家的事儿，必须尽快提上议程，不能等她回过味儿来再作妖儿。

而如今摆在叶小云面前的问题，是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首先，考大学是必须的。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十分吃香的，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她也正好需要补一补自己在经营管理上的短板。

其次就是要想办法赚钱。

叶小云前世就是在林区长大的，也是靠着林区发家致富的，所以她对林区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如果可能的话，叶小云还是希望能够做老本行，不但熟悉，而且前景广阔。

1981年，国内就开始了第一批林地承包试点。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书里写过，林业局的林地承包项目，是从83年开始的。

这个消息对叶小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浑身闪着金光的巨大诱惑，让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其据为己有。

但是，横亘在面前的困难，比诱惑还要巨大无数倍。

要钱没钱，要时间也只有一年时间，让她一时间真不知该从何下手。

叶小云无力地趴在炕桌上，忍不住长叹一声。

外屋传来叶庆平的声音：“小云，锅里给你留了饭菜，晌午别偷懒，热一热再吃，我上班去了。”

叶小云赶紧收起桌上的钱，飞快地跳下炕，趿拉着鞋追出去问：“爸，今天能跟你上山么？我想去挖点山菜。”

每年开春之后，就经常会有家属跟车上山，一冬天的白菜土豆都快吃吐了，挖点山菜好歹能给桌上添点绿色。

书里写过，叶庆平是伐木队的队长，素来以身作则，从不带家属上山，连李秀兰都没有过这样的殊荣。

所以叶小云也只是试探性地问问，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如果叶庆平不答应，她自己是没办法进入林子深处的，只能去市场看看有没有人卖山菜了。

万万没想到，叶庆平居然只是稍作犹豫就答应了。

“你带好东西，半个小时之后在大道边等着。”

“太好了，谢谢爸！”叶小云兴奋地眉眼飞扬。

看着叶小云这么容易满足的样子，叶庆平心里越发觉得亏欠闺女。

上班路上，他便一直悄悄在心里盘算，这个月伐木任务重，下个月工资少说也得翻倍，到时候多留出二十块钱，去给小云买件的确良衬衫好了。

要是能多留出五十块就更好了，这样可以买条好料子的裤子，再买个发卡，买点头绳儿……

叶小云不知道便宜老爸的打算，还沉浸在可以跟车上山的喜悦中。

她哼着欢快的小曲儿，收拾好上山要用的东西，掐着时间出门，很快就等到了伐木队的卡车。

叶小云笑眯眯地朝坐在副驾驶的叶庆平挥挥手，拎着东西绕到车后，眼里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笑意。

不过她的好心情很快就被现实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解放卡车的轮子大，车斗本来就高，再加上后挡板就更是高不可攀了。

叶小云身高有限，抬起胳膊也就勉强能把土篮子扔到车上的程度，饭盒和水壶还在手里拎着，踮起脚尖才勉强能摸到栏杆，想靠自己爬上去根本不现实。

她下意识地抬眼朝车斗里看去，在她记忆中，一般女同志上车的时候，都会有人在上面帮忙拉一把的。

可是在车斗里的人，却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队里几个新来的学徒工，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到叶小云仰头目露希冀的模样，心里头控制不住地扑通扑通乱跳，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这时候谁敢伸一下手，明天镇上就得传他跟叶小云搞破鞋。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们也是要脸的好不好！

叶小云并不是一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若非如今考大学还需要政审，像原主这种风评不佳的，很有可能连志愿表都递不上去，她才懒得管镇上的人怎么说呢！

只不过想要彻底扭转自己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叶小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求助叶庆平，目光在车斗里逡巡一圈儿，最后落在了严正安身上。

真不是她以貌取人，但严正安无论是身高还是气质，都跟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在上午柔和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混在石子中的钻石一样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严正安并不想跟叶小云打交道，不仅避开了她的目光，还故意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想到昨天还因为她被妇联的人叫去问话，严正安越发觉得女同志就是麻烦的代名词，有可能的话，全都离得远远得才好。

叶小云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直接招手问：“你好，又见面了，我爸给你盖章了么？昨天那事儿也得多谢……”

严正安的眉心在帽子的遮掩下拧成一个疙瘩，心下飞快权衡了一下之后，快步越众而出，抢在叶小云说出更多容易惹人遐想的话之前，朝她伸出了手。

叶小云忙一把抓住，借力翻身上了车斗。

少女的手纤细小巧，完全被握于掌中，过分柔软的触感让严正安的嗓子有点儿发紧。

严正安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又不是没接触过女人的愣头青，慌什么！

自己以前不但跟女同志握过手，还跳过交谊舞，握个手有啥可慌的？

但是叶小云打小被叶庆平养得娇，几乎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又白又嫩，还带着香皂的好闻气味，跟他以前接触过的女同志完全不同。

再说，紧紧抓在掌心跟同志式一触即离的友好握手，能一样么？

严正安刚把人拉上来，还不等她站稳，便像被烫着一样，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叶小云晃了晃，一把扶住栏杆才稳住身子，却丝毫也不介意，反倒甜甜一笑，冲严正安道：“无论如何，都太谢谢你了！”

不仅是为拉她上车，也是为了昨天的证词。

叶小云以为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是有默契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卡车重新启动，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叶小云隐约听到一个女同志低声啐骂了句。

“狐狸精，不要脸！”

叶狐狸精无辜地眨眨眼睛。

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她就一直觉得奇怪。

这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配，性格胆小懦弱，根本没做过什么坏事。

但是小说对她却没有过正面的描写，就连写到她的相貌，用的词儿都是狐媚、妖艳、不正经……

小说里，原主被写成全镇年轻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镇上的一些小媳妇，只要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就赶紧拉着自家男人躲开来。泼辣些的还要朝她的方向狠狠地啐上一口，骂一句狐媚子。

当初看的时候，叶小云还对这样的情节嗤之以鼻，觉得实在是太夸张了。

但是自打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原本还觉得违和的地方，也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美成这个样子，在八十年代，的确是太超前了。

但是不得不说，即便大众审美偏向浓眉大眼的朴素姑娘，可男人们心底深处最爱的，还是叶小云这样风情万种的尤物。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不敢流露出来罢了。

既然她素面朝天、含胸低头地出门，还是一样会被人飞眼刀子，干嘛还要憋憋屈屈地藏着掖着？

想到这里，心情大好的叶小云抬手拨弄一下额前刚剪的刘海儿，冲车上众人展颜一笑：“大家早上好！”

这一笑，简直如花苞初绽、春雪初融。

车上的人都觉得呼吸一窒，被她笑得心都酥了，忍不住想，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就算真的骄纵一些，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严正安，再次压低帽檐钻回人群，尽可能地跟叶小云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