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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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云前世做山货生意的时候，经常跟岛国人打交道，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以及商务用语还是过关的。

但是严正安的岛国语明显比她高出不止一个段位，不但发音标准，而且说得十分流利，她连猜带蒙勉强也就听懂了一半。

两名西装男是岛国某财团一个下属公司的工作人员，这次是来吉省考察野生山菜项目的。

岛国一直是东北野生山菜的进口大国，尤其是被他们称作“野菜之王”的薇菜和“北国山珍”的蕨菜。

叶小云记得很清楚，她开始做这行的时候，单单这两种山菜，日本每年的进口量就高达几百吨。

她仔细回忆，书里似乎的确提到过那么一次，说有岛国公司到松江镇考察野生山菜。

八十年代刚刚开始吸引外资，任何能够出口赚外汇的项目，无论金额多少，都是绝对的香饽饽，从上到下的领导都会高度关注。

书中之所以提到这件事，却并非是项目最后成功签约，落地开花，而是因为镇上为了迎接岛国人，曾经组织了一场大型的欢迎活动，叶小英曾作为领队参加了腰鼓项目的表演。

按理说吉省山野菜资源丰富，人工成本低，岛国那边对山野菜的需求又是年年增长。

还能造福林区百姓，为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提供赚外快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山野菜这东西又不是原始森林，没那种资源可不可再生的麻烦，一年两茬，来年还长，可以说是绝对无副作用的搂金耙。

所以，好好的项目为什么会谈黄了呢？

叶小云一边考虑，一边偷偷关注严正安的动向。

虽然不知道他会搀和到这件事里，但回头说不定可以找他打探一下消息。

严正安其实早就看到叶小云了，长得那么醒目，还傻愣愣地站在路中间，想装看不见都难。

好在还算有点眼力见儿，知道躲开让路，然后却又莫名地站在旁边发呆。

将两个岛国人送回隔壁的县委招待所，又告别了其他几位干部，严正安才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深吸一口气，对身旁仅剩的一个中年干部道：“三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严三叔一把将严正安拉进旁边的小胡同里。

叶小云见左右无人，蹑手蹑脚地绕从另一头绕进胡同，躲在角落里偷听。

“正安，你觉得那些岛国人是真的不满意，还是在摆架子想要好处？”

“他们对咱们这边拿出来的干菜样品不满意，说泡发之后口感与新鲜的相差太远……”严正安对山野菜还是什么干菜的完全不了解，只能努力回忆着之前岛国人说的话。

“这不是废话么！”严三叔气恼地说，“晒干的菜泡发吃怎么可能跟新鲜的一样？我看这些岛国鬼子就是故意找茬，根本就没有诚意！”

严正安双手插进裤兜里，靠在墙上，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同声传译太耗神，他这会儿只想吃口饭，然后找个地方好生休息一下，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分析道：“不管岛国人是什么意思，这么大笔金额的外汇项目，若是丢在你的手里，无论是上头领导还是对下头百姓，你都不好交代啊！”

“我倒是也想拿下来，不然我能把你叫过来做翻译么？”严三叔烦躁地点了根烟，就地蹲下，使劲儿吸了一口。

“现在不是翻译不翻译的问题，是岛国人对咱们这边晒的干菜的质量不满意，如果你不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你就是找来一火车皮的翻译，这生意也谈不下来。”

“臭小子，你以为你三叔是傻帽啊？你能想到的地方我能想不到？

“我最近白天陪这些岛国人到处考察环境，晚上抹着黑往下头的村子里头跑，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去过了，带回来的干菜没有一百份也有八十份了，但是他们一份都不满意，说泡发之后口感发柴，味道也发苦，不够鲜，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虽然是外行，但我也问了好多村里的老人，咱们吉省这边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晒猴腿儿和牛毛广的，哦，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薇菜和蕨菜。这两种山菜，本来就是带着苦味的，晒干了只能更苦，还能给晒甜了不成？他们这不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么！”

严三叔越说越火，三两口抽完烟，把烟屁股丢在地上，把它当做那两个岛国人，一脚踩上去，狠狠地撵了几下撒气。

“三叔，既然各处都是这么晒山菜的，想必他们去别处也考察不出什么结果来，”严正安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你先收点儿成色比较好的干菜备着，说不定到时候矬子里头拔高个儿，就挑中你了。他们大老远又是飞机又是火车地赶过来，总不能啥也不买就回去吧？”

严三叔却并没有严正安这般乐观，蹲在地上叹了口气道：“岛国人的较真儿是出了名的，不合格的东西他们不会要的。”

叶小云躲在角落里，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心下一喜。

他们如今所说的情况，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东北的薇菜和蕨菜资源丰富，从七几年开始，岛国就有从华国进口这两种山野菜的记录。

但是鲜菜毕竟不好存放，每年应季的时间也很短，后来便开始研究如何晒干后在泡发食用。

可无论是薇菜还是蕨菜，晒干后再泡发，都会变得干柴发苦，难以下咽。

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岛国不知道什么人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让晒干后再泡发的薇菜和蕨菜几乎90%地保留了新鲜时候的口感和味道。

岛国公司利用这个技术，在华国投资建立多家初加工厂，利用当地丰富的山野菜资源和低廉的人工费用，大量地向岛国输送山野菜。

而这种晾晒的方法，后来也慢慢在东三省传播开来，叶小云当年也跟当地大妈们学过。

但如果想要参与到这件生意里，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来是时间不对，这个时候，大叶芹才上市不久，当地的猴腿儿此时甚至还没冒头，至少要等到五月下旬才能采摘，她没办法制作出成品来证明自己的办法有效。

二来是身份问题，她如今只是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如何从县政府手中分到一杯羹，而不是被人抢了功劳，也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她一时间想出了神，脚下没踩扎实，碎石子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动，吓得她一把扶住旁边的砖墙，勉强稳住了身子。

严正安听到响动，一把拉起严三叔道：“三叔，这几天你也累坏了，这样能想出什么法子来？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再来找你。”

叶小云刚松了口气，弓起身子，打算探头出去看看人走了没，就听到严正安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冷冷的响起：“偷听够了没？”

她猛地站直身子。

“唔……”

“哎呦……”

两个人同时呼痛。

叶小云抱着被磕疼了的脑袋，严正安更惨，被她一头撞在下巴上，还不小心咬到舌头，连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疼得一个劲儿地吸气。

“遇到你就没有点儿好事！”严正安本来就心烦，这会儿更觉闹心。

叶小云这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严正安眼底的嫌弃之色，忍不住撇撇嘴，心道这人真是白长这么好看了，居然也跟外头的人一样，听到些谣言就恨不得对自己敬而远之，亏自己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呢！

不过她迫切地想在这次跨国生意中分一杯羹，这件事少不得还要着落在严正安身上。

虽然是一件大家互利互惠的好事儿，但是叶小云觉得，为了能够更好地开展合作，还是开诚布公地消除一下误会比较好。

想到这里，叶小云放下抱着头的手，整理一下头发，清清嗓子正色道：“严正安同志，我不知道你之前对我有什么误解，不过你放心，我真的不是外面说的那种人……”

“我没以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咱们互不干扰就行。”严正安说完转身就走。

叶小云急着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急啊，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严正安猛地甩开叶小云的手，退开好几步，警惕地看着她，皱眉道：“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叶小云没想到严正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举起手以示清白道：“别激动，我只是想找你说件事儿，我刚才听到你跟你三叔……

“是偷听！”严正安打断叶小云纠正道，只不过他舌头受伤，说起话来有点儿大舌头，听起来少了几分威严。

“好的，偷听。”叶小云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继续道，“我只是想说，你们发愁的问题，兴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咱们互利互惠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你？”严正安对她这种面不改色承认自己偷听的态度也是无语，听了后头的话，又忍不住想怼，“这可不是修拖拉机那种简单的问题。”

“怎么，我拖拉机修得不好么？”叶小云挑眉看向严正安，“是修好跑得不够快了，还是声音不够响了？修车师傅都夸我来着，还说……”

“行了，别自吹自擂了。”

严正安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想到她上次的确修得很漂亮，修车师傅也对她的应急方法大加赞扬，甚至还说要把办法普及到各个伐木队。

难道这次，她也不是吹牛皮？

叶小云看出了他的想法，小下巴往上一抬，自信地说：“我这人从来不吹牛。”

“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严正安也没有别的办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半信半疑地放缓了语气。

“严正安同志，”叶小云却突然板起脸，严肃地问，“俗话说空手套白狼，你这是想空口套秘方呀？”

严正安刚才也是急糊涂了，被叶小云这样一点出来，脸都憋红了，赶紧道：“如果你的办法的确可行，我会让我三叔给你申请奖金的。”

“奖金？五十块还是一百块？”

叶小云深知八十年代初的现状，很多地方还遗留着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习惯，大家都领着差不多的工资和差不多的奖金，平时获得表彰最多给发个搪瓷盆、铁皮暖壶就算好了。

县里一把手撑天了也就能批五十块钱。

想要一百块钱的奖金？怕不是得报到省里去审批，最后也未必能批得下来。

果然，只听严正安道：“一百块钱是不可能的，五十块钱的话，让我三叔努努力，还是能申请下来的。如果你还不满意的话，我三叔也许能私下再补贴给你十几二十块钱……”

后头这句话，严正安都是咬着牙说的，十几二十块也不是小数目了。

叶小云却目露失望之色，摇摇头道：“这笔生意如果谈成了，每年至少能达到上千万日元的出口量，一百块钱奖金多吗？”

严正安闻言一愣，刚才他跟三叔说话，根本没有涉及到金额多少，只有之前跟岛国人交谈的时候才提起过。

他眸子骤然缩紧，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这个叶小云，她居然听得懂岛国语！

“你是岛国人的间|谍？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不要你们给我发奖金，咱们一起去赚岛国人的钱啊！”

两个人同时激动地说完话，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