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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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歧走在最前方，许昼神色怪异地走在一旁，后面跟着一整个审判庭的小队。一群人散步似的，一路走回了审判庭。

审判庭和这里的大部分建筑不同。它的主体部分看起来像一座教堂，门口分立着两根白色石柱，拱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还有一行文字“平民审判庭”。

跟在后面的乔伊斯看了许昼一眼，怕他看不懂似的，特地开口介绍道：“这里是平民审判庭，负责处理平民犯罪的案件。”

许昼：“……”

他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其实这会再看这位审判长，许昼已经完全不觉得他“面色阴沉”“眼神冰凉”了。乔伊斯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头顶不羁地翘着一撮毛，眼睛是湛蓝色，眼白很少。

看起来……有点呆。

他走到了最前面，带着他们进了平民审判庭。小队里的其余人都纷纷散开了。许昼边走边想，那个老头子是侯爵，被沈歧扎透心脏的人是伯爵。而据沈南歌所说，他们兄妹的父亲仅仅是一位伯爵，两个人还谁都没有继承他的爵位。

就算继承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伯爵比侯爵还要低一等。就目前来看，这个社会的等级制度非常森严，身份的尊贵与否已经决定了一切。

——所以，眼前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昼想了半天想不通，有些忍不住了。他问沈歧：“所以你……不是平民？”

这不是在浪费他感情吗？

“名义上来说，是。”

名义上。许昼又问：“那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沈歧看了一眼乔伊斯。

乔伊斯忽然被无声点名，露出了一脸“我还没准备好”的神情。他冥思苦想了两分钟，认真道：“我们审判庭严格遵守法令。就算是你们，也需要严谨走完所有流程。”

“……”

好一个严格遵守法令。

乔伊斯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加快了脚步，将许昼二人带到了一楼的房间里，对他们说：“有贵族审判庭的人马上要过来，请你们先躲一躲。”

说完后，他匆匆离开了房间。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审判庭都像他们这样。许昼心想。

乔伊斯离开后没两分钟，外面就响起了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开口说话了：“乔伊斯？”

乔伊斯答：“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过来。”

房间的隔音效果一般，他们的对话许昼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道：“来送这个。”

一阵窸窣声。他似乎抽出了一张纸。

乔伊斯接过那张纸，停了一会：“亲王殿下的印章？这上面的人是谁？”

“一个人类。”那人笑了一声，“这几天就别想着能休息了，最好把有空的人全派出去，就算是挨家挨户地搜，也要把这个人搜出来。”

许昼听得心中一沉。该不会是有人猜到他还没死、准备把他从这里找出来吧？

“人类？”乔伊斯重复道，语气里的困惑装得有模有样，“人类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血族带领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接近这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个人就在这里，藏在什么地方——就算是他被怪物吃了，也要把他的尸体给找到。”那人说，似乎又抖了抖那张纸，强调道，“亲王殿下本人授意。”

“知道了。”乔伊斯答道。

外面安静了几秒钟，接着响起了用力抽鼻子的声音：“这里为什么会有人类的味道？”

“因为我们在处理一起私藏人类的案件。”乔伊斯的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噢。”那人说，“你们记得搜仔细点，说不定就是哪个贱种把他私藏起来了。”

又是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来人蹬着他的靴子离开了。过了大概半分钟，乔伊斯才过来打开门，手上多了一张卷成筒状的纸。

他将它抖落开来。这是一张通缉令。

许昼一眼就认出了纸上的人：“……是他？”

胡子拉碴、头戴警帽的脸。

调查官凯斯。

这比画像上的人是他自己好不到哪里去。那群人发现了凯斯可能还活着。如果凯斯被他们发现，只要对他稍加询问，他就会把自己的存在说出来。

许昼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摇头道：“不能让他落到那群人手里，他知道我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

乔伊斯收起画像，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面。

五分钟后，他们顺着楼梯，下到了阴暗的地牢里。

地牢再往下，有一间单独的密室。许昼拉开门，视线和瘫在墙边、满眼绝望的凯斯撞了个正着：“……”

贵庭玩起监守自盗来真的很有一套。

他“啪”地关上了门，看了一眼沈歧，谨慎发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们打算直接读取他的记忆。”乔伊斯说，“人类的精神力承受不住我们读取记忆的行为，他们的脑部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想了想，他又异常执着地补充道：“我听说他害死了一个人类，并且蓄意谋杀你与他的另一位同事。就算是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也会被判处死刑。所以我们这样不算是违反法令。”

许昼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被读取记忆是会死的。

他心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丝庆幸来。

还好。

沈歧并没有看过他的记忆。

自从昨天得知“血族可以读取人类记忆”后，许昼见到他，总会产生一种除了对上位者的恐惧以外，还混杂着“早就被看光了”的复杂情绪。

不过这样说来，也能解释另一件事——假如血族真能通过精神控制来操控人类、人类还不会有半点察觉的话，这个种族早该悄无声息地统治整个星系了。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缩在最偏远的小行星上，一边用怪物来防范人类，一边排斥人类那些可以与魔法媲美的现代科技。

离开地牢后，乔伊斯非要带他们去“走流程”。于是他们又上到了建筑物的二楼。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可能是乔伊斯提前进行了清场。

乔伊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就忙着在一旁写笔录，绞尽脑汁地想把沈歧的行为编成合乎法令的。

许昼闲来无事，打量着四周。办公室里的装饰很朴素，墙上除了挂着一副画像以外，什么也没有。

但这副画像上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一个头顶王冠、金发碧眼。许昼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它和城堡里珐琅壁画上的男人是同一个。

“这位就是现任亲王殿下。”乔伊斯一边编笔录，一边介绍说，“德兰奇二世。”

现任亲王？

许昼奇道：“这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乔伊斯缓缓抬头：“？”

“……”许昼停了停。

可他确实和家里壁画上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转头看了眼乔伊斯，又忽然发现，好像乔伊斯也和这位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长得和父亲很像。”一旁的沈歧忽然开口道。

乔伊斯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的是前任亲王德兰奇一世？他确实已经故去多年了。”

原来是一对长相相似的父子。

许昼想着，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乔伊斯。

可他们两个人，又为什么会……？

乔伊斯注意到他的目光。“我们确实也长得很像。”他指了指画像，语气淡然，仿佛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是他的堂弟。”

许昼：“…………”

他原本以为，负责执法的审判庭背叛制定法令的亲王，已经够过分的了。

万万没想到，那个一边带头背叛，一边把“遵守法令”挂在嘴边的人，居然还能是亲王的弟弟。

乔伊斯见他神情怪异，于是咧开嘴，露出一个纯然无害的笑容来。他垂下头，刚要继续编笔录，房门上忽然传来了叩击的声音。

他写字的手停在了半空，立刻蹙起了眉头。

——门外来了人，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乔伊斯站起身，对这边使了个眼色。许昼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后退了两步，也不管沈歧愿不愿意，很自觉地往他背后躲。

乔伊斯走过去，打开门：“……瓦尔克庭长？”

贵族审判庭庭长瓦尔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和刚才的一模一样的通缉令。

“之前来的人忘记这个了。”他说，“这次的通缉对象有两个。这一个也是人类，而且比刚才的更加重要。”

许昼听了，不由得探出一点头来，悄悄从面具下看去，接着便浑身一僵。

这次的画像是彩色的，画像上的人有一张熟悉的脸和披在肩上的银白色长发，穿着不太合身的调查中心囚服。

——那是他自己。

不同与刚才那张通缉令的是，这次的纸张上，有整整三个鲜红的印章。

乔伊斯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流露。他面不改色地接过了那张通缉令，开口道：“我知道了，一会立刻派人——”

“等等。”贵族审判长瓦尔克打断了乔伊斯的话。

他的目光越过乔伊斯和房间里的沈歧，落在最后面的许昼身上。

“乔伊斯，那里为什么站着一个人类？”瓦尔克收回了拿着通缉令的手，语气骤然冷了几分，“让他把面具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