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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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荣国府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声望上都已经每况愈下，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礼并没有如众人所想象的那样盛大。当薛宝钗四十八抬嫁妆在京城饶了一圈又抬到贾家的时候，看热闹的闲人远远多于贺喜的宾客。

因为有薛姨妈暗中支持，薛宝钗的嫁妆还是光灿灿很丰盛的，虽然不能和王夫人王熙凤比，但比起李纨尤氏来，却是强上太多。

对于这还算丰厚的嫁妆，贾母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地点了点头，王夫人却觉得有些失望，她以为薛宝钗最少能有六十多抬的嫁妆，且嫁妆中代表实力的金银珠宝田庄店铺并不够出彩。不过有王熙凤在一边插科打诨，气氛还是比较热烈的。

贾宝玉对这些是毫不关心，他一面在心里呼喊着‘林妹妹’，一面木然地牵着‘宝姐姐’拜堂成亲。

当他接过喜娘手中的秤杆，准备挑起红盖头的时候，他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红盖头下就是他心爱的林妹妹，他慢慢地挑起了红盖头，看到了盛装的薛宝钗，突然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烛光虽然明亮，可是在这红彤彤喜洋洋的氛围里，没有人看见新郎官的痛苦和悲伤。

“哟，你们看我们的新郎官看到新娘子就变成了呆头鹅了。”

“哈哈哈，可不是吗？新娘子可真漂亮，这可不能怪新郎官。”

“哎，你们看，新娘子脸红了，哎呀，真像个大苹果。”

薛宝钗听着新房里众人的议论心里得意不己，贾宝玉心里冷笑数声，却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温柔地对薛宝钗说：

“姐姐且先安坐，我去外面应酬应酬就来。”贾宝玉又回头看了看薛宝钗，“这头上的物事很重吧，我来替姐姐取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贾宝玉走到薛宝钗面前，伸手就要去薛宝钗头上的凤冠，可他到底是个男子，且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尽管他时不时的会给丫鬟服役，但这么繁复的凤冠他还是无从下手的，反而是不停地扯动了薛宝钗的头发。

薛宝钗顶了这沉重的凤冠一天了，早就头皮发麻，现在给这个贾宝玉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扯连一扯，忍不住“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哎呀，宝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请宝姐姐海涵，宝姐姐我给你吹吹，马上就不疼了。”

尤氏看不下去了，她走了过来，含笑推了宝玉一把：“你一个爷们，哪里会弄这个，让丫鬟们来吧，你快去前面敬酒去。”

“好，我就去，宝姐姐且等等我。”

“放心吧，你的宝姐姐今天不走了。”

“哈哈哈。”

“麝月、秋纹你们好好地伺候伺候你们二奶奶。”

“知道了，二爷快去吧。”

等到贾宝玉应酬归来，此时新房中其他人还没有退下，贾宝玉带着三分酒意，嘴里是甜言蜜语地说个不停，手上也没有消停，一会儿拉拉薛宝钗的衣袖，一会儿又凑近了细看薛宝钗的脸，嘴里嘀咕着：

“宝姐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比袭人姐姐好看，比云妹妹好看。”

“哟，宝兄弟这话说的，难道宝妹妹以前不好看吗？”

“凤姐姐这话还真说对了，宝姐姐原来都是喜欢穿一些素色的衣服，那样的宝姐姐虽然也好看，但给人的感觉就像那粗制滥造的金钗；但今天的艳丽才更是好看呢，就像精心的镶上宝石的金钗。”

“那和林妹妹比呢？”

“凤姐姐这话说的糊涂，林妹妹是那天上的仙女，我们只能远远地仰望，怎么能和凡人比呢？快别说这些亵渎神灵的话，当心她马上来找你。”

贾宝玉的话把凤姐说的一楞，她想着怎么今天糊涂了，说出这些话来，再把这个呆子弄魔了，得罪老太太、太太可不得了了，忙插科打诨一番，把边上闹洞房的逗得哈哈大笑，混了过去。

等众人退下后，麝月和莺儿上来伺候两人梳洗了，薛宝钗含羞忍祛地等着贾宝玉的爱抚，没想到，贾宝玉只是嘴里说说而已，等人一退下，他竟一个人裹着被子睡了。

薛宝钗呆住了，她愣了愣，忍羞上前轻推：“宝玉，宝玉。”

“宝姐姐喊我有什么事吗？”

“宝玉，今天是我们的新婚——”

“是啊，我知道啊，不过现在很晚了，我要睡觉了，请宝姐姐自重。”贾宝玉说完，翻了个身头朝里，不再理会薛宝钗。

“自重？”薛宝钗被贾宝玉说得又羞又气，可偏偏她还是一个姑娘，如何拉得下脸来和贾宝玉理论，只得忍气吞声，拿了一条被子，蜷缩在床尾，胡乱睡了一觉。

偏偏第二天早上，贾宝玉又亲亲热热地拉着薛宝钗去荣庆堂给贾母王夫人进茶。

尽管对薛宝钗有些看法，但看着面前的一对壁人，贾母王夫人还是很开心的，两人都高高兴兴地接过薛宝钗手里的茶，给了丰厚的见面礼：

“这块玉佩是汉玉，是当年我嫁进贾家，老国公夫人给我的，我现在把它给你，希望你和宝玉好好过日子，早一点给我生个重孙子。”

“宝钗谢谢老祖宗。”

邢夫人和王夫人见贾母越过自己，把老祖宗传下的宝玉传给了宝钗，不免有些不豫，就连王熙凤、李纨心里未尝没有想法，只是贾母强势惯了，她们还没有胆量当着贾母的面说三道四，只是在心里不免对薛宝钗有了一些意见。

薛宝钗不知，她在贾家的苦日子就此开始了。

王夫人端坐在荣禧堂上，周瑞家的和宋嬷嬷站在下首。

“这就是宝玉房里的喜帕？”

“回太太，是的，是奴婢和宋嫂子亲自去取的。”

“你们取帕子的时候有什么人在边上吗？”

“回太太，奴婢进去的时候，新房里只有二奶奶的丫鬟莺儿在一边给二奶奶梳妆，二爷已经收拾好了，在外间喝茶等着二奶奶，麝月和秋纹在一边伺候着，其他丫鬟婆子在廊下。”

王夫人点了点头：“看来昨天他们新婚累了，并没有同房。周家的，你是个稳妥的，这几日就先和宋家的一起在宝玉房中伺候着吧，等他们同了房你再回去当差。”

贾宝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周瑞家的亲自给他们铺床，看着她先细心地在床上垫上一块洁白的丝绢，然后再铺上被子。

看到这些，贾宝玉偏过头看了看薛宝钗，薛宝钗也看到了周瑞家的举动，正不自在，一回头又与贾宝玉看了个对眼，不由得一阵娇羞，脸红红的低下了头，看在贾宝玉的眼里那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贾宝玉不由得一阵阵的心动。但就在贾宝玉要上前拉他的新婚妻子的时候，周瑞家的上前道：

“请二爷、二奶奶早点安寝吧，今夜也是良辰，祝二爷二奶奶金玉良缘美满，早生贵子。”

这周瑞家的别的话都罢了，偏偏提起了‘金玉良缘’让贾宝玉想起了过去种种，想起了香消玉殒的林妹妹，让他刚刚对薛宝钗产生的一丝绮念消失殆尽，他恨恨地在心中发誓：绝不与这个女人发生夫妻之实。

于是等众人退了下去，莺儿上来替薛宝钗宽衣卸妆，麝月也上前欲替贾宝玉宽衣，贾宝玉拦了拦：“不用，你下去吧。”

麝月望了望薛宝钗，依言退了出去，莺儿见此，服侍完薛宝钗后，也欲退下，贾宝玉却叫住了她：“你，过来，伺候爷安息。”

“这——”莺儿一脸为难地看着薛宝钗，

“怎么，爷使唤不动你？”

“莺儿，去伺候二爷更衣吧。”

莺儿听薛宝钗如此吩咐，按住内心的小雀跃，慢慢地走到贾宝玉身边……

薛宝钗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如何挨过来的，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竟然在她的床上，把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抛在了红绡帐外！她有点暗恨自己无用，她现在有点理解和羡慕王熙凤和夏金桂能那么直接地挥洒自己的泼天醋意，看着满脸不在乎的贾宝玉和讪讪地为贾宝玉整理衣衫的无耻二人组，薛宝钗一刹那有一种杀人意动。

可是贾宝玉却仿佛一点也没有发现，他看也不看这一夜不知道睡在哪里，怎么睡的薛宝钗，对外喊着：“来人。”

门外候着的丫鬟忙答应着进来伺候，她们看到衣冠整齐的薛宝钗和衣衫不整的莺儿诧异了一下，不过有周瑞家的在此，她们也不敢放肆，只得暂且压下好奇，伺候贾宝玉梳洗。

贾宝玉新房里发生的事王夫人很快就知道了，她虽然现在已不怎么喜欢薛宝钗了，但自己的儿子这么不把薛宝钗放在眼里却做得也有些过了，想着等没人的时候说说儿子，毕竟薛宝钗是自己的亲姨侄女。

然而等她看到这两人的时候，她又有点怀疑了，她看见她的儿子亲亲热热地一点也不避人地要拉媳妇的手，而且他望着他老婆的眼神那真是温柔得肉麻啊，但她的媳妇却摆出一付端庄的样子躲了开去。王夫人觉得自己真相了，一定是昨天儿子向媳妇求欢，结果得不到回应，所以……

而对于贾宝玉的婚后生活一无所知的贾母却在与赖嬷嬷吐槽：“老二家的近来越来越没有成算了，就为了那个子虚乌有的‘金玉良缘’，把林丫头弄去和亲，现在外面还到处说我们荣国府是为了贪图林家的财产，逼死了孤苦的外孙女。就为了这个事情，我们损失了大量的金钱。老二家的总说薛家豪富，可你看看宝玉家的嫁妆，就那么区区的四十八抬，连林家的一成都没有，唉——我现在也就是看在宝玉和她处得还不错的份上对她客气一二罢了。”

“谁说不是啊，我们这些老人可不都是希望他们这些晚辈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