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东风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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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悲哀的发现，她的爱哥哥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哄着自己了，他即使是对自己笑着，但那种疏离，史湘云想忽视都做不到；她那个比爹娘还要亲的宝姐姐，那眼神、那言语全都是对自己的蔑视；就是府里的那些丫头婆子对自己也是没有一丝丝的尊重，她们对她的态度就和对赵姨娘一样。疼爱自己的老祖宗也不再贴补自己的费用了，她自己领着姨娘的月银，贴身丫鬟翠缕也被降为三等丫鬟，自己略略想靠近‘爱哥哥’那个卉儿就会来阻拦：

“云姨娘……”

“什么云姨娘，你这个小蹄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奶奶是老太太亲自做主给宝二爷娶的二房奶奶。”

“是，奴婢错了，云二二奶奶，我们二爷正在用功读书，请云二二奶奶不要打扰，否则老太太、老爷、太太、二奶奶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

“你还知道你是奴婢呢，既然是奴婢，就一边去。”

说着史湘云准备绕过卉儿，往宝玉的书房走去，卉儿急了，伸手就拉住了史湘云的衣角：“云二二奶奶。”

“你们吵什么？爷还要不要读书？”

“爱哥哥，这个丫头拦着我，不让我进来。”

“是我叫卉儿拦着人的。如今老太太、老爷、太太都看着呢，他们都希望我能认真读书，以后能撑起这个家来。所以以后我读书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知道吗？云、姨、娘。”

“爱哥哥，你——”

“云姨娘，你我现在的身份再不是以前了，我希望你能认清楚，我是宝二爷，是你的主人。你是云姨娘，是妾。还有你也没有什么资格指责卉儿，她是奴婢不假，但不是你的奴婢。你最好记住，你现在就是一个姨娘，一个被别人休弃的妾，不比卉儿她们高贵多少。”

说完这些，甄宝玉回头继续读书去了，看也没有看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是又羞又气，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哇”的一声，哭着就去找贾母了。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薛宝钗正在贾母那里，看见史湘云哭着跑了进来，贾母尚未说话，王夫人却发作了：

“宝玉家的，你是怎么管理你们院里的事的，弄个屋里人哭哭啼啼的满府乱跑，成何体统？”

薛宝钗听了王夫人这么说，一句话也不说马上垂手站了起来。贾母冷眼看着，也不开口，邢夫人、李纨更不多言，把史湘云晾在了当地。

最后还是王夫人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是爱哥哥，爱哥哥他欺负我。”

“住口，什么‘爱哥哥’‘爱妹妹’的？云姨娘，你懂点规矩好吗？宝玉是你的夫君，是主子，不是什么哥哥妹妹的。”

“唉——云儿啊，你已经长大了，你和宝玉如今身份不同，再不是兄妹关系，小时候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如今毕竟不是明媒正娶的，你如今的身份如何能越过那宝丫头去。你不要以为你曾经和宝丫头情同姐妹，她就会忘记了你们两个的不同身份。你应该庆幸宝丫头是个大度的，没有叫你像赵姨娘那样立规矩、打帘子，更没有打你、骂你，她对你已经够好了，你自己要有个分寸。”

贾母语重心长的话，史湘云很不以为意，她转过头，紧紧地盯着薛宝钗的脸，可是薛宝钗压根没有向她这边看。

史湘云不是这么轻易认输的人，她想到了她的姨祖母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这个贵夫人和贾母一样，都是家里的老封君，养尊处优的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史湘云是她除了她女儿外最喜欢的女孩子。她接到了史湘云的求助，叹息道：

“唉——这个孩子，总是她爹娘死的早，也没有什么人真正上心地疼她、教她，如今她落到了这步田地，还真是叫人心疼啊。”

南安郡主在一边笑道：“母妃就是心太软，因为史家这个表侄女，母妃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埋怨，要我说她就是自作自受，母妃不要理她就是。”

“唉——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太任性，她这次也算是吃了大亏了，这贾老太君说起来如何如何地疼她，可你看看到了关键的时候，她又放任不管，任由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爬到了云丫头头上，你说这算什么事吗？”

“母妃，云丫头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弃妇，人家薛姑娘虽说是个商户人家的，可人家也是明媒正娶的，我劝母妃不要管这个闲事。”

“你休要再说，你不知道那个贾家自以为他们家为你哥哥回来立了天大的功劳，处处要我们家对他们感恩戴德，特别是那个贾二夫人，明里暗里的提示我们，要我们家帮他们家。你不知道他们那个亲戚薛蟠打死了自家姑爷，她们竟然要我们家去救。”

“这事我知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姓孙的是他们家正经姑爷，他们家不想着替自家姑爷报仇，反而要救那个杀人凶手，真是让人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那个薛蟠就是他们家那个商户女的嫡亲哥哥。你不知道，就因为那个姓薛的死了，他们家到现在都埋怨我们家没有出力，言里话外的说我们家忘恩负义呢。”

“真是莫名其妙。”

“所以云丫头那里我明天还是要找贾老太君说道说道。”

果然第二天一早一身素服的南安太妃就来到了贾府，她看着贾府穿红着绿的丫鬟，叹息一声，对贾母说：

“我听说贵府的前外孙女林氏是花朝节的生日，今天正好是二月十二，老身想着，这个姑娘也是个可怜的，自幼就没有了父母，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要多疼些她才是，老太君你说是吧。”

贾母一听南安太妃这句话，心说：这玉儿‘去世’已经三年多了，这南安太妃从来没有提起过，今天她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贾母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一点也不显，她立即换了一副悲切的面容：

“老太妃说的是啊，可怜我这个外孙女儿啊，我想起来就伤心得……”贾母掩面哭了起来。

“唉——说起来我到现在也没有给这个林姑娘上过一炷香呢，不知林姑娘的牌位放在哪里，虽说她是晚辈，但人死为大。”

贾府里怎么可能给林黛玉立什么牌位，贾母王夫人给南安太妃说的顿时囧住了。还是王熙凤上前解围：

“老太妃不知道，我这个表妹毕竟是姓林，她的牌位放在我们家毕竟不太合适，我们把它供在城外的铁槛寺呢，等到了清明我们自然会派人去上香上供。”

南安太妃看着贾府的人，会心的一笑，贾母顿时又是一囧，南安太妃笑了笑，她见好就收，换了一个话题：

“老太君，听说云丫头到了府上，我来了，她怎么不出来啊？”

“凤丫头，去把你云妹妹请来。”

很快薛宝钗陪着史湘云来了，两人见了南安太妃，具行礼问好。南安太妃不管薛宝钗，一把拉住史湘云：

“你这个丫头，听说我来了，还不出来，还等着我去请。”

说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史湘云按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史湘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这种待遇了，她望着王夫人阴沉的脸有些扭捏不安。

“云丫头好好坐着嘛，干什么这么扭捏起来？”

“太妃娘娘，我——”

“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我看谁敢说什么？”

王夫人脸上不免有些下不来：“太妃娘娘，这云姨娘——”

“云姨娘？贾二夫人，她是我姨侄唯一的血脉，你们叫她云姨娘？你们是不是认为她的父母不在了，你们也要像对待你们那个可怜的外孙女那样对待她了？”

“这——太妃娘娘，不是我们要怎么样，只是到底卫家那里——”

“卫家是卫家，卫家公子是长公主之子，不是一个什么白身可以比的。”

“老太妃，这——我们也为难，毕竟我们宝玉已经娶过亲了。”

“这位就是宝玉的大房吧？”南安太妃上下打量了一下薛宝钗，摇了摇头，“唉——老太君啊，不是我说你，你们也太惯着孩子了。哦，就是因为她长得比云丫头妖艳，比云丫头胖，你们就把她娶作孙媳？古人说‘娶妻娶贤’，我们不谈贤不贤的了，至少家事清白吧，我怎么听说她哥哥把你们家孙女婿给当众打死了，这样的人家你们也敢做亲？”

薛宝钗被南安太妃说得无地自容，贾母只得出来解围了：“老太妃，这个孩子是我媳妇妹妹家的，她们母女我们也是从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她与她那有些鲁莽的哥哥不同，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

“但愿如此吧，只是老太君，这云丫头是我姨侄的唯一的血脉，你们可不许欺负她，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爬到她的头上。”

“这个老太妃尽管放心好了，她们姐妹原来相处就十分融洽。”

“好，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我可不想再听到有人再称呼云丫头‘云姨娘’了。”

“这个老太妃尽管放心好了。”

南安太妃走了，贾母望着史湘云心里一阵无力，这个傻丫头，她以为搬来南安太妃她就真的能让王夫人和薛宝钗她们低头啊，真是太天真了。南安太妃走后，她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吃亏。而且你以为今天这个南安太妃来是为你做主啊，她明显就是来找茬，来敲打我们荣国府。

贾母想了想，还是喊来了王熙凤：“你马上去铁槛寺，去给你林妹妹做一个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