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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的黑雾笼罩了这里,让那些冤魂们出没在这里,寻找不可告人的隐秘,让他们的利爪抓出你们腐烂的心肺然后撕个粉碎,谁也别想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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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的时候,连月亮都知道害怕地躲进云里,伤怀的人儿也不能透过飘渺的云层窥得些须柔光,只得独自枯坐在黑暗的地方,府里四下徐徐嗅着点青草花香味,偶有家养鸟儿啾啾梦余——不算太过凄惨的夜,伸手都不见手的夜。

春天雨还少,晚间给名贵花木补水的工匠一不小心狠狠摔下了只几级的石阶,四仰八岔的一身湿湿答答,水桶和瓢骨碌碌一气滚出老远,惊动起花丛里不知名的东西跳飞开去,再将后面跟着的人吓一跳,噗的一声闷响也摔了,好容易爬起来,鞋不见了一只,直到再打了水来一瘸一拐浇了大半桶水才从桶里勺起来,饶是这样还分辨不清楚给淋到了堆了肥的花树下。

又有院子里送浆洗衣物和被差遣去传饭的丫鬟竟然在一条直直的道上碰了个眼对眼鼻对鼻。那传饭的丫鬟是一个姨娘身边服侍的,送浆洗衣物的是前院的粗使丫鬟,只在送洗时才来院子里,平日里小心看人脸色,哪里想到今天会撞了人了,直吓得不敢吭声。传饭的丫鬟揉着腰抬起身来,对着那撞她的人一阵好骂,连骂带掐的收拾停当,小腰一扭直登登向前去,刚没走出多远,砰的一声碰着了廊上挂的大大的镏金鹦鹉架,身一仰,手一抬便狠狠摔了一大跤,掷地有声。

昏头昏脑间听见鹦鹉飞跑起来,情急去抓,一把揪下了尾巴毛,鹦鹉本是外邦进贡,极稀少的品种,这厢房的姨娘很是爱宠,现下一看却跟杀好的鸡倒真没两样,那丫鬟瞳孔收缩、再收缩,直到听见人声沸腾起来,有谁在叫骂着走近了,便再撑不住昏了过去。

还远没到能燃起廊灯的时候,府里就连连意外,这边鸡飞狗跳,那边喊打喊骂,出了好几出意外,诺大的府里平白飘荡着不安和浮动的气息,弄得人莫名心气浮躁好斗。不意料大夫人传令早早燃了廊灯再点了好些个五福吉祥大灯笼,灯光陆续传开了去,连片的光明,那灯笼红彤彤映得人眼睛生疼,也映得府邸里火红一片,暖色飘荡开来,人心稍稍宁静。

四顾才觉察到异样的天,原来今儿是诡异的早黑了天,这黑浓重阴郁,得连无数的灯笼灯盏都驱使不去,灯光也不能完全穿透,明明点了这样多的灯盏却还时时有人摔了跟头吃了泥。这样的情况一多了都觉出不对劲了,人也就安静下来。慢慢滋生的恐惧弥漫在黑幕般的夜里,府里的人不由自主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丫鬟们也被喝令呆在主子们内房里不出去,人们或小声议论,或是伸长了脖子向后院中心大夫人住的地方眺望,想要看出个不寻常,然而许久那院里都无什么特别响动,或许真就没什么?

一些年老的婆子虔诚的偷偷燃了香,祷告各方神灵莫要责罚自己这丁点小人物,长年里经手了多少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这富丽堂皇的宅院中化成了怨鬼的人还少吗?现在一有风吹草动就害怕了,着实是害怕啊,做主子的吩咐了,我们做下人的有什么办法,莫怪啊,莫怪啊,不是我要害的你们,要怪怪那正主子去,我们、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啊。

晚膳过后天黑得怕人,合府就是一大团的黑幕,没有任何人的活动,西北角一个小厮爬起来上了趟茅房,连跑带爬的急忙回了屋,跑慢些,谁知道那不长眼的报应搁谁身上?慌张的脚步又惊得屋里的人一阵心紧。

服侍的大丫鬟为刘氏卸了金镶玉嵌的首饰钗环,一一擦拭整理好放回原出的妆盒里,拿过麒麟纹雕花的圆梳为她梳顺了头,细细用月牙色牡丹纹的缎带绑上,再从温水盆里取出个带柄玉球沾了些花露香油给她润脸,半天又用五彩丝帕细细搽了,一一收好物件,才一挥手,让捧盒拿盆的几个丫头下去。

杏色五彩绣莲生贵子的帐中,刘氏还半眯着眼不能睡去,不寻常的夜,怎能放心,似乎就要有什么要发生了她却不知道,或者是正在发生?她翻过身,闭上眼,帐中装饰的深紫色流锦挂环配晃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多少年我都走过来了,多大的事情我做也是做了,又有什么可怕,还有什么可怕?

刘氏深如幽潭的眼微亮复又熄灭至暗,死死睡过去,一丝触手般的黑雾从帐中幽幽退出。

夜雾弥漫的府里,假山边上隐蔽的角落,一个男人抱着几不着衣的女子,他健壮的身体在薄薄的绸衣下隐隐可见,边走边轻巧地抱着那女子。

四周分外显眼的散落了那裙衣马靴,兼那一地的繁复贵重的首饰,晃得人眼迷乱,可那两人毫不在意。

在这夜里,在府邸最偏僻的地方,谁也看不到,他们在幽会。

不!我恨啊,我好恨啊。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他们?不要,我不要看见她,不要看见那张脸,谁来?谁来让她消失?谁帮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什么都愿意!

府里死一般寂静,一个也如黑雾一般模糊的身影拈起一个小物件,呵呵一笑,从刘氏窗下闪过,飞纵于空,一下鬼魅的落入府内一个高门库房前,轻巧得了无声息,悠悠然飘忽着进了里间,穿过那暗门游走于机巧间行至一个斗室,里面是于家家传至宝,也有刘氏家陪嫁来的极珍之物。那团影子一概不看不取,径直一挥,一丝黑雾蜿蜒向南边角落里飘去,绕着那角回旋不止。

唉!竟在这里吗?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开去,一个女子的声音,只见一团黑影扑入那角落旋即无声离去,快得在那斗室还余有女子长长的叹息,这就是报酬了,刘氏!

天一亮,所以人都长呼一口气,没有什么惨事发生,左不过是云厚了些天黑早了,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有那些背地里不安好心的恶毒婆子恼恨没见着好戏,这该死的怪天气,害我白跪了几个时辰,念佛也辛苦。

然而刘氏糊涂了,她有多久没梦见那样的场景了?为何又梦见了,还比从前任何时候更清晰,连那人身上滴落的汗水都清晰得滴穿了她的心,那女人那娇声婉转悠长都如火一般煎烤透了她,火红了她的眼。

即使已醒却仍清清楚楚记得那些点滴,睁开眼痛苦仍在身体里叫嚣不止,一如自己在梦中叫嚣着,不顾一切!

对了,她说她会帮我——再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当我向着虚空呼号的时候,她说——代价——代价?

钥匙!

钥匙?库房的钥匙!

刘氏一惊,清醒大半,忙向床里雕花格里探去,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心里一松,还好还在,幸好是个梦啊。

打开那盒子,却见那钥匙静静地躺在那,刘氏眼皮猛地大跳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僵直起来:那钥匙旁赫然有朵黄色的小花如刚开般妖艳,散发出诡香,不消一刻便在她眼皮底下消失殆尽,无处寻踪。

刘氏手一滑,盒子连同钥匙跌在地上叮咚作响,软了身子斜斜靠在床头,那个梦到底是真还是假?在梦里,那女子脚上明明缠上了藤蔓,开出的是如梦般的黄色小花,与刚才所见一般无二。

哈哈哈哈哈哈!

刘氏突然大笑出声,挥开那绣金丝月桂的衣袖,好个狗男女,好个好妹子啊!

罢了,代价是吧,取了去吧,你快取了去吧!已到这般地步,那些我既不会稀罕,也不会阻了你去稀罕!不管你是人是鬼,也许——你是真能如我所愿呢!来吧,我不怕!

是呢,刘氏,你当然不必怕,还有什么你能怕?一个身影在屋顶散去,然而,你知道我给钟溪兰的是什么吗,那是地狱的花朵,用血肉滋养灭魂香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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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死亡。死亡的鸡鸭牛羊,死亡的猫狗兔,死亡的鱼虾蟹,死亡的花草树,死亡得最显眼的是人,只要不死人,死亡仿佛没有来过一般都没留下一丝痕迹就消失不见。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人最多的地方,多到熟视无睹,多到冷漠麻木。

又是夜晚。黑雾出没的时候,每一棵树都让人害怕,每一棵草都象一把刀,粗砾地割锯着人的神经。该死的黑雾,也不知道这府里招的什么邪,日日如此,一到日落就如鬼魅般挥之不去,在府里横行无视,却奇怪的激起一种怪异的情调,点了红灯笼,掩去女子脸上一切不足,裹胁在影影绰绰的华丽屋宇和衣饰里,隔雾看着的美人如同地狱里的仙子。

远远的,巡夜的人走过,那炫目的红灯笼远远飘进黑夜里,一时四周寂静得只有微微的喘息,角落里有人轻轻松了口气,蹑手蹑脚有些战兢地起身,穿过花廊,走过隐蔽的偏门,最后才进到一个院落后屋,溪兰的后屋。

府里大,且将军也不常在府邸中停留,夫人性子冷清至极。这府邸除却洒扫修整庭院时有人平日里也是寂寂无声。

呵呵!带着战栗的兴奋,噗的一声她划燃了火石点上的灯,光亮瞬间染上卉珍晶亮的双眼,血被她擦了干净。

切切嘈嘈,咕咕唧唧,没完没了。府里到处都是流言和恐惧。施氏与凌氏走在一块,从未有的亲近,皆低着头,看似不经意的赏着青瓷大缸里的几尾金鱼,而脸上流露出的却也如同下面的仆妇们一样神情紧张。

这些年也熬过来,快要半老徐娘,这府里多少稀奇事也早已看开了,只是这等着积攒些私房终老不愿再多想。可近来却实在是太古怪,先是这久久不散的黑雾却只在府里横行,一墙之外却无半分,都说是怨气所在,要索命报仇的来了,又说是上辈子里杀戮的多了,什么祸及子孙邻里什么的,直闹得连老家远亲上门来打秋风的都没了。整日间精神绷得紧紧的,什么风吹草动都牵引起不小余波。

“再是现今这事真让人后怕。”

“可不是,妹妹我也是好几宿都没睡好,都让丫头们全睡在外铺上,可就这样我也还是不安心啊。”

“这边死,那边死,妹妹啊,就怕是——就怕是以后就要轮到……”

“姐姐!”未等施氏说完,凌氏立即急急阻了她,话一出口,两人均呆愣住,强烈的恐惧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一时两人都沉寂在从前旧事中,扭曲的两张脸上哀戚之色久久不能散去。

急急散了去,凌氏带了丫鬟往自己屋里去。多少年都挺过来了,如今也定不会有事的,她不禁自我安慰,可那握着绢子的手越抓越紧,连身上也不觉微微颤抖。为什么我要这样害怕?太可笑了,死得不过是些小畜生,又何至于吓成这样?经历了这样多死气沉沉的时日,连那样的惨事也都见过,怎会如此的心中不安?

不要怕,哪里就有鬼了,这世道恐怕连鬼都要怕的,这么多年不照样好活着?凌氏急促抚着胸口安慰自己,可那心脏的跳动却越加快了,从未如此有力,象要跳出胸口般撞击在肌肤上,一阵阵疼。

这府里是连鬼都要怕的地方,可我却能活着,所以,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凌氏心稳了稳,扶着小丫鬟走进她的院子里,里面很安静,大概丫头婆子都在后院里。才行几步,凌氏发现她那被吵闹的半秃鹦鹉不见了,连那鎏金鹦鹉架摔在地上,四周散下来几根轻散的羽毛。

凌氏一个踉跄,忙扶住了丫鬟,再四处看去,那只栓在窗下的栗色的猫儿也不见了踪影,地上赫然有几滴血,通红的颜色刺进了凌氏眼里。她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浓,噗通,她紧抓住胸口倒在了地上,“来人啊~!”小丫鬟凄切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远远荡开去,听见的人只觉得心上被狠狠一抓,全身抖开去。

府里死的东西越来越多,都是四下里养下玩赏的活物。

先是后花园里偏僻处养熟的松鼠和几只半大猴子突然被发觉没了踪影,再是养的取鹿茸的鹿群里少了几只小鹿,最后连病死的老鹿连尸体都不见了。统共不到两月,花园里的鸳鸯、红顶仙鹤、大红眼龟、巴哥鸟、珍珠鸡、孔雀一下都象捉迷藏去了,余下有几只也是见人就惊慌逃窜。

喂养的人先时还迷惑不解,直到一日有仆人躲懒到树下歇息,一觉醒来,蛆虫泛滥,头发里,两肩上,脖子里,脸上,身上,带着强烈臭腥气,那人惊骇之下猛的跳起来,那蛆虫纷纷掉落,一只甚至掉在他鼻梁上再滑到了他嘴唇上,霎时,那呕吐的欲望涌上来吐满了一地。

拍拍打打,惊慌不已,连衣裳也脱光,把钻进衣服趴在身体上的蛆虫拍打干净去,完事一抬头,只见一只死东西在枝桠间,高挂着,身上白花花的全是那东西,呃~呕!又吐,什么东西?都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毛皮色了。

等唤来饲喂人,架上梯取下来,才发现竟是只猴子,只是看不出为何死了,这才慌张寻找其余那几只。饲喂人冷汗夹杂着管家黑脸一张,忙去寻查各主子房里养下的活物,可任凭怎样追查都象中邪似的连死尸都不见。

管家们紧紧皱着眉,护院们细细搜了又搜,可疑的人查了又差也不见端疑。府里都道不是偷儿却象怨鬼食尸,吃完了那畜生指不定还要怎样。于是老妈子们照例烧香拜佛不分日里黑天的,口里唠叨着报应、罪过、保佑什么的。连刘氏夫人也被惊动了,下令府内务必慎言,否则严惩不贷。

偏偏一老麽麽跟小丫头抱怨着说什么府里从不积德,要有报应,府里到处都是死鬼怨气的,吓到了小丫头夜里做了恶梦狂喊有鬼,惊扰多日。刘氏一知晓立马将人给了人伢子带走,卖入花楼里,死活不知。而那麽麽却是连人带东西一眨眼就没了,府里资历最老的几个老人知道是刘氏手段,更严厉诉责下变边的,这才没了声响。好在倒未曾伤了人,一些日子后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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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高髻的溪兰无比艳丽地从卉珍手里接过那镀金琉璃玉兰小瓶,如同接收册封的金印。神情里那无比的喜悦照映着金光灿灿的瓶身,极其小心的打开瓶口,华丽诱惑的香气悠悠晕开了她的笑颜。

“很好!”

卉珍接过那只贵重的珊瑚宝石钗收进袖里,恭敬的退下。

溪兰驻立在花窗前,手里把玩着那瓶子,这些蠢物!还不够呢,花露才只让表哥常来见见我,并不见他钟情一时,我,该怎么办?

人心只会常不够,何时又有满的时候?往日里能见着已是天大的惊喜,如今几乎天天得见,还能共度闲暇时光,久而久之,溪兰也不能满足只是这样情分,夜夜想的无非是更进一步。

可惜卉珍使尽心力却仍达不到那般境地,似乎不能再等了,面对着他真如那冻饿了多日的人在冒着热气的酥香肉前生生止住一般忍得撕心裂,又或如穷困之人眼见金银到手之时却被人生生劫走般怨愤不已。越是同他亲近越是如刀绞的苦痛煎熬,越是煎熬越是放不下更忘不了,那样的狂躁和痴心,直直要将她的人连同一颗心生生绞碎。

表哥,如何才可以?

屋外,卉珍守在廊子下,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新摘下制茶的花儿,翻过来,又翻过去,心中烦躁,怎的还不干。

抬头偷偷看去,屋内,溪兰额间的金钿花上透亮地反射起清澈的水光,比寻常的花钿要柔亮许多。空气里全是溪兰的气味。卉珍嗅着溪兰身上初闻异常清新柔美,再闻却是止不住风情缱绻的香,想象着终有一天那人将如痴如狂的模样,不由微微红了脸,连脚都酥软了几分,颤颤扫溪兰对面正饮茶的巯正一眼,少年英俊,却不是自己能亲近得起的,一丝嫉妒一丝忿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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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卉珍守在廊子下,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新摘下制茶的花儿,翻过来,又翻过去,心中烦躁,怎的还不干。

抬头偷偷看去,屋内,溪兰额间的金钿花上透亮地反射起清澈的水光,比寻常的花钿要柔亮许多。空气里全是溪兰的气味。卉珍嗅着溪兰身上初闻异常清新柔美,再闻却是止不住风情缱绻的香,想象着终有一天那人将如痴如狂的模样,不由微微红了脸,连脚都酥软了几分,颤颤扫溪兰对面正饮茶的巯正一眼,少年英俊,却不是自己能亲近得起的,一丝嫉妒一丝忿恨。

大湘叹了口气,自从病好,小姐变了一个人,不只人变了个样憔悴许多,性子也变了。往日里爱花不假,如今更是每日里要大把的花,摘来却再美的也不赏,就坐在床边一把把扯下花瓣,那眼神越来越古怪,看得大湘阵阵发麻,每次都没忍住那阵阵寒意。而且小姐再不要大湘梳发挽髻理鬓,也闲了首饰香油,空着妆奁箱笼,只选些白玉首饰,还不肯多戴了,衣饰也只捡些不太艳色的,全身连个香囊也不配,只戴了那只辉蓝玉双鲤戏珠佩,莹莹光洁。

只是她仍用了白玉胭脂盒子的“娇娘”胭脂,那光艳四溅的唇膏子。略显苍白的脸,配上黑夜一般的发和那如刻印一般深深印在大湘脑海里的红,让大湘每每惊愣非常,多久也不能习惯。

深夜,沐浴后的顺和轻轻坐在妆台前,静静凝视着镜子里的倒影。良久起身,将大湘提来的花篮拿过来,轻轻用指腹扫过那些娇艳的花儿,眼里一片空茫。突然眼里一闪,狠厉地抓起来一把把将花揉下,全然不管花枝粗砾会伤了柔荑,一时屋内飘起香艳颓唐的气息,花瓣如雨如泪,洒落在妆台上、地上。

残枝满地,红香碎败。

眼前浮现起那日偷偷见到的情景,花园里凉亭中,无风,娇语阵阵,笑靥妖娆,身旁的分明是她心上最在意的人,玉簪丝履,衣带翩翩。心惊,心乱,心寂,痛到无泪可流,分明是把钢刷,刷得全身全无一块好肉。那波光水色,那杏花纷飞,那轻舟荡漾,那金堂玉马都再进不了她的眼,那一刻就是她的终点,再没有什么于家、季家、再没有什么过去以后。

她恨。

我如何能在那个冰冷的府里度过孤苦的一生?

如何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如何能把对你的执念消融心如死水?

嬉笑声传过来扯动了她的神经,震得细碎的紫色花瓣无声的落下,直落在顺和发上、脸上,纷纷如下了一场花雨。她就那样呆呆看着远处,一动不动,脸上那不敢相信的哀伤表情仿佛落下的不是一场花雨,而是她的心碎裂的一场华丽落幕。眼泪无声息就下来了,冰凉的爬在她姣好的脸上,弯成了悲哀的曲线,如河流般无情将脸上的花瓣带落在泥里。

喀嚓,嗤,咚咚

轻微的怪异的声音随着那如波汹涌的愤怒在夜里传向外间浓浓黑雾笼罩的一切,却在碰触到那诡异的黑雾的时候,被无声却又异常凶狠的反弹回去,不叫半星的异样外泄出去。而那古怪的声音仿佛是有生命的魂灵,一次次被挡回,有一次次冲向那浓黑,化作了尖利的嚎叫,瞬间消失无影。

房间里,豆大暗黄的灯芯在那华丽的鎏金刻花铜灯盏里摇摆身姿,照映出扭曲的影子,张狂的铺张在墙上,屋里,无处不在。

喀嚓,顺和一剪刀下去,咔嗤,又一剪刀,发,美丽如云的发,被她一缕缕剪将下来,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小堆。还在剪,继续剪。然后抓拢起那曾经无比爱护的东西放进一个古朴粗糙的乌木瓶子里,再抓起一把小石杵,狠狠的捣着。那头残发参差不齐,微微散开如同从前那丧夫疯癫的妇人,张牙舞爪,又无比的凄惨可怜。

“不够,”顺和喃喃念叨着,她白皙的小手一下下轻轻的抚过耳旁的发,执起些许静静看了看说,可惜,留不住了。说罢,拿过剪子,一下一下,更狠更快的剪下去,一下桌子上就又堆满了。她说,她对她的发说,她,等不及了。她的头皮麻痛着,剪子硌手红肿了,她也不想等了。

红,到处都是红色,灯火的红,顺和眼里的红,一身的血红。剪子上一滴滴落下的是鲜红的血,她衣服上,手上,全是,头发湿漉漉的垂挂在脑后,短短的发才尺把长。发里血,发里流出来的血!血入瓶中,合着发丝,红红黑黑一团。

顺和瘦削的肩膀不住的颤动着,眼看着那心爱的发在这古怪的小瓶子里化做了浓稠的黑色物体,粘乎乎的顺着石杵慢慢滴落在瓶子里,发出一股油腻腥臊的味道。呕~!呃。。。顺和强忍着心痛把那不适的感觉压服下去,从胸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绸缎口袋,对着灯光仔细摸索又看了一会,才从脖子上取下,里面竟是一颗奇怪的种子,形状如水滴,拇指大小,却是艳红如火的色泽,对着灯火看去表皮上隐隐有着如上古祭器的细细的花纹,满满的爬满整个种子,若要再仔细盯看就发现,那艳红的种子如生命似的仿若不停的努力扩展膨胀着,似马上就要裂开来的向人宣示着它的存在,充满了力量。

只见瓶中那浓稠的黑色液体正急速的转出一个无声的漩涡,那种子在里面竟浮浮沉沉,一下浮上来旋转几圈便抬起些再猛的向下沉去,就如善泳之人探入水中般坚决,瞬间发出咕嘟一声响,如喝水般,诡异的,那液体就越来越少。看着看着,她背上的冷汗就顺着脊梁滑落下来就那样昏了过去。昏迷中,仿佛觉得有东西在身上游走,慢慢的,轻轻的,一种奇异的感觉,就象在自己想象中那个人的抚摸,麻麻的,然后她觉得恶心,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很久她又微微张开双眼,长长的睫毛半遮半蔽的盖住了半个视线,大半屋子都被掩映在阴影里,仿佛是浓雾也进来屋子里,占据了大半空间。眼前还有点微光,不是灯芯,那点点弱弱的光早不知道消逝在那个角落,连点星灰烬都不留下。

顺和静躺在地上看着一片漆黑的屋顶,倾听着四周的声响,零星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是风声?是虫草呜咽?是花语低述?听着听着,那声音也近了,温温柔柔的高低起伏,多么的动人,多令人舒坦,是他在叫我吧,是呢,也许,这就是他在梦里头叫着我呢。

顺和嘴角泛起一丝甜笑,是他啊。顺和紧紧握住了红光灿灿的种子,死命地爬起身来,得意的张狂的抬起头盯着屋顶,仿佛那可恶的钟溪兰正如鬼魅般藏身于屋顶的梁栋之间,不时就要现身作乱似的,咬牙切齿,不能放过半分,直到双眼通红。

都是为了他,我才要一次次忍受着孤独,没有他,就没有痛苦。我以为不再寂寞如斯时却又被他深深地拖进了孤独的池水。是他给我期望,而又不经意把期望化作了无望,刻入我的骨头里,刀刀致命,我病入膏肓,连他也不是我的药。

等待的时间是那样的难熬,如同鱼在干涸的网中无望的挣扎,而他,就在那网的那一边,静静看着,就让我由身至心的干枯萎靡而死。为何要这般怜惜的眼光看我,不想让我心生怨恨吗怕是晚了,晚了啊,我爱你的那天起,就注定我要恨你。只是,我却不愿意啊,谁要这样的恨你

我是疯了,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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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好的愿望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坏的愿望也不一定有坏的结果,如今连我也分辨不了,我给你们的是好开始坏的结果,还是坏的开始好的结果。

言若,我要的已经在我手中,可戏台上,还少了那人的痛苦陪衬,叫我好不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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