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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一队宫车停在于府大门前,宣旨的太监立于大门前,高抬着头,不肯再多走一步,宁顶着日头等着将军府接旨。

府内,花园的一角,厚厚的土上躺着株残败的红色牡丹,四周落满了细碎的花瓣,惨乱的一个场面。“挖”,领头的官员下令,差役们动起手来。

一铲子下去,平静的花瓣突的一声飞起,霎时飞起迷住人眼,仿佛一场花雨,似一层艳丽的迷障,或更象久远幽魂的的眼泪。差役们耳听着不远处和尚们的超度经诵,紧张地挖着。泥土厚且软,极肥,挖下去三尺,终见到了这府里地秘密,土里,一具具女子的尸身裹着各色腐坏的艳裳,压叠着,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极靡艳的香味扑面而来,那就是府中常年萦绕在上空的气味,永远的气味。差役们紧张地退开去,官员地脸上也青白一片,突然一声响,花瓣全飞至尸身裳,瞬时,所有的尸体全化作了黑黄的骨头,连花瓣也化作了泥,这府里终年不散的气味终于见了天日,在人们的惊恐中又遁化而去,再无踪迹。

深夜里,府中灯火通明,半个角落也不放过,刘氏出现在门口,身边只带了福吉,仍是一身华贵,钗全饰齐,神色淡淡地跨出大门,门前已停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在等候,一看便知并非娘家私用,乃是街上所雇,刘氏轻哼一声,娘家,早也不是家了。她走至车前,转身看了眼于府,高大的府门、深深的庭院和隐藏的一切,回身干脆上车。

福吉看着闭目端坐的刘氏,一股的寒意,不下二十具尸首吧,养成了那样肥厚的泥土。。。

夜,很长,掩盖了一切,刘氏想,这样也好吧,不会有人看见自己如今这样子。她突然浮出一个笑容,他,终于回来了,看着虎威将军大人恼怒不已的样子,眼见亲子惨像的痛苦,她觉得是多么的畅快,仿佛是多年枯干日子后逢得玉露一场。她眼前飘过那些丫鬟、侍妾、歌女、琴娘,还有她陪嫁的侍女,统统在深深的地底里,化成了花儿,美丽的地狱之花,就是再美也换不了他一眼。

如今,老爷,连你的女儿溪兰也成了那样了,多美啊,与她的母亲——我那好妹子一般无二的美貌呢!正如你爱我那好妹子,我的儿子也喜爱她呢。兄妹啊,老爷,这是你的孽呢,如何?多惊人的结果。

我的儿子啊,竟与老爷你一般,一样热爱着低贱的女子。顺和带来的大丫头,叫做春茗的?比他可大了四岁有余,几分狡诘就将他哄到手里。。。我不允许,可她倚靠阿正心软死缠着,于是,她沉到了水底,尖叫着沉下去,水灌进她的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难听,那一刻,我连儿子也怨恨,他们都让我听见这样的声音,她也被埋到那个地方,深深地埋下去,我想这样我就听不见了吧,真难听。。。谁知道呢,那样一个深坑竟然那么有用,被我挖开了一次次,每一次挖开,我都要听见那难听的声音,于是我越来越厌恶,厌恶他,和他的儿子。。。

这一生是这样的长,刘氏觉得很累,这条路当年怎么走来,如今又怎样走回?她觉得自己如祭品正在祭祀的路途中,等待她的就在路的终点,那,是什么?

山寺的门轰轰的慢慢地在他眼前关闭,一点点隔开了尘世,直到于镜铮连独子的声音也听不见,一瞬间他什么看不见,恍惚中听见一个弱弱的年幼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顶响起,那是一声——父亲。。。

凌氏看着眼前的一条素色粗带,一杯琥珀色的酒,不由得笑了,许多年了,苍天才睁眼,报应竟然这样痛快!

她又想起被他压在身下的痛苦和那不种能名状的屈辱,真想在那之前就死去!每当望着落叶晚霞,晚灯就要点上,就连一声脚步也要吓到她,夜有多长,就多可怕。后来,荨娘被买了来,那样的快乐,仿佛什么也不能在她脸上留下印记,就那样咬着绢子甜甜地看着他笑,他就离不开她了。

所有人都想她会恨荨娘,可她没有,凌氏就爱那平淡宁静。还有荨娘会拈着一枝红叶,轻轻地放在她手中,对她说,做女儿家的,怎么都是一样,何必在意,该有的一样不少,只过我们的就是,她用手握住她的手,用额抵住她的额,暖暖的。。。

想着心里也暖了,执起的酒杯却是冷得手也端不住,早知道是如此,又何必怕?

凌氏想起那夜,刘氏那双眼,荨娘散乱的发髻和赤着的脚,一向清晨露珠般的脸也通红,泪落如珠,双手死命地乱舞,却无力地被一干凶恶的婆子推进花园那角的坑里,荨娘疯了般的哭叫起来,求饶无用夫人厌烦,扔下一把竹杖,一个凶煞的家丁抄起来朝她狠拍下,啪,如瓜裂,血飞溅,她倒下血染了一脸。而自己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咬住手臂,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将军,那个宠着她上天去的人却任凭呼号也没能来救她,以后连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凌氏恨极了他。

后来,又一个,凌氏仍去偷看,泥土打开来,连装裹的席子也无的荨娘的尸体就落在她眼里,没有臭味,却有一股甜香扑鼻,泥中全是罕见的遮臭食肉香。她看见又一铲子下去,带上来一缕长发,随风飘下,又被踩过,然后又一条命狠狠砸在荨娘身上。

你疼吧,痛吗?梦里,她看见荨娘满脸地血,手里执着一把碎发。。。梦着荨娘,她的眼泪就这样长流了多年。

“回老爷,死了。”

“埋入墓园子里,与荨娘合葬。”

凌氏,你作出此事更不必再活,如今,也算遂你的愿了。。。

天将明,马车停在刘府侧门前,瞌睡的福吉忙醒来伸出手要扶刘氏,触手一片冰凉,刘氏端坐着一如主母模样,雕像般的冷全了心肠。福吉手脚哆嗦着滚爬下车,软软瘫在地上,车夫问:“怎的了?这是”,福吉趴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嘴唇抖颤着呆呆看着前方,车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车后,延绵着一条血线,滴滴红艳,一直伸向来时的路。

几日后,刘氏被偷偷下葬于府墓园内,墓碑仅三字:妻刘氏。

妻刘氏啊,她终是他的妻,妾室施氏叹到,只剩我了啊,双腿用力一蹬,凳子旋即倒下,这一生可再无指望。。。

戊寅年,四月初三,京城,虎威将军府现鬼迹,有妖异作怪,府内冲红雾及诡香,多人啃咬自身而亡,寄养外甥女钟府大小姐死状甚惨,将军独子疯癫,传其子淫-乱府中。

未几,虎威将军妾凌氏前往京中府衙状告于府□□害命,以致神鬼不忿,望明察以平鬼怨。事惊龙庭,虎威将军其后上奏称其别府而居,不知其正室刘氏施虐府中,伤有人命多条,以致鬼魂诉冤,累及阖家,牵连独子,乞圣上准其休离,拜求龙恩饶其独子。

圣上准,严旨令休离刘氏,遣返其娘家,容后收审,怜将军独子被母所累,怨鬼所害,命送入远山大觉寺,幽闭以除恶缘。

“主人,”少年恭敬地垂首致礼,一个浓黑地身影从夜中走来,是那个诡异的女子,终于从黑色的迷雾中现身,“可完了?”“是,主人,施氏惊恐自裁,府里只剩了于镜铮一人。”

哈哈哈哈,女子突然笑得抑扬顿挫:“于府,完了!”少年抬头,赫然是跟随巯正的小厮怀敬,那双眼明亮如繁星,紧紧跟随着女子的身影,无比的驯服,心里却想着为何要这般麻烦。

“哼!”女子敛去笑容,仿佛知晓他所想。怀敬惊恐地抖了抖,女子回身,抖起衣袖,坐在那茂如华盖的横长的杨树上,扯过头上的藤蔓,用手指一弹,藤蔓退开去,便噗噗的响起一片声音,那是藤蔓又开花了,开出与黑夜紧紧融合的紫黑色花朵,仔细看去,花朵在夜里竟然发着点点碎碎的光,慢慢的,花开满攀爬着杨树的藤蔓,整棵树都亮起来,却唯独照不到女子的脸上,怀敬仍不敢抬头。

“说与你也无妨。你且记着,杀人,不过是些须小事,若要趣味,不若看着那些蠢物自寻死路来得痛快!你跟着我才不多时,慢慢看着也就是了。”女子停下,抬头看了看开得正痛快的花儿,又冷冷道:“只是,你若将来不长进,落了俗套,手上沾了不该沾的腥臭,可别怪命短了!你,可记住了?”

“是,怀敬记着,绝不敢忘!”怀敬躬身一拜。

片刻,女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满树的藤蔓和紫黑色花朵仿佛也感受到了女子的心情,沙沙作响地颤动起来,远看去如漫天的繁星落在了溪水上。

“路顺和不过一介孤女,没亲眷所倚靠,只怕也只得冀望那点易逝的容貌。偏偏她生得瘦弱,连发也枯黄,我给她一头秀发,让她容颜日美,她如何能不信我?即使无她与季府的婚约,我也能使法儿让她发作了跟我要些玩意儿,只要她要了,就不怕她不用,只要她用了就不怕不出事!”

女子低头,又往水里扔进一朵藤花,“只是,这蠢东西,倒也有些性情呢!她倒有点儿意气,没想不管不顾地真去遂了她自己那点愿想,倒是跟溪兰置上了气。也罢,如若不然,死的可就是她了,虽是现今跟于巯正一般情状,到底是她自己选的,且留了一条命在。”

怀敬低头默默,似也觉得可惜了那位表小姐。

“那钟溪兰,本就是于镜铮于与刘氏表妹私生之女,其名份上的父未必就毫无觉察,早对她冷待多年,刘氏才得轻易将其接到府中教养。她本就是极傲气之人,加之刘氏又故意纵容包庇,从不加管教,刻薄骄横却又愚蠢无比,爱上自己的亲兄长,偏又自私善妒。我顺她意愿给她种下黑香藤花养香露,不过为看看她能做到何种地步。让你传出去路顺和与于巯正私会的事激了她红眼,去找路顺和晦气,又逼了路顺和就范,给巯正种下结魂子。她种下的杀孽种种,有此结果可见是自做的孽!”

“还有刘氏,果然是令人另眼相看。你可知,即使无人插手,她也早准备了要用巯正对钟溪兰下手,连我亦未想到她竟连亲子也毫不顾惜,可见恨那于镜铮倒何种地步。哼,这样的夫妻!”

“她不只恨于镜铮入骨,更恨亲子如同其父一般与那些下女鬼混,每每要她手上染血,如此更是一心要双倍奉还。我只助她引得于镜铮一双儿女纠缠便换来我想要的,变乱之后,于镜铮羞怒已极早已然让她痛快够了,那几十条人命早在地底等她久矣,不死还等着过审?说来,这还是她自做孽!”

“至于凌氏,早恨得于镜铮夫妻两个不行,一个糟蹋了她,让她终身羞愤,一个杀了荨娘,让她苦痛多年,如此良机,她启会放过?使她去上告再好不过。如今她可了了愿,又不肯逃,死了也好,恐怕地底下荨娘那堆化泥的骨血才是她的归宿。这,也是她自己走出的路。”

“你服侍那位公子哥也有些时日,该清楚那地里的骨头有几具是因着他才下去的,如今犯在女人身上也不为过!”

“还有那些恶奴,跟着刘氏多年,手里多少血腥没洗干净,暗自里早就入魔嗜血,若他们并无杀孽,见了那黑香血也不会发疯自咬,这帮下做东西,死了即是干净。”

“我遣你恐吓那施氏,她果然自戕,你可知道为何?”

“主人,恕怀敬愚顿不知。”怀敬小心翼翼地答倒。

呵!女子面露一丝讽刺,拉过藤蔓轻轻地抚摸着,如同抚摸一只猫儿:“当年,凌氏与荨娘的事,乃是施氏为求自保而报于刘氏知晓。”唉,女子叹口气:“刘氏杀荨娘,倒也非全为她见宠于于镜铮,倒也有几分真是为维护其夫君而已,正室呵,可怜。”

女子停下,静静看着怀敬:“你亲去,几句话吓得她命去,可算是报了仇了。”怀敬突然觉得女子寒冷的目光笼罩着周身,在身上扫过几个来回,他觉得口干腿软,很想要倒下,女子的声音悠悠地响起:“荨娘——是你亲姐,你——可有话说?”

怀敬惊得口齿哆嗦,往溪水里一跪,惊恐地回答:“请主人饶恕,小子无知,本是怕。。。怕。。。”他似咬到了舌头,利索丧尽,一抬头,夜里似有两点寒光闪烁,他就僵直在水中,不能说出一个字。只见,寒光移动着,来到他的身前,面容就要隐现,可他绝不敢看,立时低下头颅,看着前胸。他听见叮咛的水响,在夜里跳动如心脏,拨开水的声音听起来也如撕裂肉体的瞬间,还有踩在水底石子上的咔咔声,就像杀人倒地的动静。

怀敬下巴突然窜起一阵湿意,清冷却不寒冷,一只手,轻轻地,从那黑夜般的衣袖中伸出来,就抵在他的下巴下,柔柔的,可他还是禁不住颤了一下。

那只手很白,在这样黑雾弥漫的深夜也不能掩盖的白色,它先是一动不动,然后就软软地抚摸着那下巴,冰凉,怀敬只觉得那手指尖的凉瞬间就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冷到了骨头。她还在探索着,时而是指尖时而用指腹。

他肯定是又再抖了一下,因为他头上传来女子的轻笑。怀敬觉得一丝恼怒,却不敢表现,声音响起:“可真是乖得很呢!我该叫你什么,怀敬?哈哈哈哈哈哈!来,倒是让我看看模样罢了!”

女子手指在他下巴摸转了一圈,突然用指甲发力,刺,怀敬的血流下,细细的一条挂在脖子子下,他咬着唇低着头不敢动一下,女子用力轻巧一拨,慢慢的,一片肉色的东西剥离开他的脸,然后在女子手中一点点化成粉末飞散入水中飘去。倒影着一张随着水影摇曳着的容颜,破碎又组合,良久,水也静下来,四周也没了声响,哧!女子轻讽一声:“倒有张好皮相,如此,怀敬可活不了了,去找个尸身换了吧。”

她慢慢收回的白色手指上沾着点猩红的血,如同一朵小小的梅花,怀敬终于松了口气,才微微抬头,看见脚底的水面,一张模糊的容颜一闪就不见,只留下水波几点,淡淡有光。

女子涉水而去,不久又停下,抬头似想了一下,微侧头对他说:“怀敬,非你真名,也罢,我也不问你,今后,你,就叫玩——儿,玩儿。。。”哈哈!女子的笑声飘开,又突然消失去,只留下原地不能回神的少年,眉毛扭结,玩儿吗?复又释然,玩儿,只当是玩儿罢了。

怀敬,不,玩儿,慢慢走出那片浓雾,脚步轻轻地,深怕惊醒了山野中的鬼神。他停下回头,望了望远远那杨树的轮廓,女子早不见。他眼前出现那水中一晃而过的脸,模模糊糊却窥得轮廓几分,而后又想起另一张脸,清秀而温良,秀叶的眼睛总是弯弯的,笑得那样甜。若说刘氏、溪兰身有杀孽、巯正乱弃丫鬟多名,致她们终成地下鬼、顺和强求牵扯又心怀怨恨、施氏胆小恶毒、下奴仗势作恶,除去凌氏不忠且自求一死,就只有她,秀叶,却无半点不是,只为服侍了那样的小姐又得了于巯正些许宠爱,就糟了厄运,这——哼!玩儿露出一个深深厌恶的表情。

他又想起秀叶坐在廊子下静静绣着东西的样子,白皙的脖子,他守在另一头,总见着于巯正在钟溪兰低头的时候飞快的瞥去一眼,她彷佛知晓般抬头收下,然后就笑意嫣然,那刻,连他都觉得时光静好,弥漫的想象中,也许也会有人如此待他,轻轻地看着他笑,为他端上一杯香茗。可她的下场,不知又有多惨?他耳边好像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在夜里是多么的尖锐。

玩儿身上一阵不适,难道是湿了的裤腿凉到了肉?或者——难道都是她们自己做孽吗?不!他知道,绝不是那样!

钟溪兰所愿,得到巯正而已。

路顺和所愿,能与巯正结心不离,与她心意相通。

刘氏所愿,将她积攒的痛苦,双倍还给于镜铮,不计任何代价。

巯正所愿,做着父亲相同的一切,就如自己是在父亲身边。

主人,你都让他们如愿了,仿佛他们这般都是自己所选,可,是谁去透露了秀叶的事,急得溪兰那般怨恨?只暗示了用人养香就把秀叶推进了死路。还有顺和,结魂两心同的结魂子怕也不是那个效力,刘氏,怕是没有凌氏上告,纵然舍了亲儿子,还不是威风照旧?还有于巯正,纵然也有不是,到底也是刘氏杀生,竟都算在了他头上——三个女人,竟都谋算到一个男人身上,女人,果然是碰不得!

玩儿轻轻的抚摸了下脖子,血已经干了,先前一直不敢碰,生怕一碰才发现,原来脖子上有个大口子,立刻就要死在这里,他情愿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不知道也就不会死了吧。

怀敬,不,玩儿,慢慢走出那片浓雾,脚步轻轻地,深怕惊醒了山野中的鬼神。他停下回头,望了望远远那杨树的轮廓,女子早不见。他眼前出现那水中一晃而过的脸,模模糊糊却窥得轮廓几分,而后又想起另一张脸,清秀而温良,秀叶的眼睛总是弯弯的,笑得那样甜。若说刘氏、溪兰身有杀孽、巯正乱弃丫鬟多名,致她们终成地下鬼、顺和强求牵扯又心怀怨恨、施氏胆小恶毒、下奴仗势作恶,除去凌氏不忠且自求一死,就只有她,秀叶,却无半点不是,只为服侍了那样的小姐又得了于巯正些许宠爱,就糟了厄运,这——哼!玩儿露出一个深深厌恶的表情。

他又想起秀叶坐在廊子下静静绣着东西的样子,白皙的脖子,他守在另一头,总见着于巯正在钟溪兰低头的时候飞快的瞥去一眼,她彷佛知晓般抬头收下,然后就笑意嫣然,那刻,连他都觉得时光静好,弥漫的想象中,也许也会有人如此待他,轻轻地看着他笑,为他端上一杯香茗。可她的下场,不知又有多惨?他耳边好像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在夜里是多么的尖锐。

玩儿身上一阵不适,难道是湿了的裤腿凉到了肉?或者——难道都是她们自己做孽吗?不!他知道,绝不是那样!

钟溪兰所愿,得到巯正而已。

路顺和所愿,能与巯正结心不离,与她心意相通。

刘氏所愿,将她积攒的痛苦,双倍还给于镜铮,不计任何代价。

巯正所愿,做着父亲相同的一切,就如自己是在父亲身边。

主人,你都让他们如愿了,仿佛他们这般都是自己所选,可,是谁去透露了秀叶的事,急得溪兰那般怨恨?只暗示了用人养香就把秀叶推进了死路。还有顺和,结魂两心同的结魂子怕也不是那个效力,刘氏,怕是没有凌氏上告,纵然舍了亲儿子,还不是威风照旧?还有于巯正,纵然也有不是,到底也是刘氏杀生,竟都算在了他头上——三个女人,竟都谋算到一个男人身上,女人,果然是碰不得!

玩儿轻轻的抚摸了下脖子,血已经干了,先前一直不敢碰,生怕一碰才发现,原来脖子上有个大口子,立刻就要死在这里,他情愿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不知道也就不会死了吧。

月亮露出半边脸,女子窝在藤蔓里,躺着,闭眼。她哼了声,似自语地说:“路倒是他们选的,只是。。。他们知道的太少,太少。。。”

钟溪兰当然如愿,她得到了巯正,这也如了刘氏之愿,于将军一双儿女淫-乱够他气结了。可她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黑香藤花,我的黑香藤花啊,那是感应人心的灵花啊。

钟溪兰先前所喝香露,都从那些皮毛畜生得来,那些活物依着人而活更希求人宠,养花的东西是什么,生出的花露也就是什么。那些花露即能让她越显讨喜,也能让她越来越希求他多一份停留。是以,钟溪兰是越来越无法克制,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他的心。

而秀叶,守着本分,虽对钟溪兰尽了心,却为那于巯正所迷,丢弃了羞耻和贞洁,心甘为他献身,神魂颠倒,早不顾钟溪兰死活。用秀叶制香露,只怕做出的就如秀叶一般,贞洁全无。忠心的黑香藤花,却连秀叶对溪兰的不忠的心都给原原本本全还去给那钟溪兰!

最可怕的是,她怀孕了,秀叶,她的肚子里,是于巯正的亲子,呵呵,是他的亲子。巯正,终身仰望着父亲,希望与他亲近,轮到他的孩子也同样,是那么想要跟他亲近,骨肉相亲的愿是那么深入骨血。

钟溪兰最后那口香露,一份:深恋而不得的渴望,一份:身心俱献,不顾自身,一份:祈求骨血相连再不分离。三而合一,钟溪兰,那夜,你终于得到了他,也终于与他骨肉相连了,永远相连了,因为,你就在他的身体里。。。

路顺和,总也想与巯正结心相知,她那份恨不能食钟溪兰血肉令其死的心,才是那要命的咒。她不知道,结魂子用在两人身上,其中一人最强烈的心念,在无意之人身上全是成倍的存在。可笑,到现在,她真的与他结了心,一般无二了。

刘氏,多厉害的女人啊,若不是知晓她心思竟可怖到如此,这场戏又怎会如此好看?随她所愿,其夫现在果然是痛不可挡,不亚于她多年来积攒起来的点点滴滴。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真要报复于镜铮个彻底,除去他一双子女淫-乱,一死一疯,还有——她自己,要让他连结发妻也不得留!

多么可笑的刘氏,凌氏上告逼你自尽,其实正是顺了你的意思,彻底的收拾于镜铮呢。你,怎么也想不到吧,他终究是对你存下了几分情份,只有连你也去了,他才再无所剩,如今,地下的你可如意了,等着吧,等着他吧,在地里好好的等着,总有一天,他,还是你的。。。

于巯正,自然是个傻子,他永远不知道,他那样希望效仿的父亲,原来早就疯了,疯得无药可救,所以,你也疯了吧。

玩儿偷偷进到将军府里前,抬眼看了看天上朦朦的月亮,唔,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不过两日,将军妾施氏草草下葬,埋于凌氏并荨娘之墓下首,次日,府内有小厮名怀敬,死于恶疾,死时全身发胀,肌肤溃烂,匆匆埋于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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