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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色绣牡丹纱帐轻轻被一只手撩开,一张白皙莹透瓜子脸显出一半,那睡意迷蒙全凝重了弯弯的两道柳叶眉上,唇上竟还残留着些许胭脂,带着妖艳的气息,手上通透的玉镯滑下了那凝脂一样的手臂,纱帐放下,里面的人似乎轻哼一声,立即有丫鬟上前来张望。良久不见帐子里的动静,丫鬟才下去。
“真闷啊”帐子里传出一声叹息。
庭院里下了小雪,一个宫装女子,在小丫鬟一把红扇的遮盖下缓缓地从穿过花丛而来,嫣红的石榴色葵锦彩织罗裙下隐隐可见镶嵌珍珠绣功繁复的绣鞋一步一点,身上穿着的宝蓝织金大披风微微擦着地面而过,远处看去身姿摇荡,美不可收的娇弱,配着那雪更兼诗情画意。
有丫鬟迎出来,接过了披风,为那女子扫了扫些许雪花,将她扶了进去。那女子直直往内房里走去,一股暖香扑鼻,温热了女子全身,层层的帷帐被素手撩起,又在她身后晃荡,她终于到了床前,不由得回望这屋子,奢华舒适,唉,她叹一声,接着立刻道:“姐姐,该起了吧?”
唔的一声,却无动静,宫装女子伸手打挂了纱帐,她闻到了胭脂和菊花酒的香味,瞬时觉得心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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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越来越乏味了,恩?娇雨!”才起身的女子望向正发呆的宫装女子,“啊?是,是啊。”娇雨赶忙回神。
“说起来那季希容在时,倒还有些消遣。”女子的指腹抹去那残剩的胭脂,自个梳起了头,“可惜,如今她却成了风流鬼去,哼!剩了咱们——无趣!”她拉长了调扔下了梳子唤来丫鬟服侍洗漱。
娇雨在一旁看着,半天她才问:“今日来又有事?”
“姐姐,我,想请个女先生。”
“女先生?做什么?”
“这听下人说那女先生说的故事。。。我就。。。”
“不成!”女子冷笑,“说故事?不过才子佳人,还能说出花来?府里谁做生日也请来过,还听不够,非要请个人来,不嫌府里眼热的多了。”
“我——”娇雨闷声低头,却还是抵不过小厮那绘声绘色的传述,“姐姐,我也知招摇的不好,可。。。”小丫鬟端上盆水退出,娇雨轻轻走到女子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那女先生什么都敢说呢。。。市井风流,断袖分桃,就是杀父弑君。。。姐姐但凡想听的,都。。。”
“姐姐,那不比台面上说的话凑趣而已,秘闻旧事也是信手拈来,说的可不比家请来的只细那么一点儿。”
“姐姐,我还听说呢,这京里的事那女先生无不知晓,也是听她说那户部尚书之女长了苦瓜脸却还肖想宫里的主,每日费多少胭脂,夜间梳洗都用一缸的水!”
噗嗤,女子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一个市井说书的,她怎的知道人家府里后院的事,怕是胡说吧?”
娇雨得意起来,“我也问这话来着。”她捏着嗓子学那小厮的话:“那女先生道啊,有日到尚书家走场,赶车送她那小厮便是给他们家小姐送水给累的摔断了脚,原是户部行走,这下好,可变了户部拍马,只管跟着马屁股后头走。”
哈哈,“小人精的,父王与那户部尚书不和,你就这样编排人。”
“姐姐,”娇雨撒娇着,“姐姐倒是给说说,这冬日里头夜也长,我们姐妹也好有个消遣。姐姐,你要疼我。”她摇晃着她那叫娇鱼的姐姐。
“自个说去,我不管。”娇鱼故做了姿态。
“那。。。我求韨(同福)哥哥去。”娇雨不依。
“住嘴!”娇鱼突然勃然大怒,“你敢!”她伸手推搡开娇雨,袖子一扫,一盒胭脂雨一样撒在了房里,染得地上的厚毯如同开了梅花。娇鱼的喘息夹杂着娇雨呼出的白雾,胭脂被吹开就像风也上了红妆,房里立时冷了下来。
良久,娇鱼先回复过来,“妹妹,韨哥哥那样忙,听姐姐的话,莫要去了,你要什么都会有的。。。”她的声音柔柔地快听不真切,却坚决无比,娇雨怯懦的眼扫过了娇鱼的溅着猩红的裙角,精致湘绣游动着银丝的冷光。
“姐姐,我不去就是。”娇雨挤出了笑,“姐姐可是应下了哦,那,我回去等着了。”
娇鱼看着匆匆而去的背影,今日里娇雨的宫装也是她最好的了,为来见她才穿的吧?可惜。。。娇鱼打开了箱子,还不是我稀罕的。女先生吗,我给你请来就是,娇雨,除了我,谁还能管你这些有的没的?只是你要乖乖的,乖乖的,娇鱼的声音呢喃,我什么都依你。。。
“来人!”
“这身宫装给二小姐送去,便说是王妃新赐下的,备着她宫宴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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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云层里透出光,只一会便金光大灿,照耀了整个京城,奚王府侧门打开,斜射进门的阳光晃花了迎门的小厮,他抬头看着马车上下来个人,径直向门里走过来,全身都是光,她来了!小厮使劲眯缝了眼,女先生啊,这样年轻。
淡淡的蓝灰常服,容色很美,可在这王府内院也并不出色,小厮忙上前安顿车马行装。
“姐姐们,月上有礼了。”小厮听见那女先生在他身后跟那堆探头探脑的丫鬟们见礼。
呵呵,那些丫鬟相互嬉笑着推搡着,一个小丫鬟被推上前,她红着脸支吾,女先生笑起来,“姑娘有话只讲来。”小丫鬟见她和善,又被同伴捅了几指头,咬着牙问:“你。。。是王爷的外宠么?”说完立即钻进了人堆里头,连头也不抬。
哈哈哈,嘻嘻,丫鬟们都小声笑起来,拿眼看女先生,“定是的,不然王爷怎要接了来养在府里头,想长久呢。”有人嚷嚷着却看不到是谁。
“去,去!”小厮忙跑过来解围,“女先生是给小姐们说故事解闷的,哪来的混帐话?”
哼!又是。。。有人不满的咕哝着,其余人也没了劲,呼啦就散去了。一时间好热闹的场面剩了个鸦雀可闻,“这,是?”女先生问,小厮暗自汗颜,“先生不必放心上的,这都是王爷那些侧妃房里的。。。先生专给小姐们说书,想来不碍。”女先生笑笑,原来是各房里来探情敌的,这王府真热闹。
“哦,她来了?”
“那我得好好听听都讲的什么东西!传话,过几日,我就要听去。”娇鱼挑着叶子喂那小兔子,扭头想了想,“就说,我要听——”
幽暗的房间里,灯火嗤的一声燃起,一间布置还算雅致的屋子,还算暖和,一双细白的手将香炉的盖子揭开,丢进些香料末子盖上,一会儿,暖而悠远的香雾腾起来。身体慢慢转回,嘴角的笑意闪过,女先生,烯悬,如今叫做月上。
“回小姐话,都准备好了,后夜里掌灯后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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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龙也烧起来,一个小的暖阁里,红红的灯烛也印得人也明媚起来,被丫鬟簇拥而来的娇鱼娇雨,闲闲的半倚着榻上的如意团花锦绣软靠,两人俱是慵懒模样,面目也有七分相似,正是风华年纪。丫鬟捧上些消食的果子和小食,娇鱼一挥手,“将门窗掩厚实些,都下去。”“素竹,你远些守着。”
丫鬟们退走,屋子一下空旷,门窗都掩好了,只剩那小小的红色的灯盏,烯悬走上前行礼,娇鱼与娇雨连她的面目也看不真切,两人对望一眼:“女先生,这就要开始了么?”娇鱼淡淡地问:“我早知会了要听的,哼,这架势,可别拿了鬼故事糊弄我。”
烯悬笑道:“不敢,月上以为说故事定要听那人如身临其境般,或喜或悲都要感同身受,这才不费上月这许多口舌一一道来。所谓采其长,避其短,若不能有所体会,又怎会有那一唱三叹沉浸之中的感触良多。月上不敢夸口别的,虽是些须一会,也能让那听书之人做一回故事里那人,只此法,才可尽知前因后果。小姐要听这故事只发生在夜里,也在一个暖阁,如此一来,一切小姐也尽能知晓了。”
“呵,好大的口气!”娇鱼痴笑起来,“如此,月上先生若是讲个男儿的故事,我与娇雨岂不是也能感同身受的做一回男儿了?”
烯悬抬头看她:“正——是!”不卑不亢。
“姐姐,你要听什么呢?快让先生讲吧。”娇雨在一旁催促。
“好,先生便讲来!”
烯悬又燃起了香炉,香雾不知不觉就弥漫了屋子,连那一点灯火也更暗了。娇鱼两人觉得身上如做梦般软得舒坦,不一会就听见低低的声音字字清晰地开始讲。
“话说那小姐,姿容俏丽,父母俱全,闺阁里爱宠无边,母亲有求必应,袒护良多,也不叫她学那闺阁女红琴棋书画。整日里无所忌讳,骄矜奢华自恃甚高。到其及笄,父母也为她挑拣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夫君仪容出众,文采甚佳。”
“可惜啊,”烯悬长叹声,“如此好命却不惜福。那小姐的夫婿上有高堂,下有弟妹,本望长嫂如母操持理家,可那小姐甚为无理,争宠善妒打骂呼喝,挥霍金银无数,夫婿苦恼困顿无法,只当她如摆设一般不加理睬。”
娇雨问:“姐姐怎的想听这个?”
“嘘,往后你便知了。”娇鱼答。
“一日,那小姐在花园中游玩,远远瞧见那府里的家人,正待着那些家人迎了她去,不意左右不见人。未料到这小姐在夫家做足了势早惹得众人皆怕,远远见着绕道便躲,真个人见人愁。可惜那一张芙蓉面也气得不见人形,小姐咬牙暗骂,含怒而归。”
“及到闺房内,好个冷清,夫君十日也不见入房,丫鬟们战战兢兢回禀着夫君去向。那小姐怎忍得这口气,当下便寻了过去。”
她含着怒,脚下生风,丫鬟走得慢了也被她一掌眶到地上。远远地她听见笑声,霎时她心气翻涌,她最不待见那人的屋子里,她的夫君在放声地笑,那笑刺得她发震。自己如此的模样,如此的家世,竟被他看作与那闲花野草一般。忍不得,怎忍得?
小丫鬟上前给她行礼,慌忙忙要向里喊唱,也被她一掌扇开,她双手猛地推开了门,一屋子突然寂静。她看见,那屋子里,两人,并肩在一起画画儿,她不会,旁边榻上是一局未完的棋,她不会,左侧是那女红琴瑟,她更不会。她红了眼,不要脸面的东西,以yin物惑我夫君。
“你来做什么?”那夫婿冷眼看着,不悦。
呵呵,做什么?她笑着,我纵什么也不会,却也会收拾那狐狸精!
她道:“啧啧,我看看,你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呢,叫这满府的人好好看看去,如此般配。”那小姐扫过门口探头探脑的丫鬟们,立时缩了回去。她夫君两人一丝羞恼,正要开口。
她抢先道:“你与未出阁的姑娘家独处一室,岂不坏了人家名节?”她笑着:“既然如此,这名节已失,也莫再想另攀高枝去,我说。。。”她走过去端上那桌子上那茶水,“不如今日就给我敬了茶,做了小如何?”
“你!”她夫君已是满脸不虞,“太过放肆,我与她——”
“你与她情投意合!”她接过话,“呵,夫君,莫怕啊,又非你亲妹,乱不了你的伦he常!”
两人更是羞愤难堪。她笑盈盈,狠狠一扬手,一碗冷茶泼得那人一身子都湿,“还不知道哪里的野种子便充了小姐,想做小?先洗干净你那身野种味!”
啪!她的夫君一掌打去,她愤恨地红着眼“你,好。”立刻回身冲过那琴旁,将那琴捧起狠狠砸向立柱,她夫君不及拦阻,几下那名贵的古琴便成了碎片,呸,她对着刚进门的人唾一声,“连姓也没的贱东西!”
哐啷,桌上的盏碟摔碎在地上,娇雨红着眼,胸口起伏甚巨,这世道最贱不过无姓之人,是祖宗便也不愿认的子孙,就连勾栏风尘里也拿眼看轻那人。娇雨知纵然义父对她们姐妹极好,也不愿赐给她们姓氏,心里总还是介意两人低下的出身不配国姓吧。自己姐妹被王府收养,便与从前的姓绝了,若收养之人不赐姓,那,及到出嫁,便终身无姓,死后的碑上也无姓,叫人心中凄凉。
那日,她去找姐姐娇鱼,刚进门,那季希容狠狠吐出这话,留下一地狼藉和脸上尴尬的三人拂袖而去,她的心头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她与姐姐,从来也疑惑自己是否有那福分冠国姓,后来渐渐明白处境,心里一直为此忧愁辗转,一直害怕别人脸上的端疑嘲讽。小心避免提及,警觉的回避,仍然被人这样宣扬着叫出来,血淋淋地揭开了她们心头的那个疤,很疼的。
煦,明显的怒气下埋藏着一丝避讳,他匆匆的别过,连安慰的话也没有。他终究是在意的,皇室中人怎能与无姓的人交往过密,传扬出去,他必定不虞,所以,他走了,连头也不回。也许,他也曾努力的避开去面对,但,季希容这样,说是义兄妹,其实什么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了。娇鱼一丝恍惚,她记得那日,她们姐妹关上门相对无言,竟呆坐了一下午。
娇雨记得,她的姐姐那样的痛苦,她的自尊和才艺从来不输真正的千金小姐,却在这全输了。她只觉得从那以后,姐姐的心头都在淌血,一直一直流,不知道,今日,又一个人那样相似的提起,姐姐,还要流血吗?
“你,好大的胆子。”娇鱼冷笑到,她手里的碗盖碰得叮当响。
“小姐,月上并非有意冒犯,月上也无姓。”烯悬一脸平静。
“你竟从何得来这话,就如你亲见一般?”娇鱼问。
“府里请我来时已知,月上也有些须本事!如此,小姐也该信我所说绝无虚假了吧!”烯悬躬身行礼,“小姐想听那故事,也唯有月上能给小姐讲个究竟。小姐们——饶过了这回吧。”
是呢,娇鱼心想,说不定早在隐蔽的角落里传了个遍,这府里,谁真正望她们好?连个说书的也知这事。可,就如她说,既连这个她都说得一丝不差,那季希容如何死,想来也□□不离十。她真想知道呢,这几夜,她夜夜梦见季希容来,她说:“你这可怜的东西,连死了的我也不稀罕你那日子。他心里没有你,没有!”
“你撒谎!死了,你死了。”娇鱼记得她狂乱的挥舞着手追过去,想要将她挥散,季希容阴阴笑着飘散去,“活着不如像我一样死,像我这般死,哈哈哈哈哈哈。。。”她头脑里深深的印下了这句话,府里只知道季希容暴病而亡,难道,另有原因?她的阴魂日日来扰,娇鱼真想知道季希容生前发生了什么,连她死后都这样得意?
“姐姐,咱们不听了。”娇雨在一旁急道,她只觉得面目无光,恨不能立即离去。
娇鱼看了看低首不语的月上,那恭敬的身姿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味,不是奉承也不是笑话,仿佛置身事外地看一个故事而已。哼,就当是听个故事吧,或真或假又如何,那个女人,死了!
“如此说来,月上先生真好本事,那日的事仿佛亲见。”她看一眼娇雨,“人可是你要请来的,今儿你就陪了我听完,”,“妹妹难道不想听听那女人的下场?”娇雨只得称是。
烯悬拨了拨香炉,那香味更浓烈,娇鱼仿佛看见自己泣血发誓不要她季希容好过,与煦画的那幅菊兰图轻轻地飘进了水里,她一转身到屋里又画上一幅叫人给煦送去。连这,月上也知道。
娇雨仿佛又看见那天,她看见季希容来,转身要躲,躲不开,季希容尖利的指甲直指上她的脸皮,她躲不开,脸上一条血痕。姐姐说,不怕,要她等着,从此姐姐努力讨义父的欢心,一次次压过季希容,直到那女人快发疯。脸上真的在痛,娇雨抚上了脸。
“那小姐指使夫君房中的小厮,日日向她报了行踪,倘去别处还好,要是离那人近些,必要怒火中烧几番吵闹。一日,那人竟敢栏下了她,只伸手让她看了看手上晶莹通透的玉镯,笑着轻道是她夫君所送。那小姐出言恶骂,只说夫君是瞎了狗眼没羞臊,竟被这下做娼妇蒙了心,却不料她夫君正在花丛后小憩,却听得怒气横生,当下一耳光,那小姐直跌进花丛里,伤了脸面。她夫君往后更是不看岳丈面,再不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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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上怎么端上了这汤?烫。可我不甘,不甘如此。胸中的怒火又燃得冲天,我还是放下了汤,“送去吧。”有人领命拿过,爹近日与夫君家有些关隘,他会来吧?只要他来便好,那女人怎么比得过我这千金之躯。他心头念着那边,那又有什么打紧,今夜,多打些粉。若是能有个孩子,我定要贱人滚出府去。。。
娇鱼烦躁中醒来,月上所说的仿佛刻印在了身体里,想忘也忘不了。她还记得那时怒火填胸的感觉,说不出为何对自己那样痛恨,正如月上说的,她真实的感觉到,梦里头也一再重复,就像自己成了季希容。
原来自己能将她急成那样。娇鱼轻轻起身,绕出屋子,来到庭院的花廊下,呼吸里挤满了初冬的凉飕,却怎么也平息不了那炙热的煎熬。她仿佛注入季希容的身体般听见煦的脚步,煦的呼吸粗噶急促,还有嫣红的嘴角上那得意的一笑。煦很粗暴,他的眼睛里掩盖不了厌恶,娇鱼觉得战栗的身体冰冷如冬,煦说,恶狠狠地不带一点温度:“你有个好爹。”煦骂,气极:“你连她一个指头也不上,无耻。”可是煦啊,他还是上了她的床,闭着眼睛做着他该做的事,确在嘴里骂骂咧咧地指责她,就好像他们只是在争吵,还有这更滑稽的事情么?
娇鱼才知,男与女原本都不像自己白日看见的那样,夜里,那是天翻地覆的世界,是她不能承受的事实——他们是夫妻,纵然,煦那样厌恶她,那样痛恨她,却还要与她做夫妻该做的事。
哦,煦,你为她奉献了(身)体,为那个你不愿为妻的人,却从不给我吗,给你说爱护的我,煦,我连那样粗暴的对待都不值得,出身,你真的介意吗。
娇鱼透不过气的悲伤,她身上残留着那些画面离去后酥麻又空洞的虚,那种古里古怪愤怒又欣喜滋味她尝到了,哪怕是假,哪怕是借助另一个女人,她厌恶的女人。快乐要季希容施舍,那时月上声音钻进耳里,就如她的身体潮湿着被一点点深入,没有痛楚,只有快活,她竟疑惑正被一个男子拥抱着。
风吹得她全身都冷,煦,你厌恶我,可娇鱼凄凄的笑起来,可煦你不知道呢,我在梦里次次与你在一起,享用了你的温存,却还是处子——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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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鸟啾啾的几声弱叫,娇雨辗转能眠,她记住了那潮水一样涌来的不甘,如果在月上的故事里,姐姐闯进了季希容的思绪的愤怒里,那她,娇雨便做了一回与季希容对峙的姐姐娇鱼。娇鱼那种深切的不甘仿佛一把拉锯在她心里割着,被季希容轻看的不甘,被煦逃避的不甘,被身份不明折磨的不甘,对一身才华却被视而不见的不甘。为何,除了出身我有何落人后啊?娇雨仿佛听见娇鱼心中深深的悲叹,她是那样骄傲,偏偏怀着那脆弱的希冀,姐姐啊,你我身上,已有刻上的命运!
她伸展了紧握着的手,那手上还残留着指甲划过季希容脸的感觉,她的头脑中一遍遍慢慢回忆起她仿佛附身在姐姐的身上,用手狠狠划过季希容那张精致艳丽的脸,指甲碰着了皮肉,吱溜的一声涩响,缓缓地掀起了脂粉,娇雨看见那红与白交杂着往下落,手上更涩了,指甲更入肉,血缓缓浸出,湿润了脂粉,一滴,一滴,慢慢地往下滴,渗入指甲缝隙的阻塞感,可那手却没有停,从容的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回到了胸前,指头被浸红,垂下来,仿佛女鬼。
痛快,痛快,原来姐姐就是这样将季希容赶回娘家的,姐姐压着她透不过气,她竟气疯了,骂道:“父王也不过是老糊涂,瞎了眼的老东西。”
王妃听见只说了一句,“媳妇,要我诉与你父王处吗?”季希容,如同被雷劈中,软软地跪在冰凉的石头上,生生忍了领王妃赏赐的一耳光,伤得都见不了人了。那伤娇雨未亲见,只知道季希容颜面无光,隔天立时回了娘家,直到死也未回来。
可是,死也就死了,为何姐姐又想起她来?连王妃都没问过一句后事怎么办。
难道姐姐对季希容这样死去也不甘么?娇雨害怕地拉起被子盖着头,她听见身内留下的那段身心爆裂的声音,那样的绝望如同那滑落水中的菊兰图一般就要化作了泥浆成为粉碎。娇雨死劲将胸口挤压着,为什么,身为女儿啊?姐姐——你连做女儿都不甘了吗?娇雨说不出的害怕,姐姐让她害怕,她一定会做出什么吧?一定会!娇雨拥着一身的不甘沉沉到天亮。
屋外,月上,轻轻掠过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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