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烯悬就看着水袖还在池子里洗,只米儿并几名宫使奉上了宫主之印,“迷天宫主遗令,若大人了结恩怨,则为宫主,巫祈当废。”

“参见宫主!宫主万福!”

宫人们的山呼响彻遗天宫,烯悬着黑衣长裙,登上了宫主位,回身,水袖已经消失无影,回首,饶、乎昭、幽琴、飞狩、鸣蓝、迷天都再无生息,只有她一人,在灯烛下留下长长的影。

“小绿。”她唤,小獌的蛋孵出条红色的蛇,很像龙刹,却偏偏被饶起名叫小绿,她失笑,却在想起饶与小獌时心上绞痛。

“宫主,”只米儿来报,“宫主那日带来之人还留在长蛇之林,守着具尸身不肯离去,也不肯进宫中来。”

玩儿,终于也是情错一生,饶恕我将你拖入这泥潭,却又无力给你自由,只因自由从来在你手中,我放你,你不走,鸣蓝留你,你不留,如今,你是走是留?

“随他去吧,叫人仔细照拂,莫叫他受苦。”

“宫主,尊使大人闹着要出宫去。”

“去做何?”

“去,合真派。”只米儿脸上尴尬着。

“合真派?温铭?”烯悬失笑,“温铭回去了?”

“哼!没回。可他不从!”水袖飘然而来,气呼呼坐在一旁,“宫主,快许我出宫去。想我千辛万苦将他救回,才好些了,说话也中听些了,那铜子他也收了,我摸也摸了,可他!”

烯悬憋着笑,“他如何?”

“他就是不从!”

“为何不从,莫非还是无意于你么?”

“呸,竟敢嫌我姐姐们。我一说已拟好了日程,几个姐姐轮着来,他可好,翻脸就不认人。”

“那你好生哄哄便是,何必出宫。”

“嗬,哄,我可不哄了,他敢不从,我上他合真派去见一个抢一个,给我姐姐每人分上俩,叫他不肯!我祸害他所有的同门师弟去,看他心疼不。”

烯悬笑,“那你去吧!”水袖一跳而起,谢过便走。

“告之温铭,将温铭也放出宫去。”烯悬吩咐。

深夜,烯悬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终于平静了,回身将那禁魂神石打成粉碎,风一来,散在半空中,亓息,你也自由了,她惆怅地一叹,遗天宫从此回复了普通的巫术,但高深的武艺依旧自保有余。

三个月就这样过去。

烯悬在深夜里巡宫,仿佛觉得身后那风的声音是他们的灵魂与她同在,那时她才不寂寞。

“宫主,第一道宫门外,被一群人闯入,遍地寻找只是找不着宫门。”只米儿回报。

“无妨,找不着,自然就去了,只是出入禁止便可。”

“是。”

烯悬捉过了小绿,喂食鸡蛋,“什么时候你才长大,宫门处是你那爹爹在守,等那些人走,我带你去见见。”

“小绿,我怎么觉得忘记了什么人呢?似乎挺重要,可重要怎的又想不起?罢了,想不起就随它去吧。”

冬季,一片冰崖,宫中却依旧温暖如春,风是暖的,水是暖的,天地都是暖的,可烯悬已经开始怀念宫外的冷风,冷冽而真实。

“小绿,随我出宫走走吧。”她搂起小绿。

“宫主,宫外那些人似乎并未走完。”

“怎么,还没走?”

“还剩下一个,竟是要长住下似的。”

“真是执着呢。”她想起温铭,笑了,也不知道他从是未从。

“如此,我去看看。”

长长的通道,烯悬在历代的巫祈像前矗立,在殿中进上香火,行至自己那幅画像面前,一挥手,烧尽。深夜,湖面上已经结冰,烯悬从升起的石台宫门而出,远远看去,漫天繁星,月亮半遮颜,风很冷,脚下的冰在脆裂,喀嚓的声音也让烯悬觉得心中畅快。

湖边,真的有一间木屋,看似粗糙,却是结实耐寒的样子,屋上积满了雪,灯光一点从简朴的窗棂里射出,照在外边的雪上荧光一片。

烯悬只觉得那灯无比的温暖,是个宫外的人呢,不像宫中的人,对她毕恭毕敬地供奉疏远,此时在宫外也没有宫中复杂的回忆纠结,就在这夜里,在这里,她多想有个人,有个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的人,静静地相伴,享受这活着的寒冷冬夜。

她轻轻地走过去,雪花落了一头一身,在近处,她侧耳听了听,仿佛没有动静,慢慢地,她行到窗前,踮起脚尖,屋里的暖雾朦胧了她的眼,屋内,一个靠坐在火堆旁的人搂着个盒子正睡着,那人着粗布衣衫,形容消瘦憔悴,那眼,那眉,那风流艳丽的样子却无一不是季祥枫的。

是他,是他,原来——是他。

是他在找她么?找不到,就这样等么?

烯悬突然发觉自己却根本害怕见他,她退后转身,远远地听见柴火爆裂的声音,添柴的声音,季祥枫沙哑的声音:“我还以为有人来。。。我这一生一次就只做一件事,如今就是找夫人。”似乎他拍了拍盒子,“放心,总会找到。”

烯悬逃也似的离开,似乎一生中从未这样害怕过,怕什么,她不知道。

她静静地在山崖上望着远处,为什么觉得血液都快寂寞地停滞在心脏里。

“宫主,莫分神,这异兽便要养成了。”遗天宫最深处,只米儿等人紧张的看烯悬滴血引封,异兽在那黑暗的幽洞渐渐骚动,久久等不到鲜血竟开始吼叫。

烯悬伸出的手微微一抖,鲜血滴下落进黑暗中,呼啦啦翅膀开合的声音,一只蓝色的兽鸟由巢穴直冲出来,往崖外飞去,越飞越高,那叫声回荡在遗天宫上,遗天宫众都抬头仰望,烯悬出现在崖顶,所有的宫人都双手抱胸而跪:“宫主赐福!”一片欢呼的海洋。

遗天宫每代宫主实力的象征,也是誓言守护遗天宫众的宣誓,烯悬用血液养育的兽鸟终于将她送上权利的顶峰,从此她对宫中众人有生杀的权利,从此她就是遗天宫的神,从此她就与迷天一样,高高地矗立在祭殿的顶峰上,看这片孤寂的山峦,日落月升,云散星隐。

可我,却想做那只兽鸟,飞向无边的天际。

或者。。。

“宫主。。。”只米儿忧伤地一叹,烯悬回神,她挥手,宫众们起身,分神了,将来路还长,还有很多的事,可最好一次只想着去做一件。她的眼中蒙上了黯然。

烯悬烦躁地在殿中走着,长长的黑色锦纹裙裾扫在冰冷的黑色玄石上,竟分不出彼此。只米儿的脚步无比温柔,她跪下,烯悬停住看她。

“宫主,那人,已经处置了。”

“什么?”

只米儿笑:“宫主,那人我下令处死了。”

“你。。。”轰,一个火球砸在只米儿身上,只米儿一闪,却依旧被伤了肩膀,“呵,宫主神威,只米儿死不足惜,可那人乱宫主心智,非死不可。”她咬牙道:“遗天宫的宫主只能为遗天宫而活。”

烯悬抽出游龙绞对着她狠狠一鞭,转身不见,剩下只米儿嘴角边愉悦的笑容,笑得久了,眼泪也流个不停,“迷天,为什么得到幸福的不是你?”

宫外的冰寒已经深入人的骨髓,湖面上的寒冰冻有三尺,一片刺骨的风穿过树林,传来呜咽的声音。没有光,他的小屋没有光,烯悬看见那屋子外立着三名遗天宫的宫卫,手上是尖利的魔器。

她缓缓走过去,仿佛已经看见季祥枫略带艳色的脸如雪一般的苍白,他的尸体如冬日的鱼一般僵硬,被利器戳穿。

“宫主!”三人行礼。她略过,站立在屋前轻轻推开了门,一片的狼藉,在那屋角的阴影中,什么也没有。

“宫主,我等奉守宫使大人之命,前来请此人入宫——”

“人呢?”烯悬打断他。

“逃进林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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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祥枫觉得肺部闷涨得难受,呼吸的冰冷空气叫他的肺也快冻结了。他依在树边,闭眼休息,等那些人走了,再换个地方,遗天宫果然在这个地方,他隐隐得意,总算找到了呢。

久到他快睡着,却闻到一股清咧悠长的香气,他起身寻去,远远的林子里,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女子低头似抽泣。

“姑娘,如何孤身在此?”

半晌那女子轻答,“奴家,迷路了。”

“这,姑娘家住何方?”

“住——在你家。”那女子一笑转头,瞬间消失去。

季祥枫醒过来,一阵香气溜走,那女子的面容仿佛是从前路顺和的脸,又仿佛是他梦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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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殿上,烯悬斜靠在上方的金座上,只米儿倔强地跪在黑色的玄石地面上。哼,烯悬起身,顺手抽出了宫主的佩剑,银光闪闪,清越的声音回荡在殿中,长裙扫过金座,径直来到只米儿身前,慢慢举起了刀。

只米儿猛地抬头,咬着牙:“宫主纵然要我死也无妨,只是迷天宫主一生唯愿遗天宫与日月长存。求宫主,莫贪尘世之情,切以宫务为重,莫——”

烯悬的刀已经挥下,鲜血淋漓,只米儿蜷着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负。。。他。。。”

锵的一声,剑丢在地,烯悬越过她离去。

长蛇之林,玩儿守护着鸣蓝的尸骨,那骨架已然发黄,半份腐肉也无,被他用银线绑缚着,每日他就那样抱着骨架子,静静地坐在树下,宫中的人前来照拂也不理,却道是已经疯了。

烯悬走过去看着他,玩儿却只看了她一眼,相对无言。

“我,该走了。”

风吹得发乱飞,“我曾许你永不相弃,可人就好比这风,今日吹到这里,来日要到哪里又怎么知道。”

她轻轻碰了碰玩儿的鬓角,“你若只想在这里——和她也好,宫中我也为你安排好。若是,终有一日你要走,也随你。”

她慢慢地退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走了。”转身带着一阵风离去,玩儿将那骨架抱抱紧,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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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不知怎么就扣开了门,季祥枫冷得转醒,门外一片白色的雪中却又一点与众不同,他也不知怎么就起身去看,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个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结冰的湖面。咯噔一下,他心跳,与那梦中的人一般模样。

“姑娘。。。”

半晌,那女子回头,雅媚的脸上轻柔一笑,“雨前兰可开了。”

季祥枫的嘴越开越大,最后竟合不上的开心,“原来,你这个样子!”他激动地走过去握那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

她抱住了他,轻轻在耳边叹,“回家。”

冷寂的冰面上,两人静静地矗立着,远山,湖面,森林,仿佛一副画,只在烯悬的背后,白色的衣裙一点鲜红渐渐浸透。。。

尾声:

只米儿醒来,浑身燥热,一只冰蓝的兽鸟正沾染了她的鲜血,此刻正兴奋地在殿中乱撞,她哭笑不得,烯悬将宫主位丢给她去,连这兽鸟也认了她做主人。

一干人进来行礼:“宫主万福!”

“前宫主退位,自毁灵骨,绝于遗天!”

只米儿按下那兽鸟,她终于走了,自毁灵骨——自己剜去了背上巫族的言咒灵骨,多么痛苦血腥的刑罚,往日只用在叛逆之人,可她,却对自己下了手。没了灵骨,她的言咒烟消云散,从此是可以与那人相守了。

从此她便与凡妇无异。

“从此她再不是遗天宫之人!”只米儿道。

客船上,季祥枫抱着虚弱的烯悬坐在船头,看着一江的星光明月,船慢慢地向天的那边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番外计划:只米儿番外。玩儿番外。水袖番外。烯悬夫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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