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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宽阔而坚实,是一座斜坡,战马可以直接奔上城头。
踏上甬道,他的步子迈动很慢,也很有力,像是背负千钧。布靴踩在干涸的泥土上,只有很细微的声响。
黄土夯筑的城墙历经岁月风吹雨打,表面已经坑坑洼洼,指尖传来的触觉,却是坚硬如铁,丝毫感受不到泥土的柔软。倒像是结痂的伤口。
结痂。他的脚步停下来。活人的伤口会结痂,不知死人可会?
他抬起头,午后的烈阳从女墙洒落下来,炙热刺眼,曾今历经血火的城头,看上去像是披了一层金甲。阳光裹挟着泥土的味道,迎面扑来,他嗅到了泥土的清香,还很炽烈。
视线模糊,他也有些恍惚。
晃眼的阳光中,他仿佛看到持矛肃立的守关将士。这些边军身着老旧的细鳞铠,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玄黄战袍也染上了土色,麻质的布料看起来是那样粗糙,腰间横刀刀鞘的棱角已经磨平,完全没有了本来的颜色。
甲士转过头,看到了他,侧脸的笑容和阳光一样耀眼,亲切随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他看到对方的脸,是那样粗糙不平整,嘴唇因为干涸而没有血色,嘴皮寸寸皲裂,仿佛随时都会脱落,跟老树皮一样。
老关老兵,老甲老刀,老的跟这个帝国一样,老的像这亘古无边的岁月。
乍然间,沉闷的号角声突兀响起,一队队胡兵从城外跃进关头,手持胡刀向守关将士砍来。他们像是荒野上饥饿的豺狼,发出嗷嗷的嚎叫,好像会吃人一般。
霎时间,横刀出鞘的蹭蹭声不绝于耳,阳光在明亮的刀身上一晃而过,分外刺眼,刀锋砍在铁甲上叮当作响,利器滑过血肉的噗嗤声接连响起,一蓬蓬鲜血当空泼洒,飞溅在黄土上,依稀可见热气。有人不停倒下,有人大呼大叫,人影幢幢。
汹涌的胡兵没有尽头,潮水般淹没城头,守关将士一个个倒下。他看到坐靠着女墙的老兵,至死都握着沾满鲜血的横刀,对方的头无力耷拉下来,没有闭上的双眼直直看着他,仿佛在说,守关,守关。
守关!
他浑身一震,双眸陡然凌烈,猛地一下拔剑出鞘,一步迈开,就要冲杀出去。
“你要作甚?!”有人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发出诧异的惊问。
他四肢一僵,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怔了好半响。面前这张脸如此清晰,连毛孔都看得见,又是如此熟悉,眼中的火热之色渐渐褪去,“张金秤?”
“你拔剑作甚?!”张金秤看了城头一眼,满是不安,甬道两侧,便是鲜衣亮甲的禁卫,一直延伸到城头,此刻全都握紧刀柄,神色不善,凝神戒备。
“剑子上城!”这时,城头响起一声响亮的传唤。
剑子收了剑,交给一旁的禁卫,长长吐了口气,收敛思绪,一步步走上城头。
这城墙高过三丈,底宽丈五有余上宽近丈。迈上城头,视野轰然开朗,蓝天白云映入眼帘,大漠黄沙尽收眼底,凌烈西风扑面而来,干燥炽热的边地热流,犹如滚滚洪浪,将他彻底包裹。
这里是玉门关!
剑子停下脚步,面容肃然,朝着城楼方向,拱手弯腰行礼:“拜见陛下!”
城楼前的土阶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正在对着塞外大漠饮酒。他只着了一件普通的玄色长袍,长发用一根发带竖起,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只是满头黑发里,夹杂着的那一缕白发,格外清晰显眼。
他的坐姿很随意,双肘枕着双膝,上身前倾,这样的姿势能让他很好的看见关外,剑子的话音落下,他随和的笑了笑:“免礼。”
这是一个看似平和的青年男子,但即便是再没有眼力劲的人,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不会觉得他是普通人。他随意坐在土阶上,却把土阶坐出了皇椅的意境。
威重如天!
除了大唐皇帝,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这般气度万千?
剑子心头微微一叹,默默念道:“久违了,李从璟。”
“过来陪我坐坐,若能同饮几杯,自然是最好。”李从璟招了招手,示意剑子坐到身边来。
剑子略微迟疑,便依言走了过去。对方身上有股格外的魅力,亲和热诚又不失大气,好似他提出的请求,没有人能够拒绝。接过李从璟递来的酒囊,在土阶上坐下,拔掉塞子,仰头饮下一大口酒,剑子忍不住感慨道:“多年未见,陛下还是跟在幽州一样,没有半分架子。”
李从璟对他笑道:“你是否想说,做皇帝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算古今独一份了?”
剑子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些年,他走遍江湖,也走遍了九州,当然不会怯场:“亘古以来,能与陛下比肩者,能有几人?”
李从璟看向关外,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悠悠道:“秦皇汉武。”
剑子微怔。
他听出了李从璟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古今多少帝王,也唯有秦皇汉武,是能够让朕仰望的存在。
李从璟指着茫茫大漠,徐徐说道:“玉门关,始建于汉。元鼎至元封年间,汉自酒泉修长城至此,设此边关险隘。后因西域特产和田玉,经此源源不断进入中原,遂有玉门关之名。”
“汉之班超,年四十而出玉门关,定西域三十六国。为常安诸邦,遂居此地三十年。其间平乱戍边,战功无数,以书生之躯,而立名将之功;又屯田施教,广播文化,以臣子之身,而立万世基业!终其一生,不曾东归。老来东望长安,思乡心切,然垂老之躯,不堪远行,遂上书朝廷,曰: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言罢,李从璟饮下一口酒,壮怀激烈,却不复多言。身为帝王,虚言无用,他应该做的事,还有很多,他要为这个帝国,倾注的心血,也还有很多。
剑子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心绪如潮,他一字字的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他眼神渐渐朦胧,一遍一遍的呢喃:“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李从璟看了失神的剑子一眼,眼神颇有些奇异,他缓缓道:“剑子可是张姓?”
剑子悠然一怔,眼眸里充满意外:“陛下如何得知?”
李从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着大漠群山,说起了往事:“宪宗元和年间,吐蕃攻陷安西四镇。安西大都护、铁血郡王郭昕,率部抵抗数十年后,皆尽战死,吐蕃兵锋直指玉门关。当是时,玉门关戍边将士,只有不到八百之众,守将张清流,将门出身,祖上戍卫玉门关,已历五代。”
“彼时,吐蕃以数万之众,猛攻玉门关,张清流为守国门,率部与之激战,半步不退,同时请求河西诸州救援,尤其是灵武朔方节度使,并急报长安,请求援兵。当时,安史之乱过去不到五十年,朝廷虚弱,无力派遣援军,而河西诸州,同样被四面侵袭,军力不存。”
“逾月后,朔方节度使上奏朝廷,禀明斥候所见:斥候抵达玉门关,已是吐蕃攻城第十七日,当时正值黄昏,夕阳西下,黄土雄关一片血火。守关将士尽皆战没,主将张清流手握黄旗,跪立于城头,竟是力竭而死。无数吐蕃甲兵,正自陈清流身旁,鱼贯而入!”
李从璟顿了顿,目光变得沉重,他长吐一口气,继续道:“玉门关主将张清流,至死不愿黄旗倒下。张氏一族,男儿无不从军,几代人的热血,都洒在了这贫寒边关上,几代人的坟冢,就葬在这边关之下!而此战之后,关内张氏一族数十口,上至垂暮老者,下至垂髫孩童,绝大部分死于乱军之中,侥幸生还者,不过寥寥数人!”
剑子攥紧酒囊,死死低着头,双肩颤抖,面色通红。
李从璟站起身,将酒囊里的酒,尽皆洒在城头之上。
丢了酒囊,他面朝西域,纵目远眺,语重如山:“汉朝开疆,前有耿恭面对匈奴大军来攻,死守金蒲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曾退却,留下‘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举!后有郭昕血战西域数十载,直至白发老兵尽皆战没于孤城!”
“这大唐的边关,这大唐的西域,这大唐的天下,洒过数不尽的英雄血,埋过数不尽的边军骨,流过数不尽的平民泪!这是属于我大唐的地方,祖祖辈辈都属于我大唐!朕,一定要用大唐的精甲,夺回属于我大唐的荣耀,以告慰先贤在天之灵!此生若不能遂此志,妄为大唐帝王!”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剑子,姓张名复疆,张清流之后人。
他陡然起身,向李从璟俯首而拜,语调铿锵,又带着浓浓悲壮:“神武的岂止汉家天子,陛下何尝会输给秦皇汉武?请陛下下令,让草民披甲,为我大唐,出征西域!草民一身热血,宁愿尽洒沙场,不求将功立业,只求继承先祖遗志!”
李从璟扶起剑子,长叹一声,复又面朝大漠,满腔壮志,说与皇天厚土:“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大唐自朕始,开疆扩土,平定四方,不凭女儿之身,只靠男儿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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