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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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您……找我？”拉卡·爱德拉进来之后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摘下还带着寒意的黑色斗篷，挂在房间角落的架子上，接着将腰间的佩剑取下来，轻轻放在窗边靠外的剑架上，才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需要单独和你确认一下，这样我才能放心。”

“嗯，我理解您的意思。”

“还是关于尼卡·爱德拉的。”我急忙收回凌乱的思绪，一边淡淡地笑着一边稳定住情绪，强迫自己保持呼吸的平稳。尽管如此身体还是显得很虚弱，我不得不退后几步倚着窗框站着，故作从容地仰起头看着拉卡·爱德拉，“相比起他最终的行为，我倒是非常好奇他最初的想法。哪怕只是猜测，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驱使他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

“爱德拉家族的现任家主之位……”

“还有吗？”

“自身的价值和存在感。”

“和上一个比起来，你似乎更满意这个答案。”

“对于有追求的人来说，那些看不到，摸不到的，才具备抓住的意义，更让人想要冲上去紧紧抓在手里，不是吗？”拉卡·爱德拉故意停顿，微微侧过头，透过玻璃窗上映射出的倒影，小心地观察着正在沉思的爱德拉家族现任家主雅娜·爱德拉，心里反反复复揣测她对待每一句话的态度。直到获得肯定，内心依旧忐忑的拉卡·爱德拉才敢试探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不是没考虑迈过那道线，说到底大家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明白什么时候该冲出去，什么时候必须退回来。这一点，尼卡·爱德拉永远不会真正明白。”

拉卡·爱德拉，你自己呢？一开始不是也和现在的尼卡·爱德拉一样盲从，什么都不懂，甚至都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失去了自己曾经拥有的。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资格摆出姿态评论别人呢？想到这里，拉卡·爱德拉暗暗低下头，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

“分析得很有道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合上双眼，在心里默念咒语，短短几秒就将父亲赠送的用来证明家主身份的佩剑艾斯亚召唤在右手的手掌上。拉卡·爱德拉虽然曾经见到过爱德拉家族前任家主博古斯·爱德拉手握艾斯亚，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艾斯亚。巨大的震撼使得他一时间愣住了，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被冰冻般站在原地。

“拉卡·爱德拉，你应该懂得规矩。艾斯亚，它拥有和爱德拉家族前任家主博古斯·爱德拉同样的的地位。就连这样的事情，都需要我耗费精力提醒你吗？”我抚摸着剑身，缓缓说道。

回过神的拉卡·爱德拉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急忙低下头，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十分诚恳地说道:“请爱德拉家族现任家主，爱德拉家族前任家主，宽恕我刚才的不敬之罪。”

“今天，我并没有要治罪的打算，只是想用最短的时间解决眼前的问题。所以你不用跪着了，先起来吧！”

“好的。”

“拉卡·爱德拉，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首先，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拿出艾斯亚，甚至还要重提爱德拉家族前任家主博古斯·爱德拉吗？”

“不知道。”

“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件事吧？”注视着站在面前的拉卡·爱德拉，我竟然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而是一开始就直奔主题。或许是因为我坚信，我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记……记得。”拉卡·爱德拉回答的声音弱小得就像个隐匿在房间衣柜里的孩子，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彷徨的双眼在黑暗中迷茫地探寻可能透过缝隙钻进来的一丝光亮，对他来说那是活着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可当遮挡在回忆前的迷雾悄然散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越来越凸显的时候，他渐渐变得不再拼命挣扎。到最后，即使完全猜得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依旧还是能保持沉默，等待也无所谓，因为他无处可逃也无处可去。

“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暂时还没有，况且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怎么说。”他的视线闪躲地回避着，同时又无数次想要停下来，那是奔跑到不得不麻痹疲惫的状态。或许，只有不断通过自我安慰补充缺失的安全感才能他的心多一丝平静与安逸。雅娜·爱德拉非常清楚，并不是拉卡·爱德拉否认事实，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事实。况且，那样的事实足够残酷，他接不住的。

“我相信，你已经在之前就察觉到了。”

“您指的是……”

“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感觉有些熟悉？相同的对立身份，相同的陷害手法，相同的考虑和顾虑，完美地推开最难的那道题，推给对手，这让我几乎可以肯定是相同的人做出的选择。”

“神族？是……但又不是。”

“我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揭开这道谜题的钥匙。”

“那是？”

“对于我说的每件事，每句话，你好像并不感到意外。但……这却让我感到很意外。”说完，我小心翼翼地把艾斯亚放在书柜二层的剑架上，转过身仔细观察拉卡·爱德拉脸上的表情，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也都被我看在眼里。“其实，你该比我更清楚，有些战争，可以避免，但有些战争，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偏偏我就是通过这个看明白了尼卡·爱德拉的想法，他不断强大的欲望驱使他往前走，不能听任何人的劝阻，而最后，他必须以最佳的状态获得自己想要的。那好，说了这些之后你猜到我拿出艾斯亚的原因了吗？”

“不敢随便揣测。”

“这一次，不仅仅牵扯到尼卡·爱德拉，还牵扯到禁忌的人类之血，应对起来实在不容易。我总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止是爱德拉家族和人类之间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您指的是？”拉卡·爱德拉满脸疑惑，显然还没有明白雅娜·爱德拉话中的玄机。

“假如只靠尼卡·爱德拉一个人的力量，你认为他有能力得到禁忌的人类之血吗？”

乌黑的云随着风在深沉的夜晚悄然前行，最终站到月亮前吞噬了它的全部光辉，可笑的是它竟然不感到愧疚，仿佛所有的获得都是理所应当。顷刻间周围变得昏暗起来，所有物体都像是被抽掉了颜色，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孤独地依靠彼此的线条从这一秒跨到下一秒。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拉卡·爱德拉即便是不断转换角度，也依旧无法看清雅娜·爱德拉的表情，但他却能强烈地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死死地锁定他，不留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有人类或者其他力量在暗中协助尼卡·爱德拉完成对您的陷害？可我不理解，他们那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在这之前我要先确认一点，最近尼卡·爱德拉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其实不能说是反常……”

“把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和你的想法说出来。剩下的，我自己来想办法。”

“是。”拉卡·爱德拉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我记得有个守门的侍卫提起过，前几天尼卡·爱德拉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据说是食物和衣服等，总之数量和原来比起来是较大的，不过因为身份的关系，不方便做详细的检查，就放行了。后来我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一直没有确定性的证据，没办法正式向您汇报情况。另外，尼卡·爱德拉被处罚之后我们马上就封锁了爱德拉家族对外的所有出口，也就是说……尼卡·爱德拉带进来的那些‘东西‘……非常有可能……还被他藏在爱德拉家族。”

“他们……究竟是来不及离开还是发自内心不想离开呢？”

“无论哪一种，我们都不能排除人类想利用自己的血液控制爱德拉家族这种可能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抬起手，强行打断拉卡·爱德拉的话，随后陷入深深的沉思。

“家主，我最初也和您一样，认为他不可能那么做。这些弱小的人类那么担心成为食物，更不甘心成为我们的食物，怎么可能会冒着死亡的风险靠近我们。虽然他们渴望得到我们的力量，但同时也惧怕我们的力量，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理由。而我们的弟弟尼卡·爱德拉，明明知道人类之血是整个爱德拉家族的禁忌，却还是什么都不顾地去接近他们，通过这么卑劣的手段获得禁忌的人类之血，他真的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既然人类还没有离开爱德拉家族，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吗？”

“家主，请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这一次我亲自带领队伍，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找出来。”

“好吧，那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去做。希望能早点解决，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在拉卡·爱德拉离开之后，我附身吹灭他刚刚为我点燃的三根蜡烛，疲惫地蜷缩在复古式的双人沙发上，紧紧合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剑架上的艾斯亚发出介于淡蓝色和淡绿色之间的奇异光芒，有节奏地一闪一闪，如规律跳动的心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