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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迟朗仍然准确地捕捉到了谢菲尔德的声音。

他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谢菲尔德将手从他的脸上移开了,转而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平,在他的手上放了一枝玫瑰。

那枝谢菲尔德刚刚从玫瑰园里摘下的玫瑰。

谢菲尔德再轻轻地掰着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指一点点弯上,让他攥住了那枝玫瑰。

“替我把它拿回去吧。”谢菲尔德笑着说,“我要去见见那位死灵法师。”

“不会有事吗?”

“没事的,他只是个无名之辈。”谢菲尔德握住了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意,“请你好好照看我的玫瑰。”

谢菲尔德朝着那影子处又看了一眼,死灵法师已经离开这里了,但能猜到他去哪里了。谢菲尔德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慢条斯理地朝着夜色中走去。

*

迟朗回到寝室时,先把枯萎的玫瑰丛花瓶里拿出,将这枝新折的花插了进去。

他的脑海里在反反复复地回放,那句“我的玫瑰”。

玫瑰啊玫瑰啊玫瑰,他现在看到玫瑰花都觉得心浮气躁。

人果然不能过得太舒适,太舒适了容易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在他解决了金钱的烦恼后,不自觉地,开始思考更深层次和更高远的追求。

迟朗躺在了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他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又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他先喝了一杯水,然后去洗了个澡,并且平心静气地看了一会书。

他又去躺下,然后又坐起来,做了一个眼保健操。

并且向他的眼睛虔诚祈祷。

求求你了,人都不在,你能不能不要浮现他的脸了!可争点气吧。

他一闭眼,眼前总浮现出谢菲尔德的笑容。无论是融入夜色里的,还是白天被阳光所映的笑容,都从近乎黑白的记忆里割裂出来,成为彩色的存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遇见的是谢菲尔德。

迟朗还是坐了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开始看书。

睡不着,迟朗想,我,好像,有点,喜欢他啊。

*

迟朗在寝室里待到了七点,谢菲尔德没有回来,他只能在寝室里留了张纸条,然后出了门。

外面晴空万里,所有的建筑物都被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微光。

真好看,就像谢菲尔德的发色一样。迟朗想。

他一边克制住自己继续胡思乱想的心思,一边慢悠悠地走到了学院外的钟表店。

据勒斯的要求,他跟着这里的一位钟表匠学习。

钟表店很小,只在一面墙上放了几座种,而在柜台上摊开了几只怀表,每一只都不相同。

在这个时代,手工做的怀表有种精致的美感。

店主带他到里间的工作台,由于迟朗前几天已经在这里学过理论知识了,今天是开始真正的动手操作。

他需要拿着镊子,再带上单眼的放大镜,从零件的打磨开始。

迟朗拿着这块怀表的时候,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的时间。然后他再低下头开始做手上的工作。

迟朗觉得很不对劲。

钟表匠还在向他解释着什么,他却一点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更准确的说,他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他能听到这只怀表上指针转动的声音,和它的齿轮间摩擦的声音。

迟朗再把表拿到眼前看,他的眼前呈现出了这只表的构造,从表盘到齿轮,所有的零件仿佛都变得清晰,只要他凝神,甚至能看到齿轮的边缘微微的不平整。

迟朗也理所应当地发现了这块怀表坏掉的原因,在某两个齿轮相接处卡住了。他拿着镊子,好像本能一般,开始做修复工作。

这种本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完全不用思考该怎么做。

然而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迟朗很快眼前又变得模糊,再一眨眼,怀表还是那个怀表,但他却再看不见任何的零件,也不能清晰地听见指针转动的声音。

耳边的世界又趋于嘈杂,他听见钟表匠问:“咦,你怎么已经开始修了?我还没有讲完。”

钟表匠探过头来,说:“你镊子放的这个地方是对的,只是……”

迟朗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他说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看了眼时钟,大概过了一到两分钟的样子。

两分钟,在那过去的两分钟里,他所经历的那个诡异的状态,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迟朗拿着这块表,完全无法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进入那个状态的。而他现在无论怎么凝神,也不能回到那种状态里。

这一天,迟朗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没能回到那种状态中。但他很清楚,在那短短的一分钟或者两分钟里,他能看清这块怀表的构造,也知道该怎么修好它。

而这个时候,他的动手能力却马马虎虎,修表的动作非常非常慢。

*

迟朗思考着这个问题回了学院,他先去了趟实验室,意外地发现勒斯换了身衣服。

勒斯这种长年不出实验室的人,衣服看上去永远脏兮兮的,这个时候却很整洁,他还梳了梳他那稀疏的头发,理着他的领子。

“您要出门吗?”迟朗问他。

勒斯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倨傲,他淡淡地回了句:“去歌剧院。”

咦?迟朗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见到勒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七天后……有一出很好的剧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迟朗觉得更奇怪了,虽然他之前也听谢菲尔德说过关于歌剧院的事,但根本没想到勒斯这种人也会去,还邀请他一起?

“不了,我这几天大概都要在钟表店里多待一些时间。”迟朗想早点把今天那个状态搞清楚。

“也好,”勒斯开始整理他的袖子,“早点把基础知识学好,早点进入魔法研究会。”

“魔法研究会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要怎么进去?”

勒斯又瞥他一眼:“年轻人,不要总想着向别人问,有些能自己弄明白的问题,就自己去弄明白。求知欲之所以是美丽的欲望,就在于他迫使你去探索知识。”

迟朗低下头,表示自己的愧疚之心。

勒斯总会说一些奇奇鬼怪怪的话,有些时候迟朗还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前一个问题不回答。怎么进去倒是可以给你透露一点,”勒斯打了个哈欠,“只要你能提出任何,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新奇的东西。无论是成品,还是什么猜想,被他们认可了就可以。”

勒斯说完这句话后,向他撂下一句“离开实验室时记得关门”,然后离开了实验室去歌剧院。

迟朗也没有在实验室里多待,他慢慢地走回寝室。其实他的心绪很杂乱,一会想着魔法研究会,一会想着勒斯为什么要去歌剧院,一会又想起了今天的在钟表匠那里的事情。

在这纷繁杂乱的思绪之中,他又想起了谢菲尔德,他很想把这些事情都和谢菲尔德说一说。

*

迟朗并没有在寝室里见到谢菲尔德,只有谢菲尔德留下的一张字条——“无论是谁邀约,这几天请不要去歌剧院。”

奇怪的纸条,而且出现在勒斯对他发出邀约之后,就像是谢菲尔德知道勒斯会邀请他一样。

迟朗还是更信任谢菲尔德的,他将纸条小心地折好,然后夹进了书里。

直到迟朗入睡,谢菲尔德也没有回来,而他早上醒来时,也没有看见谢菲尔德,但他确定,谢菲尔德是回来过的。

因为花瓶里新换了一枝玫瑰。

迟朗去了钟表店里,这一次在拿起怀表之前,他特意记住了准确的时间。然后他再拿起了怀表,意料之中的,他又看到了这只怀表的构造,耳边只剩下指针转动的声音。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做一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怀表。

但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他再次脱离出来之时,又看了一眼时间。

一分钟多一点点,除去掉一些判断和看表的时间,那他处于那种状态的时间,差不多是在一分钟。

迟朗将怀表放下,据他的判断,他应该一天只可以进入一次那样的状态。

虽然在那种状态下,他对于怀表可以用无所不知来形容。

但是一分钟有什么用呢?一分钟即使将一块表修好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福至心灵般的,迟朗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不只是对于怀表生效呢?

于是迟朗第二天的时候,去锁匠那里找了一把锁。在拿起锁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到了锁的内部构造。

虽然也只有一分钟。

根据他现在的信息推测,这种能力,一天只有一次,一次只有一分钟,对于锁和钟表都生效。至于对其他的机械产物生不生效,他还需要验证。

虽然不知道一分钟能干什么,迟朗想,姑且先把这种状态称为“机械时间”吧。

嗯,如果,只对锁和钟表有用,他就再把它改名为“锁与钟表的急速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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