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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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沅脾胃虚弱，野味儿吃多了烧心，吃了两口就放下签子，拿起案上的小刀，将果子切开，自己吃了一块儿，又将其余的递给姐妹们。

伸手的时候，衣袖顺着滑至肘部，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藕臂，弧度优美。

李鸾嫣然一笑：“那是沈家表姑娘，赵二姑娘。”

“赵二姑娘？”李承煦侧目。

李鸾脑子飞快，实话实说道：“是沈公爷的外孙女，听说一直养在沈家。不怪七哥不识她，她身体不好，没怎么出来。我这也是第二回见她。”

李承煦神色未动，抬手端起案上的甜饮，喝了两口。

远处的山上尽是一片绿色，一扫冬日的枯黄萧瑟。草长莺飞，暖意融融。

吃了烤肉，侍女捧来茶水给贵人们漱口洗手，挪走烤架，另奉上瓜果点心。

一众人待在河畔消食，不知是谁起哄，说要比射箭。

宋霁不知怎么来了兴致，绷着他的死人脸凑了回热闹：“陛下崇武，你们多习武术是好的，我有一张陨铁所制的弓，今日取来，给你们做个彩头。”

陨铁乃是“天外来石”，极其难得。用其所制兵器，锐利不可挡，一件难求。

宋霁把他珍藏的陨铁弓拿出来添彩头，众男儿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全都挤了过去。

赵沅姊妹几人也听到动静，沈如琰好动，当即就跑过去打探风声。

回来的时候，满脸兴奋：“阿姐，那边在比射箭，赢了的可以得宋二叔的弓。”

沈如溪不感兴趣，神色淡淡：“宋二叔的弓，自然是极好的。”

“那当然，那可是陨铁所制的良弓。”沈如琰道，兴奋又犹豫地望着几个姐姐妹妹。

沈如溪笑道：“你很喜欢？”

沈如琰道：“那当然。”

“那你还不快去比？”

沈如琰犹豫了下，吞吞吐吐道：“阿姐，你们帮帮我吧。”

赵沅嗤笑一声：“我这胳膊，恐怕连你们那张弓都拉不开。求我何用？”

沈如琰道：“宋二叔说了，男子和女子分开比，姑娘用木弓，轻便好拉开。”

言毕又低声下气，软声哀求：“咱们家人多，万一呢。”

沈如琰年纪小，不好颜面，缠着几位姐姐软磨硬泡，央她们帮忙夺弓。

姊妹几人被缠得没办法，只得被他拖着往人堆里去。

宋霁独坐一旁，沉着脸观看他们比箭。

该李鸾上场，她袖子用襻膊束上，挽起长弓，朝他羞赧地看了一眼。

便是这时，沈如琰拖着赵沅几人挤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喊了声：“宋二叔。”

全无方才在姐姐们面前的撒泼劲儿。

宋霁挑了挑眉。

“二叔，我阿姐听说女子也可以参加比赛，去争那把弓，她们也想试试。”沈如琰恬不知耻地胡编乱造。

沈如溪暗暗掐了他一下。

沈如琰忍痛，面上丝毫不显，怯声问：“可以吗？”

宋霁放下手中茶盏：“身子无碍了吗？”

他虽眼睛低垂，没看向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问赵沅。

沈家的姑娘都健康开朗，只有赵沅一个药罐子，常年被汤药泡着。

赵沅也知道，她柔声回答：“已经好了。”

宋霁盯着她，道：“那你去吧。”

沈如琰兴奋地命仆人送来襻膊，催促他们给赵沅姊妹几人束好宽大的敞袖。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尖叫，原来是李鸾射出了九环的好成绩。

女子目前的成绩里，就属她的最好。

王芙等人拥过去，不住夸赞：“郡主文可作诗作赋，武可弯弓射雕，不愧是当世女豪。”

李鸾神情高傲，目光从沈如溪脸上扫过，一脸骄傲。目光移到赵沅脸上，四目相对，却看到赵二姑娘脸色猛地一白，慌张地挪开。

赵二养在深闺，门都没出过几次。胆子比起她表姐，真小。见到几位皇子郡主挽弓射箭，脸都吓白了。李鸾如是想。

她轻蔑地笑了下，转身往宋霁身前凑。

沈如溪见她满脸小人得志的神态，忿忿道：“不就是九环吗？看我射个十环让她嘚瑟。”

她抓起特制的小弓，弹了弹弓弦，趁着上场前，试试手感。

沈如琰把希望都寄托在沈如溪身上。

男子和女子比赛标准不一样，男儿用大弓，距离更远；姑娘用小弓，靶距更近。今日参加猎宴的男儿太多，个个文武双全。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要从这一众青年中脱颖而出，太难。反倒是姑娘们，因为都养在深闺，能箭者寥寥，比起来胜算更大。

沈家姑娘闲来会习箭，三姐姐的箭术颇好。

她被李鸾一激，全力以赴，没准儿就能将那张弓夺回来。

等她上了场，利落地挽弓搭箭，“嗖”一声，箭头破开气流，直直地往靶子中心飞去。

令官道：“沈三姑娘，十环。”

又是一顿喝彩。

沈如溪舒了口气，睚眦必报地朝李鸾挑了挑眉。

李鸾气得吹胡子瞪眼，今日女子参加比赛是她提出来的。

彩头是宋霁的弓，所以她妄图争一争。

盛京的贵女们，习诗词歌赋，学掌持中馈，鲜少有学箭术的。再者，今日除了沈家的姑娘，其余都是她的小喽啰。沈家姑娘里，除了沈如溪，余下的一个药罐子，两个年纪还小。她赌沈如溪不会箭术。

至于男子那一头，有她六哥和七哥在，谁敢得第一？

向两位兄长撒撒娇，这弓不就是她的了？

如意算盘打得哔啵作响，没想到却是算错了沈如溪。

她唇角僵着笑，脸色却难看得很。

沈如溪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情愉悦地将弓递给赵沅：“试着玩玩儿。”

弓是专门为女子所制，弓背狭窄，开度小，体量轻。

赵沅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接触过弓箭。

此时握在掌中，动作十分生疏，拿起短箭，搭在弓上。

赵沅四顾了一圈，刚才沈如溪那一箭太利落漂亮，大家都在夸她，对于她这个来凑热闹的病秧子没报什么期待。

忽地看到靶子尽头那里站了个人，是李承煦。

前世的记忆一瞬间涌进她的脑门，这个男人利用她，害死了她，害得沈国公公府四分五裂，几近家破人亡。

她掌心发热，热血翻滚，握弓的手颤抖起来。

杀了他。

脑海中翻涌着一个声音。

此时沈家如日中天，皇室子息繁茂，李承煦是最微不足道的皇子，甚至……因他生母卑微，皇帝嫌恶他。

就算她“失手”杀了李承煦，甚至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热血冲头，握弓的手一松。

魏家公子在和李承煦讨论夏初南下巡游事宜，他无意间瞥到赵沅的目光，笑道：“七皇子还说和赵家姑娘不相识。”

“嗯？”李承煦侧目。

魏胥道：“她都看了你半天了。”

李承煦闻声回头。

一支箭，疾风一样射来。

那一瞬，李承煦本能地向下一蹲。

“啪嗒”一声，箭坠到地上，他惊魂甫定，定睛一看，见地上躺着一支完整的箭，却另有一支被这一支从箭尾劈开，然后截落。

气力不仅大，还需要掌握精准，稍有不慎就可能从李承煦的眉心穿过。

骄矜的贵门子弟们都被这一箭震惊，目光纷纷转向箭的来向。

宋霁起身，朝赵沅走过来。

李鸾出声吼道：“赵二，你想谋杀我七哥。”

赵沅如梦初醒，正要开口，就听宋霁道：“学艺不佳就不该出来胡闹，前方有人说射箭大忌，玩儿也得有个度。”

一言就将事情定了性，她不是要杀李承煦，而是学艺不精。

李鸾还要再说什么，转头对上宋霁的眼神，余下的话咽回腹中。

赵沅脸色苍白，额间有细密的汗，她低头垂眸：“是。”

“还不去给七皇子赔个罪。”宋霁微微拔高音量，沈如溪几人都不由自主脊背僵了下。

“是。”赵沅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真有几分做家长的威严。

宋霁领着赵沅到李承煦身旁：“七皇子可有受伤？”

李承煦道：“无事。”

他抬眼看向赵沅。

“七皇子，臣女愚鲁，险些误伤了您。”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柔柔，有几分颤抖，加上她雪白的脸色，让她看上去柔弱又让人生怜。

“我……我不是有意的。”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眼泪滚过苍白的双颊，李承煦突然就明白梨花带雨是何意。

他心里一软。

又想起顷刻前她的眼神，眼眶发红，带着恨恨。

他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她，怎么会有恨？

再看她哭得这么可怜的样子，他心中突然释然，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怎会故意杀他？

“我都没哭，你倒先哭上了。”李承煦道。

沈如溪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戏谑，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赵沅抬起泪眸，望向李承煦：“七皇子不怪罪我了吗？”

李承煦道：“既是无心之失，我怪你做什么？”

他拍拍衣服上的褶子，顿了顿，又道：“不过下回你要当心，我大度，不跟你计较，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赵沅抿唇轻声道：“多谢七皇子。”

“宋将军，刚才是谁拔得头筹？你的良弓可要易主了。”六皇子突然出声。

宋霁这才收回留在赵沅脸上的目光。

赵二要杀李承煦。

刚才那一箭别人没看清，他看得一清二楚，赵二虽手上没劲儿，准头有失，但那箭尖的方向对着的正是七皇子李承煦。

赵二放箭时的眼神他很熟悉，是对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