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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临。”江桓霖躺在地上,看着两人孩子哭得双眼发肿泪人一样,心脏骤缩越发绞痛,一股难忍的濒死感涌上来,他的嘴唇越来越白。

“爹。”江临一手抵着他的背,一手握住他的手掌,咽下泪意,低头在他身边,“再等等,大夫马上就来了。”

江桓霖遥摇摇头,看着他,江临会意俯身过来:“邹家那小子先走了,估计已经请到人。你表妹不愿参加你的婚礼缠着你姨母强要回去,我本来还怕你不高兴,现如今正好。你让邹明连夜去追,要她们避开大道往剑南道传信。”

一段话他说一句便咳一身,江临衣领颈边,皆是血沫子,瞧着甚是吓人,江临却浑然不觉,咬着牙点头。

“你阿姐接触的都是生意,不肯……不肯掺和这些,只有你了,只有你了……阿临,你要把持大局啊。”

江桓霖嘱托后事一般又在江临耳边轻声几句,瞿县三皇子这些都来不及说了,他的口齿越来越含糊,将一枚扳指塞进他手里。

“阿鸾……”他又道。

“我在,我在,父亲。”江鸾赶紧将脸凑上来,她难得叫他,竟然是在这种境遇之下。

“是我对不住你,原本孙家的那门亲也是……”他低低喘息,想起旧事又是一阵心绞,脸上表情微微扭曲。

江鸾见他不好,哽咽着摇头,替他顺着心口:“什么孙家王家,便是一直待在家又能如何……别想了父亲,别想这些了。”

“还有你娘……还有,其他的,我知道你也有所察觉,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曾和解,现在也不奢求什么。”

他深深望着她,忽然喃喃:“你和你阿娘,长得真像啊……”

“大夫来了。”齐憾一直等在门口,此事见人过来了,立刻将人往里送,那大夫还是从外头来的,一路过来,见这包围的架势,腿肚子都打颤,惶惶然有些不知所措。

先头兵卒往外去寻大夫的时候,齐憾想起这府上有府医的,可到了那药房才发现那府医早不知去向,怕是见事不好跑了。

她在药房没找到人,想着江桓霖的症状,飞快抓了两把治心症的药,回到厅堂门口,就递给兵卒:“你先煎,若一刻钟后大夫还没来你就端上来。”

那小兵知道这是重要犯人,也不敢推脱,赶忙下去了。

齐逍早出门去,与外头骁骑营的人扯皮,一时半会顾不上里头,也无心理会齐憾,这会儿大夫来了,齐憾索性将人往里带,一边叙述了症状。

那大夫听此惊了一跳,心症急梗啊,这里头也不知道拖多长时间了。

可是要命的病,到底医者仁心,他忙忙走进里头,那病人身边有两人围着,他赶忙上前。

“发作多久了?”他卷起左袖想要低下头去探看,却见原本半跪在一旁的一人,忽的抬手拦了一下。

“不必了。”江临抬起脸来,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里头隐着几欲嗜血的暴戾,“人已经去了。”

大夫本着医者的心,还是在几处关穴探看了。江临默默得看着,此时也没有拦他。

果然走了,大夫站起来,摇摇头,示意人已经死透再难转圜了。

江鸾的哭声低低传来,江临手抚着江桓霖湿冷的手背,脸上仍带泪痕,眼底却干涩无比。

“阿姐,别哭了。”他缓缓说着,手掌在地上撑了下,站起来,“父亲不喜吵扰,就让他安静地走吧。”

江鸾呜咽着,抬起眼,江临的脸色很沉,带着一种怪异的冷漠抽离,她低低喊道:“阿临……”

江临手抬起来抹了把脸,视线看向屋外。

齐憾就站在门口,因背着光,样貌就看不太清。

可他知道今日的齐憾格外动人。经由细心打扮,平日掩藏下的美如今全都展现在人前,她抹了脂粉贴了花钿,冰肌若雪,容颜如天边云霞绝丽无双,触目惊人。

这些,这一切,原本都该留在洞房之夜。可他却扯下了她的盖头,再无暇顾及其他,带着她跑出门去。

多么可笑,他就像带着一把他人的剑在手,到了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一声口哨,她便反戈刺入。

江临不知道是不敢看她还是不愿看她,自她身边走了过,出了门。

齐憾回身望向他,这一眼,再见便是三日后。

三皇子党重伤,江桓霖一死,朝中掀起巨浪,一旦没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能像他那样抗下巨担,在外压制各方,三皇子首先就要被反噬了。

剑南道那头也收到了江临找人快马送去的书信。

那枚扳指里头藏着江桓霖所有的秘密,他用最简略的语言写在薄薄两页纸上,塞进了扳指内侧夹层,江临在狱中看完久久不能言语。

这场博弈已经输了一半了,江临抵着墙坐在漆黑冰冷的监狱里头,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他喉头滚动,深深吸了口气:父亲,你要我把持大局,可却没有教我如何在这狱中把持大局啊。

江桓霖实在走得急,连后手都没有来得及备下。原本想撑着一口气,然而越是支持越是紧张,心疾来势汹汹便就此去了,走得十分痛苦。

齐憾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副场景,他身边还有几个贵公子,都是坐在那唉声叹气,江临是最沉默的一个,他的眼瞳越发黑深了,隐隐含着什么东西。

齐憾将吃食放在一旁转步走了,江临明明看到了齐憾,却也没有动。

可怜他吗?江临心中暴躁,看着其他人将那食盒拿起来。

“江临你要不要?”有人问了他一句,将东西递到他面前,江临明明知道他是好意,却狠戾失控地将东西摔在地上,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喜怒无常了。

他喘着气道歉,仰起头又有些无力地将手臂盖在眼上。

那人倒不介意的样子,看着他叹了口气。其余人皆面面相觑,江家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都是相熟的人家,这种时候也不必与他计较这些了。

齐憾从地牢里出来,外头日光刺目,她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她眼睛眯了眯没有抬手遮挡,只因那样会扯到伤口。

齐逍的声音暗沉沉自旁边传过来:“人见到了?”

齐憾转过头,看到他站在一棵槐树的树荫底下。

“总是躲在这种地方,你是见不得光吗?”齐憾凝视他,走过去道。

“我知道你怎么想我的。”齐逍听她这样说不由哼笑,“阴沟里的老鼠对吗?你不也是跟我一样么?”

他冷笑起来:“我早说过,我们就是一种人。”他言语挑衅,便是这时候仍不忘讽刺她。

齐憾默了默:“但江临不是。”他不是个恶人,至少……没有杀心。

齐逍的笑容渐渐隐没,停了一瞬,忽然重新勾唇:“你这样费尽心机同我周旋,可知此事过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什么样不劳你替他思考。”齐憾说道。

齐逍面上浮起一丝恼怒:“表妹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嗯?”

他的手扬起来,自她后颈抚下触到背上。

脊骨一侧长长的一条凹陷,齐憾吃痛,身躯颤抖往前,想要脱离他的手掌。

“乖孩子,很主动。”齐逍笑着,手滑下去猛地勒紧她的腰,将她箍向自己。

齐憾呻|吟一声,眼前都在发黑,齐逍手掌底下透过三层衣料渗出浓密粘稠的血迹,淡淡发黑。

打骨鞭,四十鞭,之于一道伤,打到见骨,一日之内她生生挨下了。

齐憾拧着牙,嘴里已经失口咬破皮,尽是锈味,她眼中依旧强笑着,声音轻轻却夹着股狠辣:“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我真是小瞧你了。”齐逍终于冷下脸,松开了手,齐憾几乎站不稳,踉跄了两下才勉强支撑。

“为着这事,呵,也是大材小用了。”齐逍深深地看她,目光如刀,像是要在她脸上戳出洞来。

“你以为你能用这个威胁我多久?一年还是两年?”齐逍转过身,后头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齐憾却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然拿齐逍背叛太子的事要挟,可太子也会倒,到那时,就算江临江鸾在外平安度日了,齐逍失了忌惮,一样不会放过几人。

她默然,道:“以后的事我不管,我只看眼前。”

“好。”齐逍背对着她,点点头,“好一个只顾眼前。”

便这一句话音落下,他提脚走人。

齐憾终于脱力般的跌倒了,坐在地上,她的手心湿漉漉的。

十二月一日大雪这一天,江临和江鸾被放了出来。其中有各方势力的博弈,也有齐逍的顺水推舟。

有人替他们安排了住处,江桓霖的尸骨也已经收了,不敢大办,草草下葬。

齐憾应下了太子的要求,要去做最险的任务,临走前,她想同江临告别,可想了想,好想又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见面,徒增烦恼罢了。

齐憾有些不明白自己了,明明断得干净,却总还想着凑上去。

她在转角处远远望着这小宅子的前门,很久了,没看到有人出来,回身的时候遇上了江鸾。

“你来做什么?”还没等齐憾反应过来,江鸾冷冷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终于虐完了,以后就可以甜甜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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