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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鸾安排送齐憾出城的马车很小,低调轻便,正好能坐下两个人。
与之并行的那辆却稍稍大一些,里头正有一名女子,歪歪倚着车厢半躺。她双眼紧闭,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正是李霁娴。
她今日不过是同诗社的女孩子们出来逛了一趟街市。刚被人群挤散,就给人敲了闷棍,当头套了麻袋。
她站得不过稍稍偏了一些,竟也没人留意,直到她不见了踪迹,众人才急起来。
麻袋里头劈头盖脸的,满是迷药的味儿,李霁娴浑身无力,喉咙也失了声,嗓子眼儿里跟堵了一团棉花一样。
她狠命咬着舌尖才勉强维持清醒,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汉子什么开|苞,什么接|客的话,直被吓了个半死。
到底是谁要害她,她近日只得罪了一个人,金芸……
晕乎乎得被丢到车上时,李霁娴的腰背撞到坐凳,咯了一下,痛泛上来,这才恢复了星点力气。
等人出去,车驶动,她方才睁眼,光是睁眼都费力,更不用说把帕子丢出去。一块帕子举了五六次才成功丢到窗外,她满身是汗,头脑累得更加缺氧,到底晕了过去。
然而外头人也多,并没人留意到那块帕子,被人带了几脚,翻转过去,恰掩去血渍,踩了几下,更失去了原本洁白的样子。
有个小姑娘倒是看到了,一手被她母亲牵着。小小的膝盖矮下去,想要捡,却被她娘一把提住:“说了多少遍,不要捡地上的脏东西。”
“哦。”她只好吸了吸鼻涕,乖乖地抬步跟着走了。
事实上,这一头的齐憾也只是恰好看到而已,否则真是难以触到里头的道道。
她想了想,刚要探头去同车夫说这事,又顿住了。
“跟着旁边那辆车。”齐憾临时改了主意,朝着外头说完一句,忽得又坐了回去。
外头的车夫没有质疑,也没有多的话,立刻应了。
同车的丫鬟倒是询问了起来:“怎么了?”
“不对,有些不对。”齐憾低低呢喃。
其实不管是不是李霁娴,那块带血的帕子大概率就是求救信号,表示着车中的人存在危险,亟待援救。
让车夫找人拦下那辆车简单,但接连出现的这些人,又使人心头的不安涌了上了。
感觉有些巧,怎么会如此巧。
会不会是假的呢。
齐憾坐着发愣,闷闷的车厢让人喘不上气。一直绷着的神经愈发抽疾,跨过某个临界点就开始疑神疑鬼。
为什么恰好被她看到,是不是临车的人一直在监视她,见她探头才把帕子扔出来。
毕竟她这头只有一个车夫和丫鬟,人手上腾不开,若要管这事,不是被拖了脚步,就是要被卷进事端里。
这个念头多少有些荒诞,可齐憾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除此之外便还有一个,韩星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一向来用功,想来是不会赶这种街市的热闹的。
齐憾脑中各种念头挤出,纷乱如雪,纠结如麻,她抬了抬手,想掀了帘子再往外再看一看情况,手颤抖了两下却又不敢,总觉得外头的某个角落有人在窥视着她。
坐在对面的丫鬟察觉到齐憾情绪有些异常,安慰似得握住了她的手,又用手帕拭了拭她的额头:“姑娘你冒了好多汗。”
丫鬟的手凉凉的,却没有让齐憾冷静下来,她猛然想起江临身上的温度,今早他的手掌还抚过她的发,问她要不要一同去。
她说,不去。
可是……他问的是什么来着,要不要一同去?但他似乎没说一同去什么,只是突兀地提到了她的叔父。
齐憾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因事先从江鸾那得知了静王洗尘宴的消息,便也不曾奇怪,在那时便下意识地接过了话头。
江临又是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齐憾呼吸有些窒住了,他不过是哄她的,实则还是在叫人盯着她!
而今日早间的问话,也不知是最后的试探还是临行的警告……
丫鬟见她额上的汗又冒出来了,朝着她伸了伸手,却被一把抓住。
“我同你换个衣服。”马车还在行进,车帘晃动,带入外头的丝丝的亮,光影纷杂中,齐憾握着那丫鬟的手说道。
齐憾的表情已经被逼得不太正常,可她的神经又在强行维持冷静。
她就是穿着这一身从江府溜出来的,既然还是有人跟着她,那暗地里那些眼睛大概都看到了。
“啊?”那丫鬟见她忽然这样说,还有些不明所以,“怎么?”
齐憾这头已经开始解腰带:“你听我的,来不及了。”外头的喧闹歇下,显然已经驶出了那截热闹地带,隔壁的那辆马车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得抓紧时间了。
***
角落的两个暗卫确确实实在跟着马车移动,转个眼的功夫,一直盯在视线中的车子一拐,不知怎么的撞上了旁边的一辆。
跟着的两个暗卫便也停了,看着车夫骂骂咧咧爬下来,两人惊讶得对视了一眼,大小姐家的车夫,车技不怎么样,脾气倒挺大啊。
不过另一辆车的两个大汉似乎不想同他纠缠,推推搡搡地道:“让开让开,把你车挪开,就不计较你的冒失了,我们这还有事呢。”
车夫架子大得很,怒气冲冲道:“什么叫你们不计较,你们不计较,我还要计较呢。”
其中一大汉看他们的马车不起眼,便不耐烦,像赶苍蝇一样挥手:“让你把车挪了,没听明白?”
车夫一看这样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身叫里头的丫鬟:“春南你回去,回去叫人来。”
那大汉嗤笑:“你们哪家的?还敢来触我们绕香楼的眉头。”
绕香楼是金陵出了名的花楼,有胆有靠山,那是什么单都敢接,这两大汉其实也是夸大了,他们也不过是拣点货过去供绕香楼选,倒还算不上绕香楼的人。
马车夫却毫无畏惧,不依不饶。车上这时,又跳下来一个小丫鬟,垂着头朝马车夫低语一句,鱼一样回身钻进人群里了。
两个暗卫都没放在心上,临车那大汉却急了,真敢去叫人?难道也是个有背景,不好惹的?以防万一,他还是使了个眼色,另一人便追了出去。
车夫赶紧去抓那人,也没拉住,想到适才姑娘说,这头事关人命,这两个很有可能绑了李家姑娘,便只好站住脚。
那汉子又一把拉住他的手:“诶,咱好商量嘛。”他虽然心中暗骂车夫不长眼撞上来,还端着这副做派,面上却仍旧和缓了神情。
齐憾早已灵巧地汇进人堆里头,只是后头那个还执着得追着。因那大汉块头大,人群中移动不便,两人便一直差了十来米的距离。
一名暗卫远远得瞧了瞧那头,似乎有些犹豫,另一名看他样子便道:“一个小丫头罢了,不用理会,管好姑娘这头就好。”
先头那人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齐憾急急忙忙跑着,一面略回头看后头追赶着的人,顺带观察附近的地形,留神那些胡同巷子。
再转头往前时,她倏然撞上了一个人:“抱歉。”齐憾来不及看撞到了谁,低头匆匆一句,就跑了过去。
这个声音……
被撞的正是韩星出,他今日也是恰好被同窗叫出来的,倒没想到会遇上齐憾。
她这副样子是去干什么?江首辅是否知道呢?
韩家最近被江临逼得焦头烂额,或许齐憾正好能做那个交谈的筹码呢……韩星出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皱着眉头,看着齐憾的背影,低声嘱咐了一声身边的人:“跟上去,远远跟着,知道她的位置就好。”
转过头,他又瞧见了后头明显在追赶齐憾的那个大汉,便示意小厮把他拦下来。
这一边齐憾再次回头,发现后面的那个汉子没了踪影,不知是甩掉了还是怎么得,她心中松了口气。
抬脚拐过个弯,她换了一条路,往城外走去。
约摸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天暗的深了,两个暗卫才察觉出不对,追出去的汉子和那个丫鬟都没有回来。
剩下的那个大汉同车夫两人已经吵上了几架,还差点打起来,这车夫也是会些功夫的,此刻两人乌鸡白眼似得干瞪眼。
那大汉软得硬的都用了,奈何被人家的马车卡着,对手看样子还是个狠角色,倒不太好下手,他迷药用完了,也没法了,只能耐心能同伴回来。
他也有些好奇,这车上的人是男是女,都这半天了,既不出声也不理会他各种隔帘喊话,十足得耐心。
终于,马车上有人下来了,一个男装的姑娘,那大汉打眼一看,愣了愣。
一旁的两个暗卫都暗道不好,被骗了,这根本不是姑娘,这才是那个丫鬟。
**
另一头,宫中的宴也进行了许久了,就在偌大的闲云池畔琼林院里头。
小厮上来汇报此事的时候,气氛正热,圣上不在,静王豪爽,内阁各大臣又摆出亲切拉拢之态,席间便推杯换盏,文人们敲盏颂歌。
江临远离酒宴,在池边听完了小厮的回话,险些将手中的酒盏碾碎:“好得很,齐憾。”
城门一过酉时就封了,现在已经戌时两刻,只恐怕她已经混出了城。
薄如蝉翼的白釉梅纹杯落到了脚下的草地上,江临脸色森然,咬牙:“去找”
小厮吓得发抖,连忙又道:“刚刚还接到一个消息,韩家的大公子似乎知道姑娘的去处,他说想见大人。”
*
见完韩星出,江临往外走的时候,意料之中得看到了江鸾。
江鸾看着他:“你要去哪?”
“阿姐不知道吗?”江临默了一默,“不正是阿姐送她出去的吗?”
他还是知道了,江鸾心道,抬眸望入他的眼眸,那里头结着冰霜。
江临神情有些冷漠,脚下却不停,步伐往外,一直走过了江鸾身侧。
“阿临……”她忽然开了口,“你要亲自去找她吗?”
“是。”他简短的回答。
似乎是叹了口气,江鸾的声音有些无奈:“你可知强扭的瓜不甜呢。”
“你就不怕把她掰断了。”
江临的脚步顿了。
只是片刻,他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唇角擦上一道难以掩饰的狠戾:“那就折在我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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