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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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徐来挂断电话，想了想，还是发了条短信给时郁。

接着手一扬，便将手机扔了出去。

重物垂直坠落，“咚”的一声沉入江底，沉闷而响亮。

现在是晚上时间七点整，路上的行人不太多，倒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

沈徐来站在桥上，叹了口气，说道：“乱扔垃圾，污染河道，万一被抓了这可是要罚款的！”

系统说：“放心吧，等他们把你捞上来你已经成一具尸体了，难道还能把你摇起来罚款吗？”

沈徐来说：“……”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系统问：“亲亲，准备好了吗？”

沈徐来点点头，目光扫过江对面高楼大厦的led大屏幕，上面正在转播颁奖典礼现场。

时郁演的那部电影果然入围了最佳影片，当镜头切到他面带微笑的脸时，沈徐来不知为何，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等等……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沈徐来说。

系统：“什么事？”

沈徐来说：“我忘记写遗书了！”

系统：“……”

沈徐来：“简行舟的巨额存款放银行多浪费啊，要不让琳达捐了做慈善也行……”

他掏了掏口袋，猛地想起就在一分钟前，他刚刚把自己的手机送葬了。

沈徐来：“……”

扔的时候觉得好酷炫好拉风，现在傻了吧！

系统说：“没关系哦，宿主离魂后，关于原主财产等具体事项，后台都会自动处理的。”

沈徐来惊讶道：“还有这种操作？没想到你们也挺人性化的嘛！”

话音刚落，就听系统提示道：“叮——任务进度打成百分之一百，任务完成，请宿主尽快弹出本世界。”

沈徐来翻过大桥栏杆，深吸了两口气，余光里是时郁上台领奖的画面，主持人给他递过话筒，时郁笑着接过，他好看的薄唇上下翕动，不知说了什么。

远处几名路人看见他的动作，反应过来就要冲上来拉他。

但沈徐来已经隔空踏出一步。

失重感陡然袭来，因为有系统在的缘故，坠江的刹那倒没有多少痛苦。

甚至他还有闲暇思考了一下，时郁的得奖感言会怎么说。

肯定很激动很高兴吧，感谢父母朋友，以及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也许，也会有他的名字。

冰冷的江水将他紧紧包裹，沈徐来闭上眼睛，感觉意识逐渐远去。

·

金龙奖颁奖典礼现场。

经纪人挂了电话，暗自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琳达的名字她在这个行业待了这么几年，肯定也是听说过的，否则她早就把电话挂了。

前不久简行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基本算凉了个彻底，他怎么会和时郁挂上关系？

……等等！

经纪人皱了皱眉，蓦然想起那次剧组杀青前，时郁匆匆忙忙赶回来……好像的确是在看到简行舟出事的消息后？

就在她犹疑不决时，忽听台上时郁的声音清澈响起：“……在此，我要感谢一个人，他对我的帮助和鼓励超出其他所有，而我之所以会踏入这行，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说这段话，也全都是因为他。”

主持人笑问：“看来这个人对你的影响很大啊，能冒昧问一下他是谁吗？”

经纪人额头青筋一跳，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时郁说：“他就是我的爱人，简行舟。”

经纪人：“……”

现场一片寂静。

经纪人重重扶额，叹息了一声：这辈子预感只准了这么一次，但她却希望不要那么准！

主持人笑容都僵了：“您是说……简行舟？”

时郁：“嗯，简行舟。”他笑了笑，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我很早就决定了，如果能拿到这个奖项，就跟他表白，他现在就在电视机前看着我。”

时郁抬头看向镜头：“行舟，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我——”

“时郁！”

时郁的话被骤然打断。

经纪人在侧台喊他，盯着手机脸都白了。

时郁转过头，然后看见她做了个口型。

他一愣，对主持人说了声抱歉，走到台边。

经纪人什么话也没说，把手机递给他看。

时郁只扫了一眼，表情瞬间就变了。

经纪人说：“刚才简行舟的经纪人还打电话找过你……”

时郁冷声道：“钥匙给我。”

经纪人懵了一下：“什么？”

时郁：“车钥匙！”

经纪人瞪大眼睛：“你现在要走？”

她本想劝阻，但见时郁双目通红的样子，还是松了口：“好吧，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开不了车，还是我送你去吧！”

和主办方沟通完，经纪人带着时郁离开金龙奖典礼现场。

时郁从出来后就一直在沉默。

经纪人有些担忧地从后视镜看他。

先前她不知道时郁和简行舟的关系，谁料刚知道，那个人却出了这种意外。

和简行舟那条短信一起发来的，还有一条紧急新闻：简行舟跳江了。

“时郁，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万一，万一事情是真的，答应我别冲动好吗？”经纪人说。

时郁盯着窗外，久久没有回答，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久到经纪人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时郁才坚定道：“不会。”

经纪人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不会”不是指他不会冲动，而是指那个新闻不会是真的。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刚才她就看见时郁一直在拨打一个号码，但那个号码始终都没被接通。

而且联系之前琳达那么焦急的语气……估计情况不容乐观。

但经纪人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她怕时郁会崩溃，即便他现在看上去很正常，但其实暗中有一根线在撑着他，要是这根线断了，她不敢想象时郁会变成什么样。

车子很快到了临江大桥。

两辆警车停在路边，围观的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去。

经纪人见时郁不管不顾就要下车，连忙说道：“我去问，你别动！”

时郁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再动了。

经纪人松了口气，这要是被人拍到时郁出现在这里，还指不定会被有心人写成什么样呢！

她下车问完警察，然后回到车上，轻轻说：“人已经送医院去了。”

时郁眼睛亮了亮：“他没事？”

经纪人没说话，她想起刚才警察对她说的话：群众报警后，我们虽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展开营救行动，但很抱歉，还是没能及时救援。

经纪人的沉默让时郁仅剩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他咬牙道：“哪个医院？带我去。”

时郁抵达医院的时候，琳达也到了。

她站在停尸间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只苍白的手越过她打开了门。

还没等琳达惊讶，时郁已经走进了停尸间，且直接反手锁住了门。

从颁奖现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郁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没有看到遗体前，他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希冀，然而在进到这间房间，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了无生气的人，他所有的希望和祈求都瞬间化为了泡沫。

时郁的力气好像一下被抽干了，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握住了那人垂在一侧的手掌。

真冷啊。

他想，沉入江底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时郁木讷地掀开白布，看见那张熟悉的容颜，一如记忆中那样好看明亮。

只是他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也不会对他露出笑容，他的胸膛不再跳动，也不会因为他的撩拨恼羞成怒。

时郁独自在停尸间待了很久，直到外面的人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啥事，让护士强行打开了门。

然而，当看见里面的一幕，琳达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放声大哭起来。

时郁和简行舟躺在一张床上，小心将他护在怀里，两人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都睡着了一样。

时郁经纪人的心脏都快被吓停了。

还是护士大胆，上前确认了一下，发现时郁真的只是睡着了，生命体征都很正常。

经纪人这才松了口气。

从刚才为止，她口袋里的手机就没有消停过，估计是公司领导打电话来质问颁奖典礼感言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

她拿出手机，果断长按，选择关机。

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张程鸣发文主动承认错误并向简行舟道歉，把当初骂简行舟的网友脸都打肿了；其次，新晋当红影帝居然在颁奖现场公开出柜，表白昔日影帝简行舟……

然而这件事还没尘埃落定，那边就传出消息，说简行舟跳江自杀了。

经过警察证实，简行舟生前已有抑郁倾向，再加上医院发出的一张病例单，上面显示胃癌晚期，这个消息成了压垮简行舟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选择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凋零逝去。

得知此事的琳达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她知道简行舟有胃病，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之前她也感觉到简行舟不对劲，要是她当时态度再强硬一点，说不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一大批网友加粉丝刚涌入简行舟微博，打算为自己之前的言论留言道歉，或表达对他们的祝福，人就突然没了。

所谓“人生五味，世事无常”，意外往往比明天来的更快。

这一晚，黑夜显得格外漫长。

无数网友在后悔和痛苦中度过了晚上。

等太阳露出脑袋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各家各户。

同时，简行舟工作室也发出消息，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底下评论全是“对不起”、“安息”、“我们错了”……等等留言。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话简行舟永远都不会听到了。

有网友将简行舟生前拍过的影片剪成了合辑放在网上，播放量瞬间破亿。

还有人把简行舟和时郁一起录的那档未能播出的一段综艺录像放了出来，以及时郁抱着简行舟在医院走廊的照片，哭着说我磕的cp再也发不了糖了。

“这两个男人一举一动都这么宠这么甜，我当初是瞎了狗眼才没发现吗？”

“好难过啊，我最怕这种剧情了，深爱的恋人阴阳相隔，留下来的那个该多么痛苦啊！”

“仔细看，时郁录制综艺的时候全程盯着简男神啊，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卧槽好虐啊！我又要哭了……”

“搞笑，当初黑的时候往死里黑，现在假惺惺哭给谁看？”

“呜呜呜，心疼简哥，愿天堂没有流言蜚语！还有……时郁居然是攻？卧槽！”

……

简行舟的葬礼没有对外开放。

参加的人之中，大多数是简行舟生前的朋友。

在这之前，时郁还抽空去了疗养院一次，见到了简行舟的生母。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她看上去已经像个正常人一样，正在和朋友谈论美食节目。

时郁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女人愣了一下，然后问他简行舟是谁。

时郁看着她没说话，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下脸颊，摸到一手湿润。

时郁离开了疗养院，驱车去了海边。

他在那里买了套别墅，还有个小花园，按照简行舟的愿望，养了一只猫一条狗，每天看日出日落。

时郁下车，慢慢走到门边。

今天那里还站了一个人。

时郁停下脚步。

那人转头看他，笑了一下：“怎么，不欢迎我？”

时郁拿出钥匙开门，从头到尾没有理过他。

陆思成说：“你真打算退出娱乐圈了？现在可是你事业的高峰期。”

时郁低头看了眼他的脚，冷漠地说：“出去。”

陆思成挑了下眉，后退一步，站在门外。

时郁说：“如果你是来劝我的，那你可以走了。”

陆思成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对他用情这么深，为了他可以放下芥蒂来找我，现在又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未来……”

时郁沉默着没说话。

陆思成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陆家欠你们的，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其实他早就知道张程鸣对他怀有异样的心思，只是没有在意罢了，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时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果断关上了门。

陆思成：“……”

虽然已经差不多料到了这个结局，但看着紧闭的院门，他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毕竟对于现在的时郁来说，任何弥补方式都是虚无且没有意义的。

因为他爱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

两个月后，琳达意外在工作室见到了时郁。

她惊愕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简行舟走后，时郁也退出了娱乐圈，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线里。

时郁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琳达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什么忙？”

时郁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想请你帮忙照顾这两只小东西。”

琳达随着他视线低头，这才看见他脚边还放着两只宠物窝。

琳达问他：“你……你要去哪？”

时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将猫狗连同别墅的钥匙一起交给了琳达，便转身离去。

琳达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哽咽的难受。

但她无法开口劝他什么，她知道，所有的安慰对于时郁来说都是如此苍白。

时郁走了。

刚开始，琳达还能偶尔收到时郁寄回来给猫狗的东西，再后来，她就完全失去了时郁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只知道他消失之前也带走了简行舟的骨灰。

就像那句歌词写的一样：和他爱的人一起，海角天涯，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