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柴桑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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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你似乎不太喜欢她。”池宁风一锤子下去,金红色的火星飘飞出来,炉中几乎熔化成液体的赤金更纯净了一分。
“不喜欢也很正常吧,毕竟她都直接在大家面前说她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唐淑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风箱,“如果池师兄是我的话,会觉得她很有礼貌吗?”
“可尹师叔也没有相信她的话,”池宁风安抚道,“你也没必要为秦师妹生气。”
池宁风,过完新年恰好九十九岁,荆山派丰山之主,道号玄真,在锻造之术上有极高的天分和造诣。经过他冶炼的金属,只需三十年便可蕴养出剑灵,某种程度上堪称神术。
林宴和与唐淑月的佩剑都是池宁风所铸造,论辈分又是同辈,师兄妹二人自然与他格外亲近一些。两人偶尔会过来帮把手,或者说说闲话。
何况齐离暄如今也拜入了池宁风的门下,唐淑月自此多了两个小师侄,还是她带回荆山派的孩子。铸剑师收了先天剑骨为徒,怎么看都是完美的搭配。
“我生气并不是因为秦星雨的无礼,”唐淑月有些恼火,“我哪有这么小气?”
“那你如今在纠结什么?”池宁风笑出来,“总不会是因为林师弟没有提前给你通风报信,他不是会在意秦师妹的人。”
“和林宴和也没有关系。”唐淑月徒劳地解释。但池宁风向她挤了挤眼,显然并不相信。
最后唐淑月长长地叹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师父好像有事瞒着我。”
冲进崇明殿质问唐淑月的秦星雨固然失礼,但唐淑月注意到的是她看到自己那一刻脸上震惊的神情。像是认识自己,却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唐淑月扪心自问,她确实从未听过秦星雨这号人的存在,也从未见过她。对唐淑月而言,秦星雨的突然出现,和当初的苏染没什么分别。
唯一的区别是,苏染并不会指着她的鼻子,说自己才是师父的徒弟。也不会跪在殿上,说自己不认识唐淑月是谁。
“怎么是你?”秦星雨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谁?”唐淑月莫名其妙。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秦姑娘的师父应当是玉华,”清微真人阻止了她俩没头没脑的对话,“既然如此,不好好在琴鼓山待着,跑来我崇明殿作甚?”
“她就是师父之前送到琴鼓山的那位姑娘?”唐淑月想起来清微确实有说过这么回事,“送到那什么玉——玉华师叔那里?”
“玉华师叔?”苏染放下筷子。
“那论理我应当叫一声师妹了。”唐淑月算了一回辈分,“我还是头次当别人师姐,还挺别致。”
“你是我哪门子的师姐?”秦星雨大约是真的被气急了,伸手指向唐淑月,“明明我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你不是画上的那妖——”
“够了!”平时一向乐呵呵的清微真人断然出口呵斥。秦星雨的话被中途截断,含泪惊愕地看向清微。
在荆山派修行了这么久,唐淑月从来没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火,险些被吓得一哆嗦。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清微稍稍缓和了面上的表情,眼神却依旧很严厉。
“秦姑娘若是有话,不妨到殿内来单独和老夫说。”他推开碗起身,深深地看了秦星雨一眼。
“如果实在觉得冤屈,也不必大清早在这里大呼小叫。”清微真人笑了一下,“玉华是该腾出时间好好管教你的脾气了。”
“有什么不对吗?”池宁风问。
“当时秦星雨好像认出了我是谁,我不清楚她是怎么认识我的。”火光映着唐淑月的脸,将她的头发也染成金红。
“但是她的话被师父打断了,我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唐淑月松开了风箱,“师兄明白那种感觉吗?那个秦星雨似乎知道我什么秘密,师父却不想让我知道。”
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姑娘能让好脾气的清微发火,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本事。
“就离谱。”她这么下评语。
“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宗主呢?”池宁风说,“如果是你去问,尹师叔不至于还要编出谎话瞒着你。”
“池师兄倒是笃定,比我还有自信。”唐淑月苦笑起来,“我师父说的话,向来半真半假。他若是存心瞒我,我还能看得出来?”
“所以你是打算暂时不过问这件事?”
“师兄若是遇到我师父一般的情况,会因为后来的弟子对齐离暄和之之有所隐瞒吗?”
“这没有可比性,”池宁风宽解她,“我并不清楚尹师叔在想什么,但宗主行事必然有他的考量,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新来的秦师妹就疏远了你。何况秦师妹并不是他的徒弟,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如果你看到那位秦师妹便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以后还是少见的好。”他最后这么说。
我也想少见她,但目前是不可行的。唐淑月想。
排在队伍中的秦星雨似有所觉,抬头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不高兴?”林宴和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
“还好,”唐淑月收回目光,“我只是在想,你这次进入柴桑秘境,恐怕会很有压力。”
此次的荆山派为金丹期弟子组织的柴桑之行,其实多半是为了林宴和。他十五岁便以金丹后期击败金丹圆满,成功登上青云榜第六,本是前途光明人人皆知。
但四年过去,他依然停留在金丹圆满仍未结婴。青云榜第六的名次也依旧被他霸占着,既不前进一名,也不落后一名。
论理二十岁之前结婴的修士,有史以来都极为罕见。就算是如今的青云第一贺云书,结婴的时候也已经二十三了。但林宴和起点太高,修仙界不免对他抱有过高的期望值。
然而他却到现在迟迟不能突破,难免叫人有些失望。
唐淑月知道林宴和不能结婴的症结在何处,林宴和本人也明白,他们的师父清微自然比他俩更清楚。此次柴桑秘境打开,清微便将他二人打包扔去了去柴桑的队伍里,说是此次去柴桑若是不能突破,今年青云大比就不必去了,老老实实留在荆山派给他擦地板好了。
但唐淑月没有想到,秦星雨也在此次柴桑之行的队伍里,明明苏染都没有来。
“苏师姐早就结婴,无涯剑诀也已经修到了第七层,怎么看都没有必要。”林宴和懒洋洋地抱着他的佩剑,正是池宁风为他量身打造的九微,长三尺四寸。
柴桑秘境的历练公认对元婴以下最为有效,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进入秘境之后也会被强行压制到金丹期的实力,因此说是没有必要。
“所以你就不担心自己被比下去?”唐淑月弯了弯眼睛。
在苏染来之前,林宴和是荆山派理所当然的首徒,修仙界传闻中的天纵奇才。但他如今也确实只是个金丹期而已,而苏染可是实实在在的元婴。
“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林宴和弹了她一脑瓜,“给我三年,我一样也能结婴,不过是时间问题。”
“照你这么说,所有没结婴的修士都可以说自己只是时间问题。”唐淑月一时之间没躲开,当即顶撞了回去。
“那就看看谁的时间问题更短好了,”林宴和一脸正直,“比如到底是我先结婴,还是你先结婴。”
“你怎么能这么算?”唐淑月匪夷所思瞪圆了眼睛。
“大家不要再吵了。”一个温柔和煦的女声响起,原本在队伍中交头接耳的荆山派弟子闭上了嘴。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唐淑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转头看去,一位戴着紫金面具的女修士正低头和秦星雨说着话。面具掩盖住了修士的上半张脸,唐淑月只能看见对方嫣红的唇,和尖尖的下颌。
虽然不能一窥全貌,但显而易见是位美人。
“她是谁?”唐淑月的声音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你不记得了吗?那可是我们师叔,”林宴和有些诧异,“此次柴桑之行,便是玉华师叔带队,以免我们遇上意外出事。”
“玉华师叔?”唐淑月朦朦胧胧想起,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确然有这么一号人。
但那种违和感却始终挥之不去,像是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顶了熟悉之人的身份,最终出现在了这里。
“怎么了?”林宴和低声问她。
“她就是琴鼓山之主?”唐淑月不答反问。
“正是。师父其他师弟师妹都修习剑术,只有玉华师叔是音修。”林宴和注意到唐淑月脸色有些不对,“你是想说师叔和苏染一样,记忆里都没有她的存在?”
“不,我像是记得她,可我也记得我以前和师父说的话。”唐淑月否定了林宴和的猜想,“你可记得以前师父说,如果我能在十三岁之前达到筑基圆满,可以让我在荆山派空着的二十五座山中先挑一峰,留给我证道之后自立门户用。”
林宴和记了起来,清微确实曾在唐淑月年幼的时候如此戏言,鼓励她好好修炼。
“你是说,翼望山?”林宴和不太确定。
“翼望山只是我的第二备选。”唐淑月摇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当时和师父选定的,就是琴鼓山。”
如果唐淑月十三岁之前琴鼓山仍旧空着,此时又是哪里来的琴鼓山之主?
玉华真人终于和秦星雨说完了话,抬起头看向林宴和师兄妹两个。因为戴着面具,林宴和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看见对方抿唇,嘴角隐约带笑。
随之她向林宴和点了点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唐淑月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在了林宴和的身后。
不仅是声音,就连这师叔笑起来的眼睛,也与那人十分相似。但那人明明已经去世多年,想来如今早已成为了一架白骨,又怎么能出现在荆山派?
这个玉华师叔,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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