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世界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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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宴和不像唐淑月一般时常陪程溪时看些凡间的戏本子,自然不知道李莫愁和杨过是谁。但他也能从唐淑月的话里大概猜出那二人关系如何,唐淑月当然不是在夸他,而是在嘲讽他。
他当下便要伸手弹唐淑月脑壳,唐淑月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及时往后仰去躲开了那一指。
没想到林宴和半点不惊讶,手指顺势往下落在唐淑月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顺手擦掉了她嘴角的一点栗子粉。
“没大没小。”他肃容道,显出十分正经。
“你什么时候向苏师姐看齐了?”唐淑月清了清嗓子,学着苏染的腔调,“‘要叫他师兄,别没大没小的。’”
“她说那么多遍,也没见你记住,天天‘林宴和林宴和’。”林宴和在桌对面坐下,“我看你喊她的时候倒是嘴甜得很,一口一个‘苏师姐’。”
“男女不同,亲疏有别,称呼自然也不一样。”唐淑月把吃到一半的栗子糕放回桌上,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
“我不想吃栗子糕了。”
“那你要吃什么?”
“我想吃鸡丝包。”
“晚上吃油腻的容易克化不动,而且陈姨也睡下了。”
“我是修士,修士什么都消化得动。”
“师父不仅是修士,还快要飞升了,你看他不照样晚上吃得清淡。”
“师父是师父,我是我。”唐淑月不以为然,“我为什么一定要什么都跟师父学?”
“这话要让师父听到,他可是会伤心的。”林宴和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像真的看到了清微伤心欲绝的模样。
“对,就是这个表情。”唐淑月托腮看着林宴和的眼睛,烛光照亮了她的眼睛,明明暗暗如同灯火。
“什么表情?”
“你不是学苏师姐,也不是学二长老,你是越来越像师父。”
不管是下意识做出的表情,还是偶然做出的小动作,或者眼下这种把假话当成真话说的习惯。唐淑月想,若不是修仙界人人皆知林宴和的父亲板上钉钉是林震阳,应该会有许多人怀疑他是清微的私生子吧。
被自己关门弟子凭空编出一个私生子的清微并不知道唐淑月在想什么。夜深人静,许多人都已在晋宁村的客栈里各自安歇。清微却并没有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反而出现在了太行山和晋宁村的交界处,玉华真人的房中。
他来得无声无息,客栈内并无一人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上楼给客人送宵夜的小二只觉得脑后一阵清风吹过,回过头来只见走廊尽头的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月光从中倾泻而下,照亮了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地面。
小二摇了摇头,举着灯盏走到走廊尽头,将两扇窗合上。却没有注意到楼梯旁那一间天字号房的窗纱,被骤然燃起的烛火照亮。
“师兄远来辛苦。”玉华似乎早有知觉,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我当不起这句‘师兄’,”清微相当自来熟地在唐淑月坐过的地方坐下,脸上要笑不笑的,“你倒是乖觉,知道我要来。”
玉华低头笑了起来:“毕竟淑月是师兄的徒弟,师兄会戒备我也是在所难免。”
她知道眼前这位化神巅峰的修士究竟有多强,也知道他有多珍视那个半路捡回来的孩子。前世的玉华不是没有疑惑过,唐淑月资质在荆山派中排不上前列,又和清微无亲无故,师兄为什么要将她收入自己门下,做自己的入室弟子。
直到她来到这个世界,看清了唐淑月那张脸。本来和她前世所见到的唐淑月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似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原本近在眼前的答案,前世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仿佛原世界的缔造者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于是所有造物都自动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
“你似乎对淑月很感兴趣?”
“毕竟是声声的孩子,我对她有些好奇也是正常的吧。”玉华真人微微笑起来。
如果让荆山派几位长老听到,必然会对玉华真人的反应大为惊讶。琴鼓山之主玉华真人,俗名便是“声声”二字。但她如今提到这个名字,却好像在说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
“只是因为她是声声的女儿?”
玉华没有回答,反而伸手解开了自己那始终戴在脸上的半张面具。自她发觉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重新回到妖潮的前一年之后,玉华就再也没有将自己的面具解下来。
直到今天。
面具脱落,出现的是一张堪称倾城容色的脸。皮肤白皙细致如瓷,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如果在场的是林宴和,必然会对这张脸大为惊讶,随即对自己在柴桑幻境中的遭遇有所领悟。若是唐淑月看到,却只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想。
因为玉华的脸,和死去的唐声声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和唐淑月相比也有七分相似。不过因为时间的打磨,玉华周身的气质远比唐淑月更为成熟,透露出几分风情和妩媚。
“不知道师兄对这张脸,是否还觉得怀念?”她将面具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向面前的清微。
而尹青河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你觉得你很像她?”
“难道不是?”玉华真人反问。
如果不是,玉华便不会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忽然多了一个“声声”的俗名。也不会发现前世资质平平死得无声无息的师侄唐淑月,竟和自己长得分无二致。
但前世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显而易见,那个被自己代替的声声,便是唐淑月的娘。
“声声不是半妖,身上也没有树妖的血。”
“但她确实是唐淑月的母亲,”玉华真人笑了起来,“好在我不是。”
这个笑话其实不太好笑,因此清微也没有笑。
“我知道你想让我远离你的宝贝徒弟,实际上我和她也没什么交集。”玉华真人收了笑容,“我只和师兄你要一个人。”
“不行。”清微回答的声音很温和,但斩钉截铁。
“我还没说是谁。”
“谁都不行,”清微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何况你要的人到底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就不要再执迷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了。”尹青河声音沉了一点,“眼下我的徒弟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也不必拿你的记忆来要求他们对你抱有何种感情。”
玉华没有再说话,她盯着那两根燃烧的灯草,似乎在出神地回想过去的事情。
世界崩塌那一日,玉华眼睁睁地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那个林宴和在风中灰飞烟灭,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整座荆山派。大块大块的山体塌陷,陆地崩裂,刺眼的白色光线从空间的裂隙中挤了进来,越来越多,直到整个世界完全湮灭,在多元宇宙中化作一缕轻烟。
她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等她从睡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回到了妖潮的前一年。林宴和还活着,荆山派也没有被击垮,当宗主的依然是清微那个老不正经,每天待在他的崇明殿研究怎么折腾自己的徒弟。
看起来和重生之前没什么两样,除去清微的徒弟从两个变成了三个。林宴和也因为自己这一世的缺席,反倒和唐淑月颇为亲近。
至于那个唐淑月……
“淑月下午来我这里的时候,不小心被琴弦割破了手指。”玉华忽然开口。
作为音修,玉华真人的法器多为乐器,其中琴格外多些。同为音修的陆陵所持七弦琴,是以昆仑虚内一块神木制成,威力比寻常音修法器更强出十分。
“她可不会弹琴,怎么会被琴弦割伤手指?”清微察觉出哪里不对。
“正是因为不会弹琴,才会被割伤。”玉华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张五弦琴,银白的琴弦用天山雪蚕丝制成,确保根根足够坚韧和锋锐。
是一件杀人的利器,绝非舞台上娱乐贵客的玩具。
“当时她流了一点血,虽然只有一点,但我好歹算是半个昆仑虚出身,所以很快就闻出来了。”玉华真人看向清微。
“她的父亲,在她身上用了昆仑秘法?”
————
“我还是觉得那个玉华师叔盯上我了。”唐淑月摇头。
“你刚才还说觉得玉华师叔是盯上我了。”林宴和把热好的鸡丝包递过去,唐淑月从盘子里拣了一个。
因为刚蒸过一轮,这包子实际上是非常烫手的,但唐淑月就这么接了过去,大概要多亏她练剑磨出的老茧足够隔热。
“这两者又不矛盾。”她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火腿切成丁和萝卜丝混在一起炖出鲜味,鸡肉扯成丝之后和馅料混在一起蒸出肉汁,咬一口便能感受热乎乎的酱汁从舌根舒坦地滚到胃里。醉春风的鸡丝包确实是唐淑月非常爱吃的一道点心,和甜点相比另有一种风味。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她当时似乎非常想让我受伤。”
柔软饱满的包子被唐淑月握在掌中,越发衬出少女手指的纤细光洁。
“你被伤到了?”林宴和皱眉,“哪里?”
“没有。”唐淑月晃了晃食指,“多亏我剑茧够厚,不然当时肯定着了她的道把手指割了。”
“割你手指?”林宴和握住她手掌,就着灯光看了一下,确定没有破皮出血,“她割你手指干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问我要不要试试她新做的琴,我又不会弹,就在那边随便拨弄了几下。”唐淑月任他看,“结果琴弦忽然一动,就这么把我掌上的茧给削去一片。”
“不是很疼,就是火辣辣的。”唐淑月摇摇头,“难不成师叔想要我的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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