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归秦路（五）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乌云滚滚，离汾水河谷不远的天空一明一暗闷闷地闪着。那是雷电先驱而至。

天地间正蓄力着一场暴雨。

狂风卷着半尺高的野草,在平原上像涨潮的海面,一下一下冲击拍打着崖岸。

五匹骏马在其中竭尽全力地奔驰,他们的身后还跟着约莫二十余骑的追军。

嬴异人的面色教冷风吹得煞白,眼睛几乎都不太看得清的路。

他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臂,正一下一下挥抽着坐下的马匹，尽管这头坐骑在一天一夜的赶路中，仍然死命奔跑,可是嬴异人仍然不肯教它松懈。

不是他狠心,而是若将仁慈施舍给这畜｜牲,他便要将自己的命一同献出去。

在到达河谷之前,虽说也是风尘仆仆，但好在衣冠都很整齐,即使到了秦国，要突然见个什么重要的人物,他稍稍整理一下,便可笑脸去迎接。

可是到了河谷后,情势大变，为了逃避赵胜飞骑的追赶，他必须发疯一样地鞭｜笞着自己的坐骑。于是在这愈演愈烈地狂风中,他不免须发散乱。

甚至在他黑色的披风上隐隐能看见一排暗沉沉的血迹，那是在方才的河谷大战中，一个骑士教人砍断了脖子，溅在他身上的遗存。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仍然甩不开身后哒哒的马蹄，反而他感觉到马蹄声越发清晰。

“吕公！”嬴异人哑着声音，嘶吼一喊，恐惧表露无遗。

吕不韦的状况并不比嬴异人好多少，他想不到自己为赵政设下的重重阻碍，想不到自己抢得半夜的先机，还是教平原君赶上了。

然而不像嬴异人有所依靠，他可是没什么依靠的，如果这次逃不出这汾河河谷，吕不韦的下场就是一个字——死。那么他多年来的经营就将毁于一旦，世间不再有政治的吕不韦，而只有一个转投政治失败的商人吕公。

所以，当自己苦心经营的马队，一拨一拨地消失在身后，他并没有心思去缅怀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骑士们。

但筹码一点一点地消失还是让他十分忧虑。

倒如今，竟然狼狈地只剩下五个人，而且按照身后死追的二十多个人的速度，若他再找不出些力量去干预的话，一切就真得结束了。

于是，有些悲壮地声音响彻在其余四人的耳里，“身后两骑脱队！”

嬴异人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也觉察到了其中有着“困兽之斗”的意味在里面。

而在前面领路的李英听见吕不韦的命令后，眼中落下一滴泪，被风吹走，落在身下马匹的伤口处。

他们身后的两位骑士，却是无动于衷的。他们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所以当这“最后通牒”来临时，他们欣然领命，只是在这非常的时刻，他们没办法向吕公做一个正式的道别，没办法亲自好好地感谢吕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面具下的双眼已经通红，非常时刻，他们只能通过嘶吼让吕公明白他们的感激，于是，近乎嘹亮天空的声音，破风而出，“展开队形！”

嬴异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原先并驾齐驱地两驾，突然拉开长长的距离，并且蓦地停住了，像石雕一般。

嬴异人有些唏嘘，客仍然决绝地回过头，重新看向前方。

然而自始至终，从下令开始，吕不韦的目光就没有后退过，“公子！全力赶路!我们应该快和秦军铁骑会合了！”

平原君没想到在汾河河谷上，再一次栽在了吕不韦的手上。

由于马速过快，前面的几骑没有看清突然停住的两个人之间的长绳，因为陡然的冲击力，都被掀翻落马。

赵胜见状骤然勒马，马尖叫着嘶鸣一声，人立起来。两只蹄子在空中慌乱一踢，便重重落在地上。其他人也纷纷猛拉僵绳让自己的马停下来。

平原君回过神后气愤地抬手往前一甩，于是十几把□□搭箭齐射，瞬间，吕不韦留下的两个人被射成了刺猬一般，接着从马背上番然落地。

赵胜于是又是一个抬手示意，骑队重新出发。

然而这时候，吕不韦三骑早就不见了踪迹。

赵胜啐出一口血水，布满厚茧地手狠狠拉着马缰，此刻他近乎要疯魔一般，下了决心一定要抓住三番五次“戏弄”他的人，而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胸有成竹。

可是，当他坐下的马刚刚抬腿飞奔出去时，一面黑色烫金大旗出现在眼前，在风中凛凛地抖着，发出呼啦呼啦地声音。

身后一个骑士惊呼，“秦军铁骑！”

这一声，对赵胜来说，不下于当头棒喝。

他勒马停在原地，眼里满是不甘。

然而，很快多年的大起大落，让他很快双眼放光，“不过跑了一个质子，大不了我再养一个……或者两个。”

想罢，起皮的双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对着，仅剩十几个人的破军残队高声一喊，“回军！”

嬴异人和吕不韦被蒙武接到的时候，一从马上下来，就立即晕倒在地。

于是他们很快被安排着送进了温暖的行军大帐中。

昏睡了几天后，在随行医工的调理下，两人终于在同一天转醒了。

嬴异人睁眼看到的就是腰宽背厚的蒙武，他连忙从军榻上坐起，一把扑在蒙武身上。

蒙武也唏嘘地抱住嬴异人，“你受苦了。”

嬴异人听见这浑厚的音嗓，虽然早和记忆里那番少年音不同，可是他却仍然觉得莫名亲切，“蒙大哥！异人很想你！”

两个少年的知己好友，在这番场景下相见，便生了更多的感慨。可也许是感慨太多，而且毕竟很多年没见，于是在这番放情后，各自却又都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不放，相顾无言着。

良久，大帐内传出一声咳嗽。嬴异人回头一看，是吕不韦。

于是蒙武从原地站起，看向吕不韦，“吕公。”

吕不韦点点头，“蒙将军。”

蒙武低头看了一眼嬴异人，“你们二人刚刚转醒，且又几日没有进食，我现在去叫人为你们端来一盆热汤充饥暖腹。”说着转身迈步离开了大帐。

于是偌大的军帐内，只剩下炉火噼啪的声音与嬴异人和吕不韦两人。

他们在榻上坐着，双手放在被子里。

“吕公……”嬴异人吐出一口气，脸上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政儿和梁儿……”

一丝悲意从吕不韦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这时候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可虽然是宽慰的意思，却显得十分不合时宜，“公子不必担心。”

嬴异人眼里出现了亮光，“如何？吕公留了后手？”

吕不韦的笑终于僵在了脸上，他有些局促地收了笑，摇了摇头。

嬴异人见状喉间一哽，轻声一叹。

吕不韦也撇过头，重重喘了几口气，但随即，他将被子在身上裹得紧了些，望着嬴异人，“他们若被赵胜遇见，以赵胜的脾气，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公子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活着，总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嬴异人闻言露出一个惨笑，“我的儿子也要走我的老路么？”

吕不韦看着嬴异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公子回国之路，或许不会像公子这样艰难。”

嬴异人觉得吕不韦话里有话，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吕不韦，“吕公何意？”

可吕不韦摇摇头，似乎不愿说。又或者，吕不韦的话只不过是在安慰嬴异人罢了。

突然大帐内袭来一阵冷气，嬴异人往外面一看，原来是蒙武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大步走了进来。于是屋内三人，一扫脸上阴霾，放开手脚吃喝。

阏与城堡之中，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森了，虽然里面的炭火并不比蒙军大营的少，虽然他们是藏在石墙里避风躲雨——这比牛皮更加结实更加严丝密缝。但不是天气教阏与城堡里的将士寒冷，而是他们犯下的巨大过错，失的巨大败仗让他们心灰意冷。

当平原君领着那些残兵败将，浑身阴郁地踏上城堡时，他们的心头便被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云。

“赵克在哪？”赵胜一进门，就问向左右。

然而左右却都低下了头没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胜见状，气又有些不顺，“有什么话？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回平原君——赵克他，他死了。”

赵胜闻言高声道，“什么？”

左右撑着胆子，又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赵克在汾河河谷对战时，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赵胜本提不起来的心，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脸色一白，嘴唇微颤，“怎么死得？”

“被吕不韦扔出的短剑刺死的。”

赵胜听了，双手握拳，一声高喝，“把吕不韦的儿子给我带上来！”左右听了连忙下得滚跌出去。

然而还未出门时，又听赵胜在背后斥喊一句，“还有那个下贱质子的儿子！”

赵政和吕梁是在树林里教正在打野的赵军士兵抓住的。

赵军惊异于，在这荆棘山岭，森严壁垒地阏与要塞竟然能发现两个小孩的影踪。

于是，就强硬地把这个两个小小的不速之客，带回了城堡。

没曾想，这城堡中有一个人曾在嬴异人府上做过客，见过其中一个小孩，正是嬴异人的儿子——赵政。

又因为其中一个孩子乱嚷嚷着，他们便又知道了另一个是吕不韦的儿子。

于是两个孩子又更加郑重地被关押起来。

等到赵胜一回来，便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谢天谢地，这终于让他不至于那么生气。

然而，此刻得知赵克死了，且是被吕不韦杀得，赵胜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这两个孩子便要成替罪羔羊，少不得要受一番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学徒第一次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另外，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或者感想，可以在后面留言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