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少年王子（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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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流，赵政一行的马车在街道上十分缓慢地行驶着,只比那些悠闲散逛的人的脚程快了几倍。

所以,假使有一个好事而又手脚灵活的人依着这个便利,突然地跳上马车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赵政一行的马车,今天便遇见了这么一个“无聊”但又透着点“机灵”的人。

车夫被眼前一闪而过的影子吓了一跳,忙扯马缰，道一声：吁----

马儿收住脚，在原地慌乱地踩了几步。

而马车因马突然的停止,车厢便顺着惯势往前送了一波。原本安然闭目的赵政因为稍显剧烈的晃动睁开了眼。

赵政皱了眉,赶在李斯起身前道：“小高子,出去看一看怎么回事。”

赵高收了手,答了一声嗨，身子便灵巧地钻了出去。刚一伸出头,便和那个不速之客撞了一个对面。

霎时间四目相对，

赵高原本兴奋的神色在脸上突然的僵住,而后又变成了一种惊讶。

那人也愣住,随即与赵高异口同声地叫出一句：“是你！”

赵政或许是见着赵高将半截身子藏在车厢里的姿势十分不雅,于是自己也起身，开了马车的小门。

及至看清马车上突然多了的一个人，她也觉得十分摸不着头脑。

倒是车夫清醒过来担惊受怕,高喊一声：“危险！”说着就要将来人推下马车。

那人既然不是个傻子而又身手灵活，所以没有半分犹豫的，他往马车里一钻。

马车门既然只是那么大的开合，且有赵政与赵高堵着,于是他这钻力，直接撞在了赵政与赵高的身上。

三人一齐倒翻在车厢里。

赵政的后脑磕在车底，因为几乎毫无准备，便十分的疼。

赵高也是一样。

“遇见你，果然没什么好事！”赵高没好气地推搡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龇牙咧嘴道。

赵政贴着车底，将身子从来人的身｜下移出。

赵政有点生气，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冷起自己的脸，只是仍旧不说话。她看了一眼赵高，觉得对方应该能将自己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

那人见旁边空了便翻身滚了过去。像个耗子似的，他极快地坐起。

原本警戒起来的李斯，因为赵高的话和赵政的态度，推知这三人是相识的。于是自己出去嘱咐了车夫几句安了车夫的心，接着便在一旁默不作声起来，而只默默地看着。

“嘿嘿嘿，我在万千人中能找到你们，不得不说也算是一种缘分，对不对？”那人感受到马车摇摇晃晃地重新行驶起来，放下了心。

“呸！孽缘吧！”

那人闻言笑嘻嘻地，“孽缘也是缘分。”他恬不知耻地自顾自点了点头，接着又补充道：“且还是那种纠缠不休的。”

这人笑起来原本是十分可爱的，只是赵高似乎天生讨厌这副面孔：“这是我公子的马车，你突然跳进来，又撞翻了我们，没礼不说--我告诉你，还可以治罪的。”

那人仍旧没心没肺的将笑纹挂在脸上：“在下王见秦，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赵高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上，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谁要和你这个半截身子入了牢狱的人做朋友？”话是这么说，但听到对方的名字后，她还是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

赵政对于赵高的表现有点失望，但随即想到这是无可指摘的，便只好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王见秦的眼珠转了转，发现马车上的三个人突然地沉默下来，觉得十分奇怪：“你们不问我要去哪里么？”

赵政像没听见似的，她撩了一下布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即转头道：“小高子，可以让车夫快些。”

赵高答了一声，便扭头去催车夫。

王见秦挤出一个笑：“你们听不见我说话么？”

赵高哼了一声：“怎么来的，怎么走便是。”

“不怕我摔断了腿吗？”

赵政终于抬起眼，眸子里是波澜无惊的神色：“我们没有这个打算。”

王见秦没听懂赵政的话，便只好将话忽略，而只问出自己心中关切的：“你们去哪？”

赵政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王见秦盯着眼前一张生硬的、冷漠的面孔，两年前的记忆浮上心头，她的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你变了好多。”

赵政闻言，心中一跳，扯了一个嘴角：“出了东坊，我们会放你下去--”说着抬眼看着面前的人：“--闻川姑娘，不必担忧。”

王闻川吃了一惊，随即摆了摆手笑道：“你的眼力还是不错的，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的公父是谁--天下何其大，我们遇见了两回，应该是很有缘分的。有句话怎么讲？哦，对，莫辜负天意。小兄弟，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赵高很想说：就凭你的身份，也想和我家公子做朋友？

但是，两年多的光阴，已经让她学会如何很快地将这话憋住。

“我还不缺姑娘这样的朋友。”赵政道。

王闻川也不生气，也不气馁，而是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你绝对缺我这样的朋友。你的身边绝没有我这样的人。”她颇为自得地道。

赵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没想过，我家公子的身份跟你不相上下？王城之内，有着尊贵身份的人何其多？”

王闻川的目光在赵政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又极快地瞥了一眼李斯，接着道：“我没觉得自己的身份多尊贵。武安君白起出身于行伍之间，最后做到了上将军的官位，受人敬仰。他并非先得了一个尊贵的身份，才受人敬仰。而是，他的才干让他获得了尊贵的身份，最终受人景仰。”

赵高嗤笑一声：“你一个小女子，竟然将自己比作武安君吗？”

听见赵高口中的“小女子”三个字，赵政微微眨了眨眼，心中微微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

王闻川浑不在意，她啧啧几声：“其实，我最不喜欢和你这样的聊。”

赵高立时怒了：“我这样的？你不乐意和我聊，走啊!走！谁他｜娘的想和你聊。”

王闻川又露出一个笑：“不过--虽然你说话抠字眼、有时候出口成脏、一根儿筋的，但好在坦诚直率，也是可以做一个朋友的。”

赵高气炸了肺：“谁稀罕跟你做朋友！我请您滚，好不好？”

王闻川笑了笑，像个笑面虎似的：“滚还是不滚，我想还是需要你家公子做主的。”说着看向赵政。

李斯却在一旁开了口：“姑娘的话很不好听，令人十分不快。小高子言语虽然有失欠妥，但姑娘你--失礼、失行、失言在先。”

赵高觉得这话十分的受用，于是又哼了一声王闻川，心想：管王闻川是谁的女儿，她赵高将来还是秦王的心腹呢！咸阳令算个屁！谁怕谁？

“姑娘自比武安君，又言小高子误解了你的话，在下很好奇姑娘自比武安君的本意。”

王闻川见这马车中最要紧之人搭理了自己，虽然语气冷淡。于是她自行加上了亲热，凑了上去，和赵政紧挨着坐在一块，勾肩搭背起来：“我并非自比武安君，武安君是秦国的战神。我可做不了战神。我只是想说交友不要看一个人天生就有的身份，而要看后天的他是怎样的。”

赵政皱了眉头：“那姑娘可比喻错了--你方才原话的意思是说武安君的后天才干让他受人景仰，半点没有提到交友的事情。”

王闻川笑出清脆的一声，忍不住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赵政的额头：“小兄弟，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不过，你想啊——一个人既然受众人景仰，那众人可不都想要和他做朋友吗？”

赵政闭了嘴，身边之人突然的亲近，让她觉得别扭。

可是王闻川肆无忌惮的亲昵，却让赵政体会到了一种许久未有体会到的感情。

她目光闪了闪，有些愣。

赵高叫出了声：“你有几十个脑袋？敢弹我家公子的头？！你知不知道--”

“小高子--”沉默的赵政开了口，阻止了对方的话头。

赵高睁大了眼看向赵政，“？”

“你先去外面坐一会儿，看看风景。”赵政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思。

赵高呆住，随即低顺的敛起眉眼，默不作声地钻出马车，和车夫坐在一起。

王闻川见赵高出去了，马车中空出一个地方，便准备起身坐在赵高先前的位置上。

赵政淡淡道：“那里是小高子的。”

王闻川，只好又挨在了赵政身边。

“离了你公父的身份，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交往？”赵政问道。

王闻川摆起惯常的笑，像个少年似的：“我虽然是女子，但我女扮男装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新奇玩意。我看过你没看过的，听过你没听过的。”

“你如何笃定我没有见过许多，去过许多地方呢？”赵政扯出一个笑问道。

“哈！不可能。”

“不可能？”

“你的样子，我能看得出来，也能分辨。定是常常待在家中，翻书的人。”说着，像证明自己猜测似的，她拿起赵政的手，摸了摸赵政的手指头：“小小年纪就磨出了茧——不无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