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少年王子（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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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没说话，可也没从对方那里抽出手来。

于是王闻川便仍旧自顾自地摆弄。边打量,边颇为疼惜地道：“这里还有好几道小口子。”及至摸到赵政的手掌,她突然眉心一耸：“你掌心里怎么还有道这么深长的疤？”说着抬起眼深深地望着赵政。

赵政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对方的问题她回答不了,而赵政又懒得扯谎,便只好更加的冷起眉眼。

“我记得两年前的你。”王闻川见对方不愿回答,便很快地转移话题：“你的脸那么生动。”说着又动手捏了捏赵政的脸：“现在像个小大人似的。”

赵政推开王闻川的手，“姑娘自重。”

王闻川咯咯笑了几声，“我收回我刚刚的话,现在的你仍然很有趣。有我这个朋友你不亏--呐,今日不要这么早就回家了,多没意思？跟我一起去东坊走一走,我带你去看好玩儿的。来东坊竟然坐马车，而且只待在里面也不出,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赵政词不达意地拒绝道：“你就不怕那些人来追你？”

王闻川的笑僵了僵：“这也被你发现了--不过，他们见不着我应该就会离开的,谁能想到我坐上马车跑了呢？没事,没事--为了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没什么的。”

赵政笑了一声。

王闻川的眼神一亮：“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我今日就带你去下下刀山火海。”说着便探出身子对着马夫喊道：“车夫，停停停！”

赵高又是一阵憋气。

王闻川拉起赵政的胳膊，吐出热情似火的话：“小兄弟朋友,走走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保证比那些汗腥味的竹简有趣多了。”

李斯终于在赵政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少年人的渴望和犹豫。

“我--我还是不去了，改日吧,改日。”赵政道，“既然姑娘觉得已经没有了危险，便从此处下。”

“什么改日啊？有句话怎么说的？嗯对！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最好。再说，我从这里走了，咱两恐怕往后要分道扬镳的，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呢！以后哪里找你去？”

“我是--”赵政皱起眉，虽然她有一个假的身份通牒，可是面对王闻川，她又突然不愿说出那个假名。

王闻川摆摆手：“哎呀，哎呀，路上说，慢慢说，这里去下刀山火海还有些路，咱们边走边说。”说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赵政拉了起来，拖下了马车。

车厢外的赵高见状连忙拉住了赵政的另一边胳膊，“你这是干什么？我家公子，不愿和你废那些路，你当街要抢人吗？”

王闻川脸上仍然挂着笑：“谁说你家主子不愿了？你这样阻挠，仔细回家后被教训去。”

赵政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一丝羞恼浮现在脸上：“好了，你们都放手，想给我分｜尸吗？”

王闻川和赵高互瞪一眼，都放了手。

李斯走了出来：“公子，你今日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在东坊走一走也是颇为遗憾，就当是散散心罢。”

赵高扭头望向李斯，瞧见对方眼中制止的意思，只好丧气地低下了头。静下了心，她开始暗自琢磨赵政自那人闯进马车后，一系列的表现与反应。

这么一琢磨，她不得不承认--虽然不愿意--王闻川似乎稀里糊涂地就抓住了她家公子的心。而这一点是她和李斯都没有做到，目前也没有办法做到的。

想起公子这两年来的变化，赵高的眼睛红了红。

于是四人离开马车，真正的在东坊里走了起来。领路的不是李斯，而是一个大了赵政五六岁、女扮男装的王闻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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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并没有直接朝着王闻川所说的目的地行进，而是在不同的小摊面前走走停停。

王闻川虽然兜里没有钱，可是胆子却很大，而且也很懂路数--至少比赵政懂些。

她自己见着新奇的，或者认为赵政会觉得新奇的，便将那些东西拿到手里打量一番，接着举到赵政面前，硬逼着赵政看。

赵政一开始总板着脸拒绝，但终归败给了王姑娘的锲而不舍，不过总是做不到在短短的辰光里转变自己。

走到一个奇怪的摊货边，赵政罕见地问了一声：“那些是什么？”

王闻川脸上的笑僵住，只反常地说了几个字：“几个丑面具，没什么好看的。”说着就要带着赵政走。

赵政却像是着迷了一般，停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打算，她转头问赵高，赵高摇摇头言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面具。”

“这些面具是做什么的？”赵政望着王闻川希望对方给自己解惑。

王闻川极不愿意在这多待哪怕一刻的辰光，她道：“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死人的玩意儿，看什么呢？找晦气吗？”

“死人的玩意？”

李斯适时地来补充了一句：“这是优伶的面具，专在人死时带上，在民间有驱赶魔鬼蛇神一说。”

“为何我和小高子都不曾见过？”

“这只是老秦才有的风俗，别地不曾有，且--公子回来不过几年，身边也没有人离开，不知道属情理之中。”

赵高在一旁感叹道：“真是奇怪，把这些东西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

李斯笑了笑：“东坊货物齐全，卖什么都是不足为奇的，只为符合有所需的人。”

赵政看着王闻川刻意拉开的距离若有所思，望着对方的背影，她心里生起了疑惑。

“先生，买下这个面具。”赵政又补充道：“用布包好。”

李斯和赵高都觉得十分奇怪。

“公子，此举恐怕不妥--”李斯欲言又止道。

赵高也道：“公子，你买这个干什么？先生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东西只有在死人家作法的优伶才戴得，公子你买它干什么？”

“先生没带钱币吗？”赵政懒得解释，而只冷冷问了一句。

于是那个丑陋而又恐怖的面具便成了赵政在东坊买的第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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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闻川十分不解地看着赵政：“很多人对它避之不及，你竟然去买它？你的父亲是优伶吗？”

赵政摇摇头。

“我要是你的父亲，见着你买的东西一定会气炸了肺。”

赵政咬了咬唇：“那就不让他知道便是。”

“那你让你的那位先生离我们远一点，我怕找晦气。”

赵政点了头，“小高子，你去和先生说一说。”

赵高心里道了一声：完了，这丫头肯定给公子下了咒了，公子这么听她的话。

颇不情愿地走到已经在后面的李斯身边：“先生，公子让你走得慢一点。”

李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了笑，放缓了脚步。

“先生，我总觉得那个姑娘十分不靠谱。”

李斯望着前面两人肩并肩的身影道：“我们不跟丢了公子便好，其他的无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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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闻川领着赵政在一处屋宇高大的地方停下，屋宇上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赵政抬头一望，觉得这块牌匾都要赶得上官府名号牌匾的大小了。

“怎么样？是否很气派？”王闻川神气地问了一句，倒好像这高大屋宇是由她建造出来似的。

“山海经？”赵政哭笑不得地念出牌匾的名字。

王闻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倒真是个好学的小兄弟--这里的山海经，不是我们想得那部奇书。而是由着刀山、火海里各取出两个字，并称山海。至于这经字嘛--含义可就大了，你得自己去体会。”

赵政不知道王闻川是不是在跟自己胡扯，但王闻川做出的解释还是颇令她觉得有趣的。既而，对这个高大屋宇也产生了好奇。

取名之人若真按照闻川所言，估计也是有意混淆视听。

王闻川嘿嘿嘿笑了几声，“别在这干站着了，来！跟我进去。”说着又拉起赵政进了这“山海经”。

一进入这“山海经”，就连去过咸阳正殿的赵政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虽是一层的建筑，但空间却十分宽广。赵政心里默默估量了一下，从地面到屋顶最高处估计有三十尺。

在屋子的正中间有一条由着各处黑亮刀片组成的整齐的小道。小道并不宽，但却很长。在小道北向的尽头连着一个矩形的坑道，坑道里是烧得劈啪作响的火道，火道里不时冒出黑烟。

赵政耸了耸鼻子却不觉得这几乎密闭的房宇里有什么呛人的味道。

这间迥异奇怪的屋子里站了许多人，赵政看见已经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赤着脚从刀路上走过，又冲过了黑烟滚滚的火道。

“是不是很刺激？”王闻川低过头问她。

“他们的脚没事么？”赵政疑惑地问道。

王闻川眨了眨眼：“你看他们像是有事的模样吗？要是有事早哭爹喊娘了。”说着又拉着赵政走到一个木案面前，那里坐着一个一双胳膊支在木案上、正在假寐的人，“生死状呢？我们来签！”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二十）左右，赵政会成为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