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老套相见梗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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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武场上的侍从们倏忽间井然有序地退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字排开的长案,长案上方是高高的王座。

显然,这次校武对于尚武的秦人、对于刚刚经历惨败的秦人来说,意义是非凡的。

缓慢而沉重的鼓声配合着号角,在场中猛然荡开。

原本喧乱的人群随之安静下来,场中除了鼓声和号角便没有了别的声音。

秦异人和一班大臣在人群的注视下，匆匆而不失气度地快步走到案前坐定。

司礼大臣从中悠然走出，在场中立定。他高声宣读了王书,任命完蒙骜为主考后便从容退场。

又是一阵撼人心肺的鼓声,上将军蒙骜离开大案,步履间带着威严和肃杀的气息。在指挥台前立定,他举起手中的铜剑，高声宣布了校武的规则,接着眼神满是冷苛地补充道：“任何一方不遵号令或滋事干扰，立斩不赦！”话音一落,他便将手中的青铜剑用力地插｜入了面前盛装了泥土的将台之中。

场外围观的人都被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将的气势所震慑,纷纷端严了神情,连背几乎都挺得更直了些。

蒙骜满意这样的效果，点点头后又提高了声音道：“校武两考：一为兵谋见解；二为武学造诣。”顿了顿，他看向南面,沉声道：“应考三公子入场——”

伴随着秦人的欢呼、隆隆的战鼓声和呜呜的号角，三骑从南面入口飞驰进场。

不像王公贵族散心时的闲庭信步，三位公子气势汹汹地御马冲到了指挥台前，接着又猛地拉扯马缰,马儿们立即仰起马头，抬起马蹄，人立起来，马儿嘶吼，但马上的三人都神色如常。

秦人看见此景又是一阵欢呼，神色间满是激动。

苏盈玉的目光凝在三人之中身形最为高大的一个身上，但看到那人的面孔后，浓烈的失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

那人的身形和背影最是像他——也像极了他——可却不是他。

苏盈玉想走了。

“啧啧，想不到王子政小小年纪，便有了这样的驾驭之术！不过王子成峤也十分不错！”

苏盈玉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一种奇异的直觉吸引着她，她无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另外两个身形相对瘦小的少年身上。

“公子连——”

“王子政——”

“王子成峤——”

三人依照年岁先后报上自己的名姓，而后异口同声地在蒙骜面前道：“前来校武！”

话音中气十足，很合秦人的口味，于是围观之人又是一片欢呼。

苏盈玉的心几乎要夺胸而出，理智上她知道站在中间的那一个不可能是她的夫君，不可能是宝儿的公父，因为那个人身形瘦弱，只是个孩子。而苏盈玉与赵政分别时，那个人分明已经有着成年男子的成熟和高大。

可在情感上，她却听见自己的心在低声呢喃：也许呢？也许……

这种说不分明的企盼让她抛却了一切的怀疑，成了一个只会等待答案揭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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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校考时必要做的事，这场关系秦国前途命运的武考便正式地开始了。

最为年长的公子腾第一个接受考验。

秦政和成峤则是转身退坐在一旁的大案，面对众人。

在第一项兵谋见解的考试中，十岁的成峤忍不住扭头低声地和赵政窃窃私语起来：“大哥，那个负责考校的蒙面司马很是眼熟呢。”

秦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松动，姿势也没有一丝的改变，她正襟危坐，但是嘴中发出了极低的声音道：“同老师学习了那么久，几日不见便不认识了么？”语气却颇有些调侃的意思。

成峤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秦政目不斜视又道：“此时不宜交谈，专心些。”

成峤闻言便也不再找秦政说话了。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也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了正在应对司马考问的公子连身上。于是，虽然赵政的皮肤较普通的秦国少年要白嫩些，但那沉稳的气息，配着锋利浓黑的剑眉，让在场的秦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小小年纪就有了君王的风度啊！”秦人后生似乎格外地喜欢秦政，自秦政一现身，他便不时地发表出一番积极的评论，他脸上带着笑望向了苏盈玉，但随即满脸关切：“姑娘，你——姑娘？你没事吧？”

苏盈玉的眼眶通红，泪水浸湿了睫毛，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可湿漉漉的目光却执着而倔强地放在了那个正襟坐在木案前的少年身上。

“姑娘？你看起来不太好——”秦人后生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要不要离开这？”

苏盈玉微微摇摇头，一出口便是压抑着的沙哑声音：“我，没事。”

而后，她便不再理这个后生。

她的心思彻底乱了。

她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

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庞，那么像他——

苏盈玉无法忍住自己的泪，一时间支撑着她世界的信念似乎在轰然间崩塌。

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不来找我？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曾说为了我，此生只愿做赵人，

却原来，都是骗我的么？

你应该也早已将我忘记了吧？

苏盈玉一想到那次从质子府离开的人可能就是赵政，心便一阵阵的刺痛。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不愿去相信。可是又忍不住自己将这个想法拉近了端详：也许，一切都是个阴谋。

苏盈玉露出一个惨笑。

离开我，你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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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有备而来的公子连在兵法谋略上被蒙面司马问得哑口无言，铁青着一张脸道：“纸上谈兵，无趣！无用！”

蒙面人一声冷笑，话语毫不客气：“选储君并非选出一个莽夫。”

公子连闻言双拳握紧，朝着蒙面司马晃了晃，像在示威似的：“武场上见！”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场。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场嘘声，虽然秦国之人尚武，但并非意味着秦人是见人就冲，拿着兵器就去厮杀的傻子。

原本虽觉得公子连胜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想着对方毕竟已经弱冠，且也有浴血沙场的经验，总归着能给他们开开眼，然而，公子连的表现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公子连虽然更加愤怒，但是心里却没有任何灰败认输的意思。他不信那两个从未上过战场上的孩子能回答出司马刁钻古怪的问题。

而在武艺上他又是自信的。

第二个上场的是成峤，他没有像公子连那样节节败退。对于蒙面司马的前两个问题，他应答的虽算不上漂亮和完美，但中规中矩。而这样的表现已经赢得了一些人的好感。

成峤自己也很满意，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大哥，便见秦政迎上他的目光，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成峤心里更高兴了。

“第三问——”蒙面司马又沉沉地开了口，

成峤立刻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新的问题上。

“马陵之战，庞涓为何败给同门孙膑？因由何在，请公子应答。”

“自是用兵不得其法。孙膑乃孙武后人，天赋异禀，谋划高深，兵法远在庞涓之上。”

司马闻言，对此番回答虽说不上不满意，但也觉得乏味无力。想起成峤平日里的表现，心知对方力所能及也只有这些，便点了点头，“王子成峤考罢，退场。”

成峤松了一口气，回到了案前。

“王子政应对。”司马话音刚落，围观之人便发出一阵欢呼，原本脸上百无聊赖的神情一扫而空，他们睁大眼睛，兴奋期待的心情溢于言表。

秦政从容站起，一身戎装衬托出别样的英气，混合着王室的高贵，令人眼前一亮。

“秦政在！”三个字，掷地有声。他几个干净的跨步走到了考场中央，受着众人的注目。

面具下的王翦勾起一个笑，随着第一个问题的抛出，又回归了一副冰冷的样子。只不过这一切的变化，众人都是看不见的。

“战国以来，何战败于不当败，胜于不当胜？”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下来的校场又议论纷纷起来。这个问题当真刁难，同先前成峤与公子连的几个问题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若说朴实尚武的老秦人心里将这个问题定为天问算不上有多大的效力，那么不远处君臣木案间的窃窃私语和惶惑摇头，恐怕也足以证明这个问题的刁钻。

成峤为自己的敬重喜爱的大哥提心吊胆，公子连则是幸灾乐祸。

一番哄闹过后，君臣百姓全都安静下来，他们一齐盯着场中的赵政，期待着这个神异少年会给出怎样的应答。

秦政仍旧泰然自若，他拱手应答，声音宏亮笃定，但又如山间清泉拂过人的胸膛：“长平大战后，秦国欲灭赵国反被六国联合击退，败于不当败。”顿了顿，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其时信陵君窃符救赵，六国联军大胜我国，胜于不当胜。”

两句一出，众人都没有透解其中意味，有几个胆大的忍不住朝场中喊问：“为何？说明白些！”

王翦心中也颇为好奇，便低声追道一句：“细细言明。”

秦政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而且这也不是卖关子的地方，又是一个拱手，他朗声应道：“长平之战后，赵军虽然惨败，丢失几十万大军，但我军也受了不小的创伤。战国之世，如此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实属谈不上谁更有先机。然而，先祖此时却执意继续发兵欲要发动灭国之战，最终给其余五国以联合名号。我军威力虽然有目共睹，令六国闻风丧胆，理应不当遭此惨败，但是仍旧连遭两败，何故？非兵力不敌，而乃孙子所言：庙堂失算。”

这番解释一出，众人脸上没有闻那种听到惊人言论的满足，而是若有所思。

他们想到了不久前秦国吃到的败仗。

“那胜于不当胜呢？”王翦问道。

众人闻听此言，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继续安静地望着秦政。

“信陵君窃符救赵实乃阴谋诡算，强夺兵权力挽狂澜，最终虽然获得胜利，但终究是个人之力。非军民所向，非联军强大。六国衰朽之势已成定局，虽得两胜，不过苟延残喘、回光返照。如此胜利反而让六国夜郎自大，助长六国衰朽势颓。故云胜于不当胜。”

观看此次校武的虽然秦人居多，但还是间插着几个来自其余六国的人。秦政的一番话，让他们都铁青了脸色。

简直狂悖！

但愤怒之后，又很快地垂下了眼帘。

有些事，并不是他们想要否认便可以否认的。

但那些事不是每个国家都会有的吗？

不是每个时期都会经历权力争斗么？

难道那些事就能促使一个国家的灭亡？

他们国力仍在，王公贵族仍喝酒取乐，哪一点是颓败了？他们同从前一样，也必将在以后依然如此。

王翦虽然赞同赵政的观点，也很有感于小小年纪的赵政就有此番惊人见解和预见，但是他也知道这次校武并不是只有秦人在看的。

于是点点头，临时想出了一个问题：“第二问：宋襄公笃行仁行道义，却兵败泓水，是否言明仁义为累赘？”

秦政闻言，收敛了眉眼。

“司马此问不甚高明。”

王翦挑了挑眉，“敢请王子指出。”

“世间有真仁义之辈，也有假借仁义欺世盗名者。宋襄公挂帅亲征却兵败泓水，非仁义之祸，乃宋襄公二失也。”

“敢问其详。”

“一失，不懂战法。二失，难为君王。”

“敌军无备不战，敌军半渡不战，阵势未列不战。此乃宋襄公原话，此三句使得己军错失先机，主动放弃天时地利，最终失去人和。此三者乃兵家必争之处也。一场对战，一方若此三者尽失，必败无疑。然而宋襄公却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着实可笑愚蠢。”

场中有些人在听见宋襄公的名号，早就喷笑。待听得此公的惊人言论，全场一齐哄笑起来。

还君王呢！连他们家中的狗都知道要先发制人。这样的人也确实“难为君王”。

“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假仁假义，欺世盗名，最终成为天下笑柄，相信不用我仔细言明，诸位便也知道此公为何‘难为君王’。”

此话一出，围观之人笑得更欢了，就连秦异人的脸上也带了笑意。

王翦见场中氛围已经调和起来，轻轻咳了咳，清亮了声音道：“第三问：当今六国之将，何人堪称秦军日后劲敌？”

秦政的目光蓦地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正了脸色，而后吐出了四个字：“赵国苏牧。”

秦政的回答大出秦国君臣预料。这个名字他们之中的有些人甚至没听过。

王翦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苏牧乃赵国边军将领，一直以来几尽在边疆作战抵御匈奴，从未进入中原，何以成为秦国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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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在心中打着腹稿，刚要说话，却闻见围观的人群中一片骚乱。

秦政的心跳了跳，下意识地往骚乱的中心看去。

一个黝黑的青年扶着另一个身形娇瘦的男子，男子的下颚和身上皆染了鲜血。

秦政对红色极为敏感，便忍不住将目光在那个男子身上放得长了一些。突然地，却见那男子抬起了头，目光和她相碰。

在看见男子的面容后，秦政呆住。

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赵满掏出手机：为什么你写的东西那么玛丽苏？

李亦亦：我决绝回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