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杀父仇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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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并没有让成峤死，死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但她不后悔刺成峤的那一剑。苏盈玉是放在她心尖的人,怎么能让折磨她的人安然无恙呢？

可是,成峤目下还是她的弟弟,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背上杀弟的名声,纵然这个弟弟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在确认苏盈玉无事后，嬴政从自己的宫殿离开，重重守卫把护着这里,才让嬴政觉得安心。

来到成峤住的地方,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天,成峤的伤情没有那样严重。只是伤口被纱布包住,躺在床上不能动。

成峤没想到嬴政这个时候会来看他。

嬴政看着床上那个面容憔悴的弟弟，心中一时有些唏嘘。

“好些了么。”嬴政在一旁坐下,问道。

成峤露出一个布满胡渣的笑，没说话。

嬴政望着他：“怪我？”

成峤摇了摇头：“哪里敢怪呢？”

“你回答我,为何要杀她？就因为她是一个赵国人？”

成峤没说话,英雄难过美人关,过不了美人关的君王是听不下任何贬低、中伤美人的话的。

“如果你真将我视作你的王兄，就不要隐瞒。”

成峤听见王兄两个字，笑容更加苦涩。在他心里,嬴政一直都是他的王兄，纵使旁人如何挑拨，他都不愿否认这一点。可嬴政不是这样。他说，他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手足,可是在见到苏盈玉受的伤后，他没做犹豫的便将剑刺进自己的身体。

成峤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眼神，那是含着浓浓杀意的眼神，无论现在的嬴政是怎么想的，成峤明白，那个时候，嬴政是想他死的。

同他一起长大，他视之为手足的人，为了一个赵国人，甘愿痛下杀手。

成峤觉得自己简直被嬴政伤透了。

他想永远都不去原谅坐在一旁的人，他不想和他说话，不想见他。

可是——

成峤做不到。

嬴政不只是他的手足，在成峤的心中，嬴政是那个，成峤愿意为之去死的人。

他爱嬴政。

但嬴政只爱那个赵国女子。

成峤只觉得肚子上的剑伤又在突突地跳着疼。

“罢了，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嬴政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成峤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像是从丹田挤出来的：“为什么你不愿意信我？”

嬴政愣了一下，而后沉下了目光：“你又何尝愿意相信我呢？”撂下这句话，嬴政觉得再待无益。

“谁能忍得一个将军的女儿平白无故消失这么多年，而没有半点消息。王兄安知那些不是骗人的把戏呢？”成峤觉得悲哀，他愿意全心全意地对待嬴政，可是人心不是长在肚子外面的，他长在肚子里面，旁人看不见，他也没法教嬴政看见。

他的话没能拉缓嬴政的步伐，没能留住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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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成峤的短暂会面让嬴政意识到，成峤的这次举动也许并不是受到华阳太后的指意。嬴政不得不感叹华阳太后地沉得住气。而华阳太后越沉得住气，嬴政就越知道，对方一旦出手，恐怕便是要死人——死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那日从夏太后得知父王死于华阳太后的毒手，嬴政便立刻地知道了一点——当下，她还没有办法主动将华阳太后推到断头台上。甚至——她只能让华阳太后老死。而不能用铁器去结束这个女人的生命。

她——杀不得。

因此，她的父王最后也只能做那样的事，去发泄自己的仇恨。

在濒死之际，自己的父王一反往日，频频下达发兵的命令，其中攻占楚国郢都这一命令更是令人费解。

如今，这一切似乎都得到了回答。

她的公父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但却给她留下了很多的线索。得知真相后的几日，嬴政在处理完一些公务后，都会去回忆嬴异人死前做得那些事。

原本让嬴政觉得无力和一头雾水的事情，如今也有了眉目。

老内侍，让母后喂药，攻占郢都，抓住扁环，溶血辨亲，让她拜吕不韦为仲父——

父王的怀疑并不是无端的，也并不是昏聩了的人疑神疑鬼。

“永远不要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嬴政回忆起嬴异人对赵姬的态度，心里觉得唏嘘。父王没有骗他，父王也没有在说胡话，他的死，同她的母后不是没有干系。

相反的，是她的母后用那些话骗了自己。

甚至，自始至终都不是她的父王对她的母后存了杀心，而是自家的母后对父王有了杀心。自己的父王，自始至终都不愿伤害自己的母后，哪怕知道他所爱的那个女人背叛了他——

父王之死，并非死于华阳太后一人之手。

在那样的时刻，自己的父王仍旧特意嘱咐让老内侍陪葬的话，其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老内侍是华阳太后的人。

这是嬴政后来派人调查发现出来的。

老内侍是大父在父王回秦之后，赐给父王的。而这背后真正的赐予者却是华阳太后。老内侍是华阳太后的人。

可是老内侍却掌管着父王的衣食住行，而在这衣食住行里面，想要用毒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然而，纵使这毒如何的高明，最终还是被扁环看出。

在扁环的暗示下，父王恐怕也能意识到自己的病来得那样不同寻常。

而那个时候，父王还没有觉得疲累，他是有救的。

稍微的想一想，恐怕便能猜到这是出自谁的手，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可华阳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好回答了。

嬴政的祖父秦昭襄王死后，不过几年的时间，秦国便死了两位君王，且这两位君王都是病死的。真要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恐怕也没人信。

华阳太后的目的很明显——杀君乱政。

这么一想，简直恐怖。

当今乱世，细作虽然招人讨厌，但几乎每个国家都有，然而楚国的细作竟然深入到了秦国的内部王廷。

父王那个时候不可能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可是他却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处理那件事。华阳太后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那些事虽然在猜测的时候显得理所当然，可却拿不出证据。

父王只能暗中将危险清楚。

可父王的动作已然打草惊蛇，如果——母后真得是爱父王，那还好说。

可母后并不是。

嬴政记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吕不韦发生的事。那个时候，赵姬朝吕不韦抛去的那个眼神，她永远也忘不了。

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和引|诱。

可那个时候，父王没有半点意识到。而她也由于某种顾虑，没有将真相告诉自己的父王。父王说人心会变——可她母后的心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有些人为了权力暂时地放弃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可是等到时机成熟或者有了新的契机，他们因为那种放弃，要比普通人生出更多的贼心，去满足自己曾经抛弃的欲|望。

对华阳太后警戒万分的父王，又能从哪里会被人击溃呢？

母后和吕不韦的秘密，就连民间都有些闲言碎语，华阳太后要求证这样一件事实在太过简单。

而一旦被抓住了那个把柄，母后和吕不韦便只能站在父王的对立面。

嬴政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父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心。

被所爱所敬所信之人背叛，那种感受确实会击败一个人罢。

所以，父王才会觉得累了。才会轻易地掉下眼泪。

才会，告诉她那些话。

想清楚了这一切的嬴政，并没有感到半点的轻松，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要做多少的事。

华阳太后在秦王宫中看似是个孤立无援的女子，可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

她的目的很明显，行动也很笃定，她的身后有一个楚国，而在秦国的朝廷，还有一些残留的芈氏贵族，其中有几个在军中还有些威望，而在秦国的王宫里，还分布着一些说不清的她的耳目——而她身边似乎就有一个这样的人。

仅仅靠一人之力如何能完成这一切呢？

她的父王不可能对此没有半点怀疑和探究。

事实也证明嬴政猜测得没错。

她的父王确实做了调查，而调查的结果并没有随着她父王的死消失。相反的，她的父王为她留下了这些人，留下了这些结果。

誓死为秦国君王效忠的不光有秦军铁骑，还有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暗卫。

而暗卫的秘密只有历代秦国君王知道。

只有成了秦国的王，才有资格继承这些暗卫。

这些暗卫并不依靠什么爱情对秦王誓死效忠，他们有一种魂，不惜命的魂——就如吕不韦曾经有的那支马队。

早在嬴异人死前，暗卫便被命令要将这个秘密保守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嬴政。

而嬴政主动的发现，让暗卫意识到，时机已经到了。

嬴政看到了她的父王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

而信里的内容同她所想，大体无差。只是从信里面，嬴政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反秦机构。

这个反秦机构在六国都设有，里面的成员有老的也有年轻的，年轻的大体是一些没头没脑的热血青年，老的也是鼓动这帮年轻的人——都是各国朝廷里的一些老顽固或者说所谓的忠臣组成。

而这个反秦机构的特长便是培养细作，并将细作放在秦国，有的深入王宫，有的植入民间，有的散布于朝堂之上。

不过大部分都没有打入秦国的中枢机构，除了华阳太后以及华阳太后有关的芈氏老贵族，即所谓的外戚。

但嬴异人的大父，也就是秦昭襄王在位的时候，采取了一些行动削弱了这些外戚势力，然而随着这位强君的薨逝，这些外戚势力在华阳太后的培养下，却又渐渐抬头。

所以——她的父王最后的那些行为虽然让他更快地死去，并且看似没有告诉嬴政任何真相，却强有力地保护了嬴政。

无知是嬴政活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嬴异人说没有他没有做好一个父王，没有将自己的前路铺得更宽更厚实，但是在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在信里面，嬴异人提到了一件事——

在暗卫的调查下，嬴异人发现了华阳太后在楚国有一位老情人，华阳太后的老情人是一位将军，一位顶爱国的将军，然而这个老情人在抵御秦攻打郢都的那场战役中死于秦军铁骑的马蹄下。

作为一个女子，嬴政几乎都能想象华阳太后的心情。

而华阳太后确实在那段时间消颓了许多。

然而，华阳太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如果华阳太后是站在嬴政这边的，而不是时刻谋划着要让秦国国君脑袋搬家的敌人，嬴政或许真会和这样的人多谈一谈。

可是，两人如此针锋相对的身份，便不允许嬴政打草惊蛇。

而嬴政做到了这一点。

对付华阳太后这种人，最好的攻击便是不攻击。

经历了苏盈玉这件事，嬴政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华阳太后如今已经老了，她只求一击制胜。

果然，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当你了解了她，便也觉得不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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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嬴政像往常一般下朝，下了朝她准备回寝宫看望苏盈玉，然而，却传来一个消息——她的祖母夏后快要不行了。

“小高子，教扁环和冯劫在殿外候着，一旦有什么事，就拿着这块令牌冲进去，知不知道？”嬴政出发之前嘱咐赵高道。

赵高的表情也很严肃，她接过令牌而后道：“小高子遵令——苏姑娘那里？”

“不用担心。”嬴政胸有成竹。

秦王宫所有重要的人全都涌到了夏后所居的那座平时冷冷清清的宫殿。

华阳太后也来了。

嬴政像往常一般，不动声色地朝华阳太后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祖母。

华阳太后点点头，而后目光忧虑地望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除了眼里的忧虑，华阳太后的身上没有半点的引人注意。

若不是嬴政早已经知晓了她做得事，她是怎样的人，今次估计也会忽略。

夏后昏昏沉沉，嘴里念念有词，有时会突然睁开眼吓人一跳，有时只闭着眼咕哝。

“你祖母她恐怕是真要不行了。”赵姬走近嬴政，在嬴政耳边低声耳语道。

嬴政道：“老巫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赵姬点点头。

嬴政的目光仍旧不经意地撇过华阳太后。

不过当华阳太后主动坐到夏太后身边的时候，嬴政便不用偷偷看了，她像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正大光明地望着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握着夏太后的手道：“妹妹啊，你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呢？”说着眼里还有一点泪。

赵姬见了不免要劝上几句：“母后，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身子重要。”

华阳太后转过脸来看着赵姬，赵姬看到了华阳太后脸上的泪，嬴政也看到了，其他人都看到了。

真是，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嬴政的目光有些锐利，不过华阳太后正在演戏，因而发觉不了嬴政的异样。

嬴政心里冷笑。

“大王，本宫想单独同她说些话，不知可不可以？”

嬴政皱了眉头：“可是祖母她神志有些不清，万一伤了——”

“我会有分寸的。”华阳太后握着夏太后的手，看着嬴政道。

赵姬在一旁劝解起来：“大王，就让母后她们说些话罢。”不只是真情还是假意，赵姬一边说着，一边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泪。

嬴政得了赵姬的劝，于是便道：“其他人都退下去罢。”说着自己也跟着赵姬走出了夏后的寝室。

走到庭院当中，赵高过来找嬴政，嬴政朝着赵高摇摇头，赵高便又退了出去。

赵姬是看着嬴政的，“王上，怎么了？”

嬴政摆摆手：“又是些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话？”

嬴政望着赵姬：“母后不知道？”

“本宫因那日的事，只顾着休养身子了。”赵姬低声道，

嬴政点点头：“那母后可还记得之前所言的彗星复现西方？”

赵姬皱了眉：“大王不是不信这种事么？”

“我确实不信，然而，如今却也觉得颇能值得深思。”

“大王，此话何解？”

“母后可记得，蒙老将军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赵姬没说话。

嬴政于是自顾自地开了口：“蒙老将军是在攻打龙、孤、庆都时战死的。而在他死前，太史寒夜观天象进言：彗星先在东方出现，又在北方出现。彗星历来被视为不详。”

嬴政一番玄妙的话，让赵姬觉得心慌。

然而嬴政仍然继续说道：“十六日前，彗星复现西方，这一次恐怕是来接王祖母的。”

赵姬浑身发寒，没再继续接嬴政的话。

“母后可记得父王驾崩之前星象有什么异样么？”

赵姬的脸色变了，在她看来，自那日凉亭，嬴异人的那一章就该在她和嬴政之间翻过去了，那天她也分明见到嬴政态度的变化，但今日，嬴政的表现却让她感觉，凉亭里发生的事只是她的错觉。

“应该是没有的。”赵姬轻声道。

嬴政点点头：“母后在父王走后，可有一日想他？”

赵姬这下真的确定她的那点猜测。

嬴政在试探她，又或者不是试探，而只是一种轻蔑和逗弄。

然而，当她开始警觉的时候，嬴政却不再继续说话了。

她们一齐沉默地站在门外不说话。

突然，夏后的寝屋里传来了尖叫的声音。

嬴政心神一凌，她冲了进去。

原本奄奄一息的夏太后，此刻却将华阳太后扑在床上，手里不知哪里来的，握着一把匕首。

快要没气的夏太后像中了什么魔障似的，突然地便变成了一头野兽。

嘶吼，双目猩红。

其他人也被惊动，全都重新涌进屋子。

然而都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嬴政眼见那把匕首快要扎进华阳太后的身体里去，她嘴角显出一抹旁人看不见的冷笑。

“快来人帮忙啊！”赵姬首先喊道。

于是殿里的内侍奴婢，犹豫了一会儿全都涌了上去。

夏太后临死的“回光返照”，最后一次地搅乱了这个王宫。

众人之力竟然牵扯不住一个发疯的老女人，嬴政目光微沉。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将站在一旁的嬴政吞噬了进去，嬴政试图从人群中出去，然而费了好大劲都没用，她想吼出声，可是没用。

灵光一闪，她靠近了混乱的源头——夏后。

她故意地被夏后抓住，又试图将夏后从人群中牵引出去。

“放开本王！”嬴政终于吼了一声，

赵高已经带着冯劫和扁环冲了进来，看见眼前混乱的场景，没有惊讶地便高声道：“保护王上！”

侍卫齐刷刷亮出长剑，一阵清脆的剑身摩擦剑鞘的声音，让众人都冷静了下来。

然而只有嬴政在和手握匕首的夏太后纠缠。

嬴政的目光瞧见了华阳太后，而华阳太后又恰好看见了她，两人目光相碰，在华阳太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嬴政的身子朝着她扑倒过去。

华阳太后看似被嬴政“无意地”撞倒在地，嬴政的后背压着华阳太后，一颗头颅左右躲闪着夏太后的匕首。

冯劫已经举着剑走了过来，赵高却拦住了他：“不要伤到太王太后。”

冯劫犹豫了一会儿，抛下了剑。

电光火石之间，嬴政却突然握住了夏太后的手，顺着夏太后的力，一个使劲，匕首便插在了华阳太后的胸口。

嬴政顺势逃脱，滚到了一旁。

折腾了许久的夏太后终于将一口气咽下。

而华阳太后的胸口被夏太后不知哪里来的匕首插|得死死的。

众人目瞪口呆。

夏太后死前发了疯，然后还带走了“好姐姐”华阳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华阳太后死了，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