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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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国纪元前233年，韩国贵族韩非,因上书《存韩书》被判间秦,锒铛入狱。

消息传回他的祖国,立刻引起了韩国朝野上下一片恐慌。

没人为秦国拘留韩非的行为而愤慨,他们只为国家的前途担忧。

远在南阳的韩王安急得团团转,他不得不把丞相找来，请求老丞相为他解读韩非入狱对韩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老丞相愁的恨不得将一对眉毛从脸上挤出去。看到六神无主的韩王，他的心更凉。

“丞相,你说,秦王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喜欢韩非？当初,为了韩非恨不得要打我们,如今得到了，反而又把韩非下狱,这是什么意思。”韩王安说这话时，语气却没有半分的怒,有的只是惶恐和焦急。

然而向来在韩王安面前很有主意的老丞相,这一回也跟他一起成了没头的苍蝇。

老丞相一对眼睛神经似的用力,他道：“大王啊，这绝不是个好消息，绝不是个好消息。”

韩王被丞相这两句重复的话,扰乱得更加害怕和烦躁：“本王哪里不知道这不是个好消息？但到底坏在哪？丞相！本王想不明白，这是韩非的错？——韩非——本王也没多亏待他......”韩王说到这，脑海里浮现了韩非那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这句话便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老丞相从来就不喜欢韩非,但到了现在，他竟然没了将过错往囚犯韩非上引的心思：“大王，究竟是不是韩非的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韩非是宗室的人，他犯了错便是我们的错。”

“这什么道理！韩非的错——就杀了韩非便好。”韩王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陡然低了下来，仿佛为自己的话而愧疚似的。

老丞相：“大王——秦国恐怕不会放过我们。”

韩王安听了这句话吓了一跳，“他们还要把本王捉去不成！”

老丞相已经彻底失望，面前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被先王寄予厚望的人，于韩国来说实在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没有一点的魄力和担当，做了七年的韩王，却比还是太子的时候还要怯懦。

“大王——韩国毗邻秦国，秦军铁骑若要东出，我们首当其冲。”

韩王安猛然坐下，愣了一会儿，随即吼道：“本王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这话自本王晓事起就在本王耳边念，念到了今日！”

老丞相叹了一声。

“上天何苦如此待韩！”韩王道：“要在我们身边放一头猛虎？自本王即位起，没有哪一日能够安宁。每日都战战兢兢地派人注视着秦国的动静。每日都要为自己的存亡而担忧。”韩王安说到这心里一跳，想起很久之前韩非语重心长跟他说的话。

一味图存反而会加速自己的灭亡。

当时他只觉得韩非用的是说客的把戏，认为韩非为了获得自己的重用而危言耸听。因此就没把他那句话的后半句放在心上。

可这个时候，那后半句话却像是被冰封的利剑，因寒冰破碎而露出斑驳的剑身。

存韩只会弱韩，若想诸侯无犯，只有变法强韩。

韩王安抬起头看着失魂的老丞相，问：“秦国总归不至于要做灭国的事罢。若他真将我们灭国了，其余的五国会视而不见么。到时候五国合纵，量秦国再强大，也不能连灭五国是不是。”

老丞相是经历了韩王安所说的“连纵”的。

因此他也深知“连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各自心怀鬼胎的国家凑在一起，凑成浩浩荡荡的军队，看着力拔山兮气盖世，但只要为些蝇头小利，各国的君臣便会自以为智慧的反戈。

在这方面做得出神入化的——就是他们，就是韩国。

在秦赵之间两边倒的他们，真要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外援。

可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拿出来往外说，特别是不愿在韩王安面前说。

而且，那个时候，谁能将这一切看清呢？就像现在一样。

“大王，依老臣的看法，现在有两个法子可以保我国周全。”老丞相道。

韩王安闻言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第一个法子就是向赵国求助。与赵国结盟。”

韩王安原本亮起来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他失望道：“丞相啊，那事才过去不到一年，你便忘了么！秦将泛午攻占了赵国的平阳、武城两城，赵国领首的将军扈辄惨死在秦军的战阵里，十万赵军被秦军斩首，如今连赵国的都城邯郸都快被秦军围住。跟赵国结盟？不是找死么！”

老丞相叹息一声：“那便只能和秦国结盟。”

韩王安摇了摇头：“本王倒是想，可他们愿意么，你看秦国做的那些事，是要与我们结盟的意思么？”

老丞相道：“我国多次违背与秦国的盟约与赵国结盟，因此引来秦国的怀疑。如今只要我们表出诚意，表出与秦结盟的决心，秦国便不会轻易对我们下手。”

韩王安问：“怎么表诚心？”

“主动示弱。”

韩王安眼皮一跳：“你说——割地？”

“是，割掉无关紧要的地——”

韩王安站了起来，咬牙道：“无关紧要的地？我国现在还剩多少无关紧要的地！”

老丞相垂下了眼：“大王，要地还是要国——”

“没有别的法子了？”

“大王最好早做打算——一旦，这事由秦国提出来，便一分也由不得我们了。”

韩王安气得一拍大案：“丞相到底是本王的丞相还是秦政的丞相！结盟？我们偏不结盟！我们没有军队么！”

老丞相凉凉道：“大王以为我军对上秦军有多少的胜算？我国又有多少个十万的军队够被砍头？”

韩王安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吼道：“来人！来人！将丞相拿下！下狱！下狱！”

然而，韩王安将老丞相送到牢里没几天，又亲自痛哭流涕地将老丞相给请了出来。因为秦国已经派出了使臣姚贾。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硬地威胁，而这威胁是如此地有力——因为这背后还有几十万虎视眈眈的秦军铁骑作为后盾。

在老丞相面前叫嚣着韩国还有军队的韩王安，对着梁门监子的姚贾，却一点也不脸红地忝声将割地的事提了出来。

韩王安的“懂事”让姚贾都觉得羞耻。要不是秦王强硬的态度，他都不好意思再说话去为难。

想起咸阳城的那位，姚贾看着南阳城里的这位，在心里直摇头。

韩王安亲自捧着地图到姚贾面前，给姚贾一个个的指。

然而姚贾都是摇头，而且只摇头并不说话。

刚从牢里出来的老丞相，眼看着韩王快要将那些预先准备好献出的地都说出来时，已经十分绝望。

大殿里的每个人无不能感受到这种绝望。

随着时间艰难地流逝，大殿里只能听见韩王安颤抖的声音，而韩王安不说话的时候，则全然是一片死寂。

最后，韩王安的手指颤抖着挨到了南阳的山川标志。

姚贾波澜无惊的眼神才亮了一下。

韩王安不幸地看到了这突然的放亮。

一片死寂。

姚贾对上韩王安的眼神，两人僵持一般地看着对方。

像是一场千军万马的无声征伐。

殿下的群臣看着韩王安的那个样子，一开始心里都是忐忑地不解，但这不解没持续多长的时间，他们的心底便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可怕——

他们拼命地看着韩王安，拼命地看着姚贾，然而却发现他们的表情像是凝住了，解读不出一点信息——又或者显而易见地可以解读出所有的信息。

“这不可能！这不行！绝对不行！”韩王安压抑着声音道。

姚贾移开了目光，莫名松了一口气，而后风轻云淡地强硬起来：“舍一城还是与秦一战，全在大王的决断。”

韩王安闻言小心翼翼地咬牙切齿：“这是舍一城的事么！南阳是国都！韩王室血脉全依附于此！”

交城无异于交国。

姚贾摇摇头：“大王不是个迂腐的人，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自古以来，因事迁都的先例数不胜数，就是秦国也从曾经的雍城迁都到如今的咸阳。地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韩王安气得门哼一声，他的目光转向殿下鸦雀无声的群臣，心气更盛。

“丞相！你如何看！”

老丞相颓废地站了出来：“此乃牵涉国本之大事——臣不敢做主。”

“本王只教你说话！”韩王安怒道。

然而老丞相只低下了头。

“其他人呢！平日献计的时候不是吵得不可开交么！今日怎么一个屁也放不出！”

姚贾摇了摇头，最后语重心长道：“大王既然无法决断，臣也只好回去复命了。”

突然大殿里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宁战死！不投城！”

由于大家都没有开口，因此这话一出，便很容易定位出说这话的人。

不出众人所料的，是一位将军——曾经是一位将军——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将军。

尽管姚贾的背后有几十万的军队——或者百万雄狮，但这个时候乍然听到了这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话，心里也有点害怕，不是担心秦国打不过愿拼死一战的韩国，而是怕这些人要杀他泄愤。

他的手心里出了点汗，但却只能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略带苦口婆心的意思转身对着韩王道：“大王，就是往上追寻几代，我们还算是一家人。今日，我也说些诚心的话。大王自己琢磨。”姚贾顿了顿继续道：“当此之际，秦王既派臣见大王你，可见是有心结盟。而不愿向对待赵国那样，轻易地便要杀掉十万人。既然有可以避免伤亡、保存实力的法子，大王为什么不愿采用呢？”

其实，在大殿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姚贾说的是假话。

韩王安自己也知道。

可相比于之前那可怕的威胁，这个时候“沾亲带故”的劝诫倒让他缓了一口气。当最后一根稻草没有如期而至，可怜的骆驼竟然为这一点的“仁慈”而感恩戴德起来。

韩王安沉默了，而这沉默也顺带收敛了他仅剩的一点“张牙舞爪”。

他的嘴唇颤抖着，但终归还是开了口发出了声音：“韩——愿献南阳之地以示诚心与秦结盟。”

姚贾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

老丞相低着的头再也抬不起，他留下两行浊泪——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割地只有第一次和以后的无数次。

可韩国的土地是有限的。

总有一天，面对秦国，韩国会无地可割。

什么结盟啊，自古以来，哪有依靠献出自己国家的都城来求得结盟的事呢？

这——和——灭国——有什么区别呢？

老丞相五雷轰顶一般，像是刚刚才从梦里清醒过来一般。

秦——不费一兵一卒，便降服了他们的军队——因为，指挥军队的文臣武将们率先被吓破了胆。

而这背后，是国力的悬殊对比。

韩王安，在很久之前选择冷落韩非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日的无能为力。

疲秦存韩，墙头草地去依附他人，固然可得一时偏安，可又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国家真正地强大起来呢？

韩国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韩昭侯时，申不害变法，君王与臣子俱在，国力一度强盛，整整有十年的时间，没有诸侯国敢来侵扰。

然而，随着韩昭侯的死，申不害的殒命，韩国却跌落进泥潭，再也爬不起。谁也不愿想着变法，谁也不愿真正地去变法，谁也不敢天方夜谭地提什么强国。

----除了韩非，

而韩非被他们送到了咸阳，送进了秦国的监牢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情节大家愿意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