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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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盈玉与苏安和苏全马不停蹄，几乎不知疲倦地赶到了前线大营。在出示了庞烜所给的令牌之后,便极为轻松地由一位看守营地的士兵带到了幕府前。

苏盈玉他们到的时候,苏牧正在同自己的幕僚一起商量如何改变战法,利用灵巧的边军骑兵刺入井陉内部,打破敌方的防守。

此种大开大合的战法,极为考验地形等其他各种因素，因而需要极为仔细地商讨，必要时,还需要在作战前进行特殊的演练。

因而,即使士兵前来禀报,苏牧还是要苏盈玉在等一会儿,当然，他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来的是他的儿子们和已经“死去”的女儿。

事实上，他极为相信庞烜的办事能力,因而,当收回令牌之后,他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心上也轻松了许多。

士兵走出幕府，对着苏家三人道：“将军们正在商讨具体地作战之法,正在紧要处，故而不能立刻接见你们，请先同我来这边修整一番。”说着，这位士兵便带着苏盈玉三人来到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帐。

“若诸位口渴,可自行斟茶倒水。”

“有劳了。”苏盈玉道。

士兵点了点头：“按照以往，将军在日落之前便会解散会议。我还要去站岗，因而不能再陪你们。若你们着急，可以自行去幕府，求见将军。”

士兵说完，便出了大帐。

留下三人，在静默的大帐里，相对。

苏全：”阿姐，你想好，如何劝公父了么？”

苏盈玉抿了抿唇：”公父如今还在积极部署作战计划——我们首先要了解公父的想法。“

苏安：“阿姐，之前不是说有把握的么？”

苏盈玉道：“凡事要计划周全。能劝阻公父自然很好，但是若劝阻不成，便只能——强行为之了。”

苏家兄弟闻言：“强行？怎么强行？”

苏盈玉看着苏安和苏全道：“半路劫走公父。”

“那公父岂不是要成为——成为一个逃犯？”苏安道。

苏全沉下了眸子：”如今无论我们劫不劫，公父便是要背上这个污名的。只在乎是活着背上，还是死了背上。“

苏盈玉摇了摇头：“并不完全如此。若我们不劫，公父会因身上的污名而死。但若我们成功地劫走公父，在百姓看来，便也许是，赵王听信谗言，在途中设计坑杀了公父。如此，所有的怨气也不必要公父来承担。“

苏安嘟囔道：“本也不必要公父来承担。”

苏盈玉闻言看了苏安一眼，目光里也是无奈。

“阿姐——那若成功劝阻了公父呢？会怎样？”

苏盈玉道：“若成功劝阻了公父，则无需我们筹措兵力。若劝阻失败，则需我们自己筹备兵力。”

“阿姐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需要在半路掩杀赵王派来的人？”

苏盈玉点了点头。

“可...我们去哪里筹措兵力？”

苏盈玉道：“公父在边军中颇有威望，振臂一呼，召集兵力也并非是很难的事。“

苏安皱了眉：“可这样想的话，赵王若派人来拿公父，那些跟随父王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官们绝不会同意啊！也轮不上我们去掩杀。”

苏全道：“阿姐不是说了么，公父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而且一旦赵军与边军在大营发生冲突，那公父可真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苏安闻言压低了声音道：”若真是这样，还不如谋反呢！反正赵王昏聩至极，而郭开这个大奸臣又人人喊打。公父无论在军中还是在百姓之间，威望都很高。趁此端了贼窝，清理门户，岂不快哉。“

苏全闻言差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造反这样好造反的么？而且——目下是非常之时，赵国内乱，更恰合秦国心意。”

“他们想要的就是不能让公父全心全力的抗秦。”苏安咬牙道，随即又看向苏盈玉：“秦国的计谋也太过阴诡了。可惜每一个赵王都发现不了。”

苏全也望向苏盈玉：“阿姐这些年在秦国做什么？还是陪在秦王的身边么？”

苏盈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

“也没听秦王立王后——听人说秦王连妃子也没有，阿姐是以什么身份留在秦王身边的？”

苏盈玉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自己是秦国的国尉，因为若真要这样说，恐怕又是一阵惊诧——何况——她以后恐怕也做不了秦国的国尉了。

苏盈玉的沉默，让苏家兄弟以为苏盈玉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毕竟是自己的阿姐，他们也不好再往伤口上撒盐：“这件事之后，阿姐就待在赵国吧——若想再嫁就再嫁，若不想再嫁便不再嫁，左右我们兄弟两陪着阿姐——若阿姐觉得孤单——我就将我的孩子给阿姐抚养。”

苏盈玉闻言心里一暖，笑了笑没说话。

苏全笑骂了一句：“你就是不想自己养那熊孩子，找什么借口。”

苏安不服气：“我是为了阿姐好的。咱们大了，也不好时常在阿姐面前晃悠是不是？阿姐若孤单了，找谁说话？阿姐一个人在府里待得气闷又怎么样？有个娃陪一陪阿姐，虽然聒噪，但总比没声好。”

苏全听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阿姐——赵忆他？”

苏盈玉瞧了他们一眼，对于这个问题她并不需要遮掩：“他目下是秦国的太子。”

此言一出，苏安和苏全都极为震惊。“宝儿做了秦国的太子？！那——秦王为何——“

苏盈玉瞥视了苏安一眼，生生地让对方将话咽进喉咙里。

”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苏盈玉道：”现在我们所能做...而也必须做的，就是保全公父的性命。“

”阿姐...我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宝儿做了秦国的太子，以后便是要做秦王的人。他不能劝秦王打消攻打赵国的念头么？“

苏盈玉摇了摇头：”那个人不是为了灭国而灭国。诸侯分立，七国混战，天下从无安宁之日。唯有天下一国，天下一法，这样的日子才会结束。这是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任何人都不能说动她。“

苏安：”天下一国天下便会太平么？秦国提倡严刑峻法，如此苛政之下，百姓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苏盈玉：“若你真正在秦国乡野间走访过，便知道，这是山东之国对秦国最大的误解。当今之秦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里都是正直之人，不会私斗，也不会做有违法纪之事，百姓不用担心自己的财产、儿女被什么人抢走。秦国民风曾经彪悍，但在法治之下，如今转化为了朴素。百姓安居乐业。即使有天灾，秦国官府也会立刻派人处理。公文从咸阳到各郡县不过几日，便会被彻底地执行。秦王还会在每年特定的时候，下到各郡县了解各地民情，一旦有人没有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便会被立刻革职或贬黜。秦王她——每日要批阅的公文重达百石，天下之事，她都勉励而为...”苏盈玉说到这，猛地停了下来，抬头望向两位弟弟，果然见两人的眼中都浮现出复杂的目光神色。

“秦国...真有这样好么？秦王...真如此勤政？”苏安问。

苏盈玉叹息了一声，“山东之国对她的误解太多。但是...我知道，若这天下需要一个人来治理，没有哪位君王会比她更合适。”

“阿姐...既然是这样，等到公父从赵王手下逃生之后，你真得不会再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了么？”

苏盈玉没应。

“好了...不要讨论那么远的事情了。”苏全这个时候道：“阿姐，我们去幕府前看看公父他们好了没。”

苏盈玉起身：“走罢。”

*

他们刚走出大帐，便有一位士兵来到他们的面前：“将军有请。”

三人互看，心情都突然沉重起来。

掀开幕府的帐帘，三人走了进去。

苏牧听见动静，便抬起了眼，而一抬眼，他便僵住了身子：”安儿全儿？...盈玉？“

“公父。”三人朝着苏牧一齐躬身。

苏牧从大案前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苏盈玉的面前，目光紧紧：“你是盈玉？“

苏盈玉点了点头：“公父。”

苏牧震惊无比，“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苏牧说着转向了苏安和苏全，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苏全知道这件事由阿姐来解释并不合适，因而便开口道：”阿姐没有死，具体如何，只有娘亲知道，不过娘亲不肯说。无论如何，阿姐回来了。“

苏牧看向苏盈玉沉默下来，最后，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苏盈玉的肩膀：”活着就好。“

接着便转了话题：“我不是托庞老将军送你们去一个无人之地。你们三人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的娘亲呢？”

“娘亲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现下也有人看护。公父不必担忧。”

“那你们呢？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为何不陪着你们的娘亲。”

苏安和苏全彼此看了一眼，却同时低下了头。

苏牧便将目光放在了苏盈玉的身上。

苏盈玉与苏牧对视：“我们来接公父一起回去陪娘亲。”

苏牧闻言愣了一下，但立刻怒道：“胡闹！”

苏安知道公父并不好劝，但公父此刻一发怒，他还是很怕。只眼巴巴地看着苏盈玉。苏全这个时候和苏安也差不了多少。

苏盈玉：“公父，我们并没有胡闹。我们都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赵王要的不是真相，赵王要的是公父的命。”

苏牧冷冷道：“谁告诉你们，赵王想要我的命？”

苏盈玉回头看向苏安和苏全：“弟弟，你们先出去，留我与公父说一些事。”

苏安和苏全向苏盈玉投去疑惑的目光：”？“

苏盈玉点了点头，唇语了一句：“信我。”

等到苏安和苏全离开后，苏牧看着苏盈玉，那审视的目光似乎在说：你在弄什么花样。

“公父可还记得秦赵长平一战。”

“有什么话，便直说。”

“这一次的流言比秦赵长平之战更要凶险。无论什么人，只要被扣上了叛国的帽子，无论他是否叛国都不重要了。尤其是——当君主昏聩猜忌又相信奸臣之时。一切更将岌岌可危。”

“女儿，你以为我不明白？”

苏盈玉道：“我知道公父明白，女儿正是知道公父明白因而才来劝公父。我们还有别的选择。我们不必因为一个昏君牺牲自己。而弟弟们和娘亲也不需要公父用牺牲来保全我们。”

苏牧：”打完这一场仗，我自然会回去。“

“公父，我都知道。赵王并不会让您打完这场仗。”苏盈玉静静道。

苏牧笑了笑：“你又知道了。”

“因为这个计谋，是秦国的阴谋。而我...是秦国的国尉。”

苏牧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公父，你无需再欺骗女儿了。我知道公父的打算。当赵王动了换将的心思，一切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公父与赵王之间隔着郭开，而郭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您活着领军作战。因为秦国不会让这样的事继续发生。”

“你说你是秦国的国尉？”

“是。”

“可你是个女子...秦王知道么。”

“她知道，不光女儿是秦国国尉，赵忆他如今也是秦国的太子。”苏盈玉道。

苏牧闻言浓眉一聚：“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的秦王便是曾经赵府的仆人征宝。”苏盈玉道：“女儿十几岁之时因为不愿与庞世勋约为婚姻，因而曾经短暂地离开了家。离开将军府没有多久，女儿就被人贩捉住，在危机的时刻是征宝——救了我。后来我重新回到了将军府。征宝在逃命途中落下，他在邯郸无依无靠而又深陷陷阱，又遇见了我，女儿便自作主张，将她留在将军府，隐姓埋名做了将军府的一个仆人。后来的事，公父你也知道了。”

“征宝是当今秦王...\"任苏牧如何老道，此刻还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蓦地锐利了起来。

相比于家中之事，苏牧虽然更关心军营的操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所知。

在苏盈玉的解释下，他脑海里片片断断的印象，迅速地凑齐：“那你如今不在秦王身边做你的王后，反而来到我这里...是做秦王的说客？“

“公父，女儿并不是秦王的王后，女儿是秦国的国尉。女儿这次回来，是不想看见公父就这样被赵王诛杀。”

苏牧冷冷一笑：“你回去告诉秦王，想要我的命，便与赵国边军一战，何必用这样的法子。我苏牧，生为赵生，死亦为赵死。”

“公父的话，女儿恐怕不能带给她了。这次我是逃回来的。”苏盈玉静静道。

苏牧闻言盯着苏盈玉，最后露出了不耐的神色：“别说了，带着你的弟弟回去罢。打不了仗，留在这里也是耗费粮食。”

“公父不会那样做的不是么？”苏盈玉似乎并没有将苏牧的话放在心上。

“...\"

“若赵王强行要将公父带回邯郸。与公父出神入死的将士们绝不会同意。到时候军营势必会有一场内乱。公父以为秦赵对战目下已到了关键的时刻，可是这个关键时刻永远也不会到来了。边军的优势在于灵动彪悍，可以做一切的先锋。然而...一旦军营内乱。边军便无法安心作战。”

苏牧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我知道公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公父以为赵葱和颜聚会让公父如愿么？没了公父的边军——还能是以前的边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