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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被开水浇过的地方好像更烫了。
“什么情况?”
陈姨急得话都说不清:“好像是什么阑尾穿孔……总之你快来。”电话那头那边鸡飞狗跳的,“你妈一开始还不准我给你打电话!”
俞南晓问清楚医院地址,火速拎出了出差时惯用的小箱子。
看了眼手机屏幕,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
她家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县城,走高速三个钟头就能到。
小县城的发展前景有限,跟省会城市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大学毕业之后,她就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算来算去已经十多年。
更何况,母亲周秀萍年轻的时候就爱往慈善机构跑,从学校小卖部退休后,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孩子堆里,身子骨一直硬朗得很。
她早年丧夫,生活上也独立自持,完全不需要人操心。俞南晓这几年一直放心地忙于事业,偶尔驱车回家,多半也是直奔福利院。
挂了电话以后,俞南晓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
幸好这个节点收尾工作也差不多了,带几件衣服,电脑也要带上,得在路上发邮件安排一下这几天的后续工作。
还要带点什么……
眼前毫无征兆地突然晕眩起来。
坐下床角的一瞬间,手机便从拳缝倏地砸在地上,重重一声响,把这个夜晚生生摔出了苦难的味道。
大概是已经困到意识恍惚的地步,下一秒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捡起的手机已经拨了号,身体和大脑分道扬镳,擅作主张替她解了围。
在她挂断之前,电话先一步被接听了起来。
紧接着是何颂的声音。
“怎么了?”
俞南晓支支吾吾了半天:“嗯?啊,没什么大事……就是陈姨刚刚来电话,说是我妈送急诊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
隔着电话线,俞南晓听见何颂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还叫没什么大事,刚刚送过去的吗?”已经同步听见了穿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布料声,“你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俞南晓嘴唇张了张:“其实也不用……”
回应的是一阵急促的忙音。
人的情绪有的时候很微妙。
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委实不大,归类于这个年龄段躲不掉的一环。
俞南晓毫不怀疑,就算是她一个人,也能井井有条解决一切。
但她还是会被某个画面触动。
哪怕那个画面很不浪漫——他顶着凌乱的头发,眼下的乌青,从坡道下方气喘吁吁跑来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狼狈,浓缩了生活中所有的疲惫和不堪。可眼里本来是干燥的,突然就有湿意涌上来了。
像是有一只冰凉的触角在催化着她的泪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没等她回神,何颂已经跑到跟前。
他拿衣袖蹭去了额角细密的汗,气喘吁吁地:“查出来是什么问题了吗?”
俞南晓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阑尾穿孔,化脓了。”
何颂:“那估计得去住几天,你东西都带了吗?”
俞南晓指了指身后,小箱子还乖乖在楼梯口原地待命。
“我也呆不了太长时间,”她说,“只能等病情稳定点之后再找个护理。”
何颂把小箱子拎了过来,抬抬下巴,示意她开后备箱。
“我去照顾周姨几天吧,老人家,伤口恢复慢,再说这几天她都只能吃流食,身边总不能没个人。”
俞南晓出于本能地要拒绝,“你学校那边不好请假,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回去吧……”她这么说着,边伸手想把箱子抢回来,却发现箱子在他手里纹丝不动。
她加重了力道,对方依旧没松手。
感受到何颂的目光,俞南晓索性撒手退后一步,抬起眼,尽量镇定地迎上他的眼睛。
万籁俱寂的深夜,那双平日里总透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涌现出些许不同寻常的情绪,因而在夜色的渲染下显得更加清亮,又格外陌生。
她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倒映出完整的自己。
“俞南晓。”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到!”俞南晓故作轻松地歪一些脖子,推搡了他一把,“你别这么严肃啊,被人看到了,估计还以为我们在商量去哪里抛尸。”
何颂淡淡看了她的手背一眼。
他难得皱起了眉,“你认真点,我没跟你开玩笑。”
语气不重,她却笑不出来了。
说完,何颂又有点后悔,脸上的严肃柔和了大半,连带着原本因为担忧难免生硬的语气都软了下来。
“再说了,我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周姨。”他干脆直接把她手里的钥匙抢了过来,拎起箱子塞进后备箱。
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回头,看她还站在原地没动,向她摆了摆手。
“不走吗?”
夜里的风很大,把他的句子也吹得轻,像卷走一层纱。
没有人回答。
半晌,俞南晓撑着眼睛,极缓极慢地蹲了下来。
出现眼下这种情况,何颂显然没有料到。
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他突然有些心慌。
他慢慢走过去,也跟着蹲了下来,与她形成了一个平视的角度,在注意到她眼角渗出的一点眼泪时,毫无防备地愣住了。
这是……在哭?
俞南晓手死死捂着眼睛,觉得有点丢人。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哭,只是太累了,眼泪是她身体释放压力的一种本能。
可对于何颂来说,这是全然陌生的一种情况,他嘴唇微动,半晌抬起手,却好像沉重得被灌了铅。
手指在空中攒成拳头,又舒展开来,仿佛在某道屏障后面犹豫不决。
如此几个来回。
最后,何颂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这就哭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可格外轻的声线比起安慰更像是哄骗。
“你先睡一觉,我来开车,好不好?”
就是拥有能平息一切惊涛骇浪的,温柔的语言。
好像即使下一秒就要迎来世界末日了,丧尸在门口“咚咚”撞着比纸片更脆弱的门,全世界都在释放“你要死了”的信号也是没关系的,没什么好怕的,他会解决这一切的不是吗?
他会让世界变好的,不是吗?
-
在精神紧绷的长时间鏖战后,虽然是睡眠地点不够理想,但她总算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好眠。
唯一的缺点是做了梦。
梦里应该是她十三岁的时候吧?
为什么这样不确定呢,因为前一天夜里,也就是她十三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在工地上突发心梗的父亲在手术台上彻底咽了气。所以她也不能确定这场十三岁究竟是顺从地跨过,还是干脆自欺欺人地当作它永远不会到来比较好——起码这样父亲还有一线生机。
她隐隐记得父亲原本是有救的,估计是书写命格的家伙恶意地想要收走他的生命,但又觉得罪不至死,最后还是心软了一把。
但手术台的灯暗了,医生和护士塌着肩膀走了出来。
她茫然地站在一块白布前,眼神迟钝的涣散着,迟迟没有掀开的勇气。
推他出来的医生后退一步,顺着白花花的墙壁滑下来,然后重重砸着自己的额头,使出了要把拳头摁进脑门的劲儿。
他是小县城里有名的医生,偶尔会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小县城的晚会上,但此刻整个人的力气都托付给了医院雪白的,没有一点人气的墙。
还是护士先一步蹲下来抱住了她,魔怔似的将她瘦小的身子拥入怀里,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像是祭祀时某种苍白又平板化的仪式。
护士身上消毒水的气味很难闻,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搅得她自然而然一阵反胃。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声来自她的母亲,周秀萍浑身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但哭声只持续了一阵就平息了。
倒下得也十分顺理成章——她已经一个礼拜没睡过一个好觉。
刚刚满十三岁第一天的俞南晓没有哭,没有大吼大叫,没有一切失态,她只是觉得这一切来得不真实,空洞且麻木地被迫接受了一切。
但她的难过是真实的。
遇见何颂是在这之后的第二个夜晚。
不太美好的开端,她在医院的楼梯口摔了一跤。
摔得不重,只是手肘破了点皮,甚至疼痛都来得很迟钝。
她没有急着爬起来,在地上慢慢地蜷起身子,然后抱住膝盖。眼下的空地上躺着一块被随意扔掉的糖纸,上面残存了一点黏腻的甜,一群蚂蚁在上面混乱地打着圈。
第一滴眼泪猝然顺着眼角“啪嗒”打了下来,泅开一团深色的水渍。
这滴眼泪打散了三只蚂蚁行进的队伍,其中有一只手足无措,在原地茫然地打转。跟她一样处境的茫然。
即使是在梦里,她也能感觉头昏脑涨,整个世界都被均匀地涂抹了一层乳白色的釉,它在那个厄运降临的夜晚波光粼粼地失了真。
那只手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闯进自己的视界的。
只是路过的少年人,但一双手指节分明,骤然横亘在了朦胧的泪眼前。
“你是摔跤了吗?”
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咬字非常轻,落下来的时候更像是有一片羽毛在搔痒,但并不妨碍它让人心颤的效力。
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疼不疼啊?”
真奇怪,本来眼泪匮乏,但那一瞬间就像是报废的水龙头,一声不吭地将整个梦境搅得水淋淋。
她在未来很多年后的某一个节点才幡然醒悟。
你想,伤口再疼也能自愈啊。
眼泪最开始的动机,也许只是单纯想被眼前的这个人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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