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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的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有些食材寻常人家一辈子也吃不上,用样的东西炖出来的汤自然是好汤,何况是同一锅出来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分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谢氏给连城盛汤的时候亲手往碗里下了毒。
她此时怎么还会不明白,自刚刚的举都被连城看到了,不过连城没有拆穿,是不声色地换了一碗。
谢晋谢氏怀中抽搐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见嘴角翕,分明是想说话,却因舌头麻木说不出来。
她想到那毒.药会要人命,再顾不得质问连城,跪下来哭求:“陛下,陛下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下毒!……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都是我自的主意!跟晋儿关!陛下你行行好救救吧!”
“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想办法解了毒的对不对?”
“我听说毒要三四个时辰会彻底作,还有时间,还有时间!你救救你弟弟啊陛下!”
她声泪俱下,说着又重重磕了几个头,每一下都结结,额头没一会就红了。
但连城却不为所,坐椅子上冷声问道:“听说?听谁说?”
谢氏一怔,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要揽下罪行,就要交代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她根本连毒.药的来处都说不明白,因为就是谢晋给她的。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编个合理的谎话,却听连城又道:“母后开口前最好三思,朕给四弟安排的那座宫殿虽大,却四处都是机关,每天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朕,全都知道。”
谢氏双目圆睁,心中最后一侥幸也消失了。
“你……你监视?那你……你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我们要给你下毒了?
连城眼中多了一情绪,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那是预料之中的一抹淡淡失望。
“是,朕早就知道了,是朕之前还盼着……盼着你记得,我也是你的骨肉,盼着你即便被四弟怂恿,也不忍心下手。”
可的母亲还是选择了四弟,选择了亲手递一碗下了毒的汤给。
谢氏心头一阵抽痛,但疼痛转瞬即逝,很快就顾不上了。
她想起怀中的谢晋中了毒,多耽搁一会就多一分危险,于是再次咚咚叩首。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陛下!”
“晋儿……你弟弟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会起了取代之的心思。我个做娘的本该拦着的,本该拦着的!”
“是我们不对,都是我们不对,你看血脉至亲的份上,就原谅我们一次吧!”
她说着又哀哀地哭诉起来:“你从小就被送进宫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知道平民百姓的日子多苦啊。”
“你弟弟些年跟着我,从没享过半福,你平日吃的穿的用的些,进宫前从未见过啊!”
“明明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是高高上的皇子,却沦为了平民百姓,让怎么甘心?”
“就是一时糊涂,会起了弑君的念头。”
“陛下你念些年吃的苦遭的罪,就饶恕吧,求你了,我求你了!”
连城几乎想笑:“因为不甘心,所以就要杀了朕取代之吗?可是母后,当年我们两个同时出生,送走哪个留哪个,不是你决定的吗?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朕头上吧?”
谢氏目光一颤,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偏偏连城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又继续说了一句:“还有,是一时糊涂,那母后你呢?”
你是怎么忍得下心,对同是亲生骨肉的我下手呢?就因为……我不是你一手带大的吗?
可当初舍弃了我,让我独自一人宫里面对边黑暗和狂风骤雨的……不也是你吗?
连城之前一直以为自是可以理解谢氏,可以不埋怨她的。
毕竟当时那般境地,她已经是想尽办法保全两个孩子了,她身为母亲,做到了自能做的一切。
但有时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想,如果母亲当初选择了留身边的话多好?毕竟谁不想让母亲陪伴着自长大呢?谁不希望自摔倒的时候,能有个人扶一把,自受伤的时候,能有人安慰一句,为擦去眼中的泪,问问疼不疼呢?
些都是从未得到的东西,是当初比嫉妒魏泓的东西。
所以当有朝一日,得知谢氏还没死,哪怕是听闻们取代了,还是选择了原谅一次,还是抱着那么一丁丁的期望,想着来日相聚,也能体会一下来自母亲的关心和爱护。
但二十余年的时光还是造成了太多的隔阂,们母子之间除了那一层单薄的血脉,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当初两个孩子刚生下来,她或许可以做到不偏袒,送走一个去享受她以为的荣华富贵,自就留下来照顾另一个。
可二十多年过去,到底还是养身边的那个亲近些。
当日谢晋说“我若当了皇帝,自会孝顺你一辈子,真正将你供为太后的,但阿兄就不一定了”。
句话,她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谢氏涕泗横流:“我知道错了,阿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们一次,救救你弟弟吧!”
连城缓慢又坚定地摇头:“我已经原谅过你们一次了。”
说完不想再与她多言,唤来了守门外的下人,让们将谢氏和谢晋分别带各自的住处,半没有要给谢晋请医的意思。
谢氏挣开宫人的手,扑过来紧紧抓住了的衣摆。
“阿渊,我求你!娘求你了!救救晋儿,是你亲弟弟啊!”
连城没有理会,宫人忙上来架住谢氏的胳膊,将她再次拉开。
谢氏见连城真的狠了心要见死不救,之前的哀求全部变成了怨愤,原本对连城给谢晋下药之事还有些怀疑,此时便断定了一般,声嘶力竭地喊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还不是你先给晋儿下药,让逼不得已生出种心思!你有什么资格怪?你凭什么怪?”
“你知不知道些年受了多少苦?当初被人看上险些抓进府去做禁脔,要不是我连夜带逃走,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你宫里享了么多年的福,就不能看吃苦受罪的份上体谅体谅吗?”
连城仍旧没有应,宫人拖着她往外走,她死死地扒住了落地罩,指甲劈裂渗出血来。
“我是你娘!我都跪下来求你了你还想怎样?你个皇帝难道连孝道都不顾了吗?你刚登基就逼死亲娘和弟弟,文武百官必会记上你一笔的!”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再没得到连城一句答。
宫人掰开她的手指,堵住她的嘴,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硬将她从殿中拖了出去,谢晋也被人带了下去。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宫人来将桌上的饭菜撤走。
连城的视线随着们的作碗碟上停留了片刻,忽扯着嘴角笑了笑,是笑意未达眼底。
“朕第一次吃到母亲做的饭菜,第一次喝到她亲手给我盛的汤,她却是想毒死我。”
内侍忙旁劝道:“陛下别太难过了,太后与您分别二十余载,与您生分,也是……也是难免的。”
是生分到下毒,也确太让人心寒了。
至于太后说陛下给晋王下了毒,压根就没事,从头到尾都是晋王自吓自,偏偏太后还信了。
连城缓缓摇头:“我不难过。”
情理之外,预料之中,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事情真正生时也就不至于太难过。
何况从小就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现于言也不过是归最初已,没什么不同。
与其说难过,不如说是失望吧……
毕竟真的期待过。
那令人羡慕的,被母亲关怀着的日子,曾盼望过。
但也仅此已了。
连城坐桌案前继续批阅奏折,按照往日的作息时间用膳歇息,似乎没有因为今天件事受到半影响。
可投入湖面的石子即便再小,也会引起涟漪,即便水面上看不出什么了,水下石子经过之处,终究会留下痕迹。
当晚,就因一粒眼中微不足道的小小石子,睡梦中再次陷入了幼时那段不堪首的经历中。
没有母族扶持保护,又因双生子的身份被视为不祥,即便两个孩子最终留下了一个,但父皇依旧嫌恶,兄弟们更是休止的欺辱。
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饱饭,就连大家都去的宫宴也不一定有的位置,身上永远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或青或紫,从不曾好全过,穿的衣裳不是脏的就是旧的,绣坊根本不怕告状,明目张胆克扣的份例。
直到有一年,被几个兄弟追打着慌不择路地逃跑,撞上了醉酒的勇武大将军。
熏人的酒气,满身的恶臭,染着油光的络腮胡,一股脑地迎面扑了过来,那百余斤的重量全部压了单薄瘦弱的身上,将胸肺间的空气挤得一干二净。
若非是宫中,若非再怎么不受宠也还是个皇子,周围的几个宫人可能连拦都不会拦。
但即便们将及时拉了起来,的衣裳还是被撕扯的凌乱,寒风中哭喊着瑟瑟抖。
可怖的一幕并没有结束。
翌日,父皇就让绣坊来给赶制了新衣,那也是头一次穿到真正属于自的,量身缝制的,非常漂亮的衣裳。
然后父皇就以让跟着勇武大将军武为由,将送到了位将军身边。
就样被自的亲生父亲当个玩物般送了出去,来讨好手下最重要也是最忌惮的武将。
衣裳连城穿了一次,就染满了血,是用匕首划破那位大将军的脖颈时喷溅的。
没有人相信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杀了位大将军,孩子自当然也不会承认,哭着说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蒙面人把大将军杀了。
件事后来拉拉扯扯,最终查到“凶手”是大将军身边的一个副将,也是一直想跟争权夺势的一个人。
勇武大将军的权势随着的死被众人瓜分剥夺,没有人再去细究的死因,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用最快的速度分一杯羹。
连城重新被接了宫,是次去的,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面对兄弟们的拳打脚踢会哭泣忍让的了。
睡梦中看着年幼的自长大成人,看着不声色的将每一个欺负过自的人踩了脚下,心情从起初的惊惧恐慌变的平静没有波澜。
个噩梦小时候经常缠绕着,但长大之后就很少梦到了,即便梦到,最后也会如现般平静,并不会引起太大波。
觉得自很快就能醒来了,可梦境中却陡然出现了谢氏的身影,梦中质问谢氏:四弟被人觊觎的时候尚有母亲你护着,可我呢?
母亲,我呢?
谢氏没有答,是笑着给盛了碗汤:“阿渊,喝口汤吧。”
连城心口一缩,下意识退后两步,转身想要离开,却看到父皇捧着一套新衣裳走了过来:“来,把套衣裳换上。”
“喝口汤吧。”
“把套衣裳换上。”
“喝口汤吧。”
“把套衣裳……”
连城陡然惊醒,鬓边满是冷汗。
不想让人知道自被噩梦惊醒,一不地躺床上,怔怔看着帐顶,耳边似乎还是梦中那两句萦绕不去的声音,死死纠缠着不肯离去。
直到殿中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窃窃说了几句什么,用听不出丝毫波澜的声音问道:“何事?”
值夜的内侍以为是们声音太大将吵醒了,忙上前道:“陛下,宫人来报,说是晋王爷薨逝,太后她……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际是晋王爷死后太后紧跟着就自尽了,死前还咒骂陛下,那些话难听又恶毒,不方便面前赘述。
连城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隔着床幔了一句:“按太后仪制厚葬。”
至于谢晋提都没提。
起初不让人知道谢晋的存是因为还要利用谢晋的身份除掉齐泽们,后来是因为现谢晋仍旧偷偷一人房中模仿,心存不轨,索便再试探一段时间。
所以直到现,也很少有人知道的存。
一个不存的人,又谈什么丧仪葬礼呢。
内侍会意,对外面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又走了来,道:“离上朝的时辰还早,陛下再睡会吧。”
连城没出声,内侍便也没再说话,过了许久没听到床上有什么静,还以为又睡着了。
谁知道床幔却忽然被人掀开,原本躺里面的人赤着脚便走了下来,打开一个箱笼翻找起来。
内侍哎呦一声三两步走了过去:“陛下,您是找什么呢?告诉奴婢让奴婢给您找啊。”
连城却不理会,仍旧自翻找,很快便找出一个单独的小木箱,箱子里放着一块毯子,绯色绣花鸟纹饰,一看就是女子用的样式。
拿着块毯子又到了床上,将毯子盖了身上。
可毯子是用来车里搭住身上保暖的,并不大,盖身上能勉强遮住半身。
连城将身子蜷起,一一缩进了毯子里,直到把整个人都罩了里面,终于闭上了眼,仿佛到上川那段短暂却又欢愉的日子,见到了那个即便蓬头垢面,即便并不知晓的身份,也愿意不计报地保护,善待的人。
脑海里谢氏和先帝的声音终于散去,余那女子清浅地笑着,柔声问:“以后就叫你阿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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