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试练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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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塔试练塔，第四十层。

深不见底的潮湿洞穴中，隐隐传出翅翼颤动的扑棱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悉悉索索声响。

咯吱咯吱——

一只高约三十米的毒蛾正在进食。

狰狞的口器吮吸着融化的食物，咀嚼着尚未融化的骨头。胸部隆起，色泽灰暗，两根长鞭状的触角来回摆动——这只让人毛骨悚然的虫族完全由鳞毛和鳞粉铺成，除了那双猩红色突出的球状复眼和锋利的大颚。

它的背面花纹酷似一张怪异的人脸，像丑陋的老人，随着动作扭曲出耸人的哭笑。

那双鲜艳翅膀的抖动下，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粉尘。

鳞翅目亚种虫类、杂食、嚼吸式口器，因为厮杀时的鲜血会将背后的人面涂抹得鲜红瘆人，兴奋时鳞片会变化成红色，这类毒蛾有一个虫如其名的称呼——

“人面毒蛾”。

人面毒蛾是近战的噩梦。

它的毒素具有混乱属性，粘性的鳞粉可以牢牢附在敌人身上，坚硬的节肢免疫任何低于五阶的魔法，并会使用任一低阶的元素魔法，唯二的弱点是头上的触角和复眼，然而它惊人的高度令普通战士望尘莫及。

想要打倒这庞大的怪物，必须做好缠斗的准备。

这很不容易，因为人面毒蛾已经初步拥有智慧。

和低阶虫族依靠本能行动不同，拥有智慧的虫族是恐怖的存在，它们会思考利弊，判断时机，甚至理智思考，这使它们的危险程度成倍增长。

突然，咀嚼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只成年的人面毒蛾停下了动作，全部注意力警惕在了入口处，口器躁动不安地蠕动着，洞穴中的碎石震颤着掉落。

一道人影传送了过来。

在火光下，来者渐渐浮现了面目。

乌黑的短发，冷漠的碧色眼瞳，一身暗色的青年抬头，望向面前的庞然大物，血液从发梢滴落。

越走近，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在人面毒蛾前，面前的人是如此渺小，简直不足为据。

然而——

硕大的毒虫谨慎地抖动触须。它在这个小小人类身上嗅出了同类的死亡，这是危险的讯号。

危险……

细看起来，青年身着的是白色的劲装，只是被血块浸染，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手中持着一把细长的武器，那锋利的刃尖正滴淌着血液，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挥，将残留在武器上的新鲜血色甩去。

血红溅射到半空中的一刹那——

人面毒蛾猛然跃起，展翅而飞！

急速煽动的翅膀挥洒下暴雨般的鳞粉，厚重如山的身躯直立，肮脏的口器中传出阵阵刺耳的音波。这番疯狂的进攻中，那双猩红的复眼里却始终保持着令人心生惧意的理智。

借着先攻，它在观察人类。

人面毒蛾俯瞰下方渺小的蝼蚁，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出乎它预料的情况发生了——在铺天盖地的鳞粉雨中，音波攻击未能感应到敌人的踪迹，青年的身形瞬间消失。

紧随而来的是——

炸裂的寒光！

刀光如水，每一刀都精准砍在坚硬的触角上，一眨眼便是数刀。

极致速度！

未等看清便已受伤，敏感的神经传来剧烈疼痛，人面毒蛾发出凄厉的怒鸣。

面对无法捕捉身形的敌人，吃痛的人面毒蛾不得不扩开口器。阵阵虫鸣声，大片大片的小型毒蛾从中飞出，袭向作俑者。

同一时刻，虫身笼罩起一层暗紫的光华。

这种能力类似石化，可以短时间提高自身的防御力，大幅度减免伤害。在这光华的覆盖下，青年的刀尽管砍在同一处，却无法造成更多的破坏。

而另一边，那群小毒蛾和本体的能力相差无几，一看见敌人的身影，立刻蜂拥而上。细细的鳞粉弥漫在空间的每一处，挥发的毒素极大拖延了青年的进攻速率。

作为防御力比战士更高的职业，骑士在抗毒性和防御上未逢敌手。

他们注重防御技巧和精细的魔力运用，在铺天盖地的毒鳞粉中，灰色气流游弋在青年身侧，封锁住了全部细碎粉末。

毒素的混乱属性无法麻痹青年，但粘性十足的鳞粉一接触到外在的魔力，直接黏进了魔力流中。

慢慢的，魔力的运转竟然开始凝滞。

察觉到进攻开始迟缓，青年毫不恋战，抽身急退。

嗡——

这些小型毒蛾的智慧显然比不上成年毒蛾，见敌人退却，猎杀的本能使他们更加疯狂。敌人的退却即是进攻的讯号。

犹如飞蛾扑火，黑压压的虫潮一压而上！

面对眼前的虫云——

青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意，武器暗光大起，一道灰到极致的暗光划过虫云，残破的虫身像死亡的枯叶簌簌飘落。

时间有一瞬间静止。

在消散的虫云后，青年紧紧握住武器。

浅淡的碧色瞳孔中，映出人面毒蛾近在咫尺的可怖口器。

“停下来了。”阿芙拉紧紧盯着蜃像。

在那上面，一直上升的名次终于停在了三十九的位置上，再也不动。

所有人安静了半晌，见这回没有动静后，才莫名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跳。有人忍不住嘀咕，揶揄道：“他也是会输的嘛……”

谁也没有接话，大家都明白中阶骑士爬到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开玩笑，排在这个名字前后的都是早有名气的高阶职业者，他们拥有丰富的经验和日益积累的实力，都是混榜的老人了。

闭着眼睛都能报出这群老混子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今天蹭蹭涨上来的。

说不定是第一次登榜……

很多担心资源分配的人看见名字的疯狂上升，反而不在意了——真正的天才竞争都是残酷的，要么陨落，要么升到更高的排行榜去。

这种人一般不会在高阶榜待多久。最多，也就在这个榜单上待个一两百年吧。

天才中也是有区别的，有资源有传承的天才，有资源没传承的天才，没资源没传承的天才，如果所有人都在同一水平线起飞，那人族早就飞黄腾达了。

这新人，八成是哪个帝国悉心栽培的种子，或者哪个种族重点培养的直系继承人，一般的小势力绝对培养不出的天才。

“真是个怪物。”轻声话语传入耳中。

阿芙拉侧头，看见吉蒂斗志昂扬的神情，心下了然。

老师一定是想和加西亚大战一场！

经过短暂的相处，也熟悉了这位新老师的个性，想必是因为疯狂的冲榜激励出了战意。

加西亚在这次冲榜后升为高阶骑士是板上钉的事情，有一个理想的对手对老师也是一件好事。这种不服输的劲头，才是最值得学习的。

阿芙拉感慨，以这个势头，老师说不定真能突破为上位骑士呢。

她果然还差得远。

片刻后，吉蒂似乎做出了决定。

“阿芙拉，”她叫唤学生的名字，“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短暂的目标。你如果要做骑士，就要比别人做得更好，等你升为中阶骑士后，就像这个人一样来冲榜！”战意盎然，“能够教出这样骑士的人……。”

“……”

等一下。

阿芙拉呆滞了两秒，才迟疑地挠了挠脸，茫然问：“老师，您的意思是？”

嗯？

听上去不是想跟加西亚进行一对一肉搏，更是想跟加西亚的老师进行学术间的切磋和交流……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话的意思，为什么更像是希望她去跟加西亚肉搏……

“你既然有万里挑一的天赋，也愿意学习骑士，”吉蒂理所当然道，“那肯定要比所有人都强。如果有人比你强，就把他比下去，这就是强者的道路。”

她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今天就去体验第一层吧。”

“……”

直到站在了第一层的台阶上，阿芙拉也没有理清老师的逻辑。

她立在冰冷的石阶上，借着昏暗的亮光，一点点朝前摸索。

冥塔别称百虫塔，塔中的试炼是禁制与仪式的完美结合，每一层的试炼对象都是虫族。若是杀死一层的虫族，便会开启下一层的入口。

各族强者狩猎后，用禁制提炼出虫族的未消散的神识，再利用仪式重现。

涉及灵魂的仪式都是禁忌。但近几千年来这些无法无天，时不时爆发的虫潮消耗尽了所有智慧种族的耐性。

虫族繁殖力强，善于群体作战，不挑食，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是可怕可憎的族群。

虫潮每一段时间便会爆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不光是居民，牲畜、植物、甚至地皮都是口器下的饕餮大餐，就连最温和的德鲁伊也无法忍受。

冥塔便是为了与虫族作战而建。

重现出的虫族保留了生前的一切，却无法杀死与冥塔签下契约的试练者。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狭窄的木门。

咔嚓咔嚓。

诡异的声响从木门后传来，死死盯着面前破损的木门，惧意悄无声息地爬上阿芙拉的心头。

门后有什么在等待？

昏暗中，一切声响都仿佛发生在耳边。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她轻轻吸气，抽出了锯肉刀。在沉重的武器带来的安定感中，缓缓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