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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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寡妇给姜家救急的事,落在做西点必备的鸡蛋上。

这事得从姜扶生接下的第一沓西点订单说起。

一个多月以前，在城东居民巷，价格偏高的蛋糕、面包出乎意料地大卖。头三天，每天都供不应求,很快,就有人询问能否预订。

当时,因为新砌的烤箱能用了，姜扶生计算出产量能跟得上，便接下了几个预订的单子,还收了对方的订金。

但，就在她鼓起干劲,召齐人手,准备好牛乳,准备大干特干时，她忽然被提醒：家里存下的鸡蛋不够了，外面也买不到！

姜扶生当即惊异地愣住。

在做西点前,她想到了在眼下这个时代，购买牛奶绝不会跟现代一样方便——出门,都不用去超市，随便一个小便利店都买得到。

因此，还没做西点前，姜扶生就让她爹打听好了供应商。西点大卖的第一天，姜家跟供应商订货的契约就签好了，从那天起,每天都有新鲜牛奶送上门。

姜扶生以为自己思虑周全，解决了牛奶供应的事，便万事大吉只待开工。但临到最后关头,经人提醒，她才想起：眼下这个时代，冬日的鸡蛋也是一样供应困难！

天一冷，母鸡就不下蛋……

这种自然规律，早就在四季都保证能买到、且除非禽流感否则价格无浮动的鸡蛋供应中，成了绝大多数现代人脑中想不起的存在。

姜扶生会忽略掉这一点，也是一件挺正常的事。

情有可原，姜扶生便没有多纠结自己犯下的疏漏，当即找解决办法。

县里那少得可怜的几个鸡蛋供应商，姜家是不用惦记了，他们的合作对象都是固定的，能供应出的鸡蛋也是有数的。

就像当初的养鸭户一样，姜家想从中截胡，基本没可能。

姜扶生想出的办法，是用高价收购居民家中储存的鸡蛋。

只要没穷到所有鸡蛋都要换粮食的份上，不管县里还是村里，基本每家每户都会有些秋天剩下的鸡蛋存余。尤其是那种家里有病患或者孕妇的家庭，不论数量多少，鸡蛋一定常备。

姜扶生觉得这个方法能行得通。

若是收到的鸡蛋够多，且收购价格划算，那她就照这个路子把西点的生意做起来。

若是收到的鸡蛋少，且价格昂贵，那她就把手上的订单先解决了，保证了信誉，就把这份生意先停掉，等到开春天暖和了再继续。

办法有了，姜扶生便动员家人出门收购。

她往县里和村里都派了人手，不过，因为觉得村里人的生活水平低，即使有鸡蛋也不会多，姜扶生便只让三叔回家时“顺带收一点就行”。

但谁想到，第二天，县里没收到多少鸡蛋，从村里回来的三叔，却拉回了整整两筐！

这两筐鸡蛋，正是来自于能让母鸡在冬天下蛋的乔寡妇之手。

乔寡妇那两筐鸡蛋帮姜扶生解决掉了订单难题，后续，她不间断的鸡蛋供应，更是保证姜家的西点生意在冬日里顺利地运行了起来。

因此，姜扶生和她娘才会郑重其事地说，乔寡妇解了姜家的困，救了姜家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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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住在小谷村的村尾，乔寡妇则住在村中央的一条夹巷里。

从姜家去乔寡妇家，要穿过半个村子。

村里的地方大，当出来走动的人少时，外面的村路不免显得幽静。不过，当路过每家院子时，隔得较远，就能听到对方家里响起的吵嚷说话声。

但是，乔寡妇家好像不一样。

姜扶生跟着她娘走进夹巷，马上要走到乔寡妇家的大门处了，耳边也是安安静静的，一丝人声都听不到。

“是不是不在家啊？”姜扶生忍不住怀疑，“大门也关着。”

村里各人家，只要家里有人，大门基本都是敞着的，乔寡妇家的两扇木头门此时却关闭地紧紧的，看上去真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范氏脚下一点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肯定在家，她家几个基本不出门。”

说着，她已经走到了紧闭的两扇门前，拍了几下门，范氏便冲院里喊：“小宝他娘，你在家不？”

她话音刚落，姜扶生就听到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个显着戒备的女孩儿声音随之响起：“谁啊？”

范氏对着门板笑：“是柳叶吧，我是宝武他娘。”

乔寡妇的大女儿，李柳叶，正好跟姜宝武同岁，小时候，也是在一起玩耍过的。

虽然两家来往地少，但李柳叶对那个常常犯愣的姜宝武还有印象，她立马弄清了门外站着的是谁，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小跑过来给范氏开门。

“婶子，小六妹妹。”

李柳叶甜笑着打招呼，把范氏和姜扶生都迎了进去。

她现在的声音，跟刚刚满是戒备的声音完全不同，姜扶生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

李柳叶人如其名，生了两道柳叶似的弯眉，她还有一双月亮眼，一笑起来，眉眼弯弯，整个人都透着毫不设防的甜。

看到现在的她，刚刚隔着院子感受到的戒备，就像是姜扶生的错觉一样。

“小宝昨晚闹觉，把我娘折腾地半宿没睡，她这会儿正在屋里打盹，婶子你们先喝水，我去叫她。”李柳叶招待范氏娘俩坐下，利索地端上糖水，就往屋外走。

范氏刚刚那么大的声音隔门喊人，都没把乔寡妇惊醒，可见她困极。范氏便作势站起来，说：“别吵她，叫她接着睡吧，我们改天来也行。”

李柳叶怎么肯，连连让范氏坐回椅子，不等范氏再客气，就快步往她娘补觉的屋走。

李柳叶端的糖水，是用麦芽糖冲的，很有可能跟回家那天，姜扶生的奶奶百般推销的麦芽糖出自同源。

麦芽糖一坨坨的，不容易溶解，姜扶生端起的碗里，还能看到成缕状的糖丝。

姜扶生打量一圈屋里简陋的摆设，小声跟她娘嘀咕：“怎么她家日子看起来过得一般。”

按说，乔寡妇有能让母鸡冬天下蛋的本事，她养的母鸡也多——就姜扶生刚刚在院里看到的，起码就有三四十只。

冬天的鸡蛋，两颗就要三文钱，光靠卖鸡蛋给姜家，乔寡妇这个冬天就收入不少，按说这些钱能够她过得宽裕些才对。

但是，这整间屋里，都看不见一点过年新添置东西的迹象不说，连窗户上的窗纸都打着补丁，一碗麦芽糖水，更似乎就是这个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待客东西……

怎么看，乔寡妇家的生活，都跟姜扶生预想中的不符。

“小宝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挣的钱都送到药铺去了，怎么可能过得好？”范氏悄声解释。

乔寡妇三女一子，最小的李小宝还没出生，她男人李强就死了，李小宝算是遗腹子。

姜扶生只听说李小宝出生起身体就弱，但却不知道他身体弱到得常常看病吃药的地步。

别说眼下了，就是搁在现代，普通人家里若有个三天两头就得进医院的病人，多少家底也攒不起来。

姜扶生眼里染上同情。

院里很快响起乔寡妇匆匆走来的脚步声，她进屋，抿着睡散的头发，满脸歉意地说：“瞧我睡得多死，连你们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要知道你在补觉，我们娘俩就下晌再来了，搅地你也没睡好。”范氏说。

乔寡妇忙摆手，“啥搅不搅的，我就是打个盹，我是只要闭眼，就连打雷声都听不见！”

范氏以前也没怎么跟乔寡妇打过交道，两人聊起来，处处透着客气，几句客套话过后，范氏关心地问起李小宝的身体，乔寡妇面目上不由带上愁色。

“一到换季，他就小毛病不断，今年冬天，身体就没好利索过，瘦得跟个小猫似的。”

范氏安慰她：“我家小六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小病不断。等再长大几岁，就好了。”

姜扶生在旁边当个安静的摆件，她娘说她“小病不断”显然是夸张。姜扶生以前傻是真的，但是，身体弱只是因为被家里兄弟姐姐衬得弱，若放到其他家里，她那样的，应该还能归到“壮实”里。

“他怎么跟小六比哦，他哪有小六的福气……”乔寡妇叹气。

说到了姜扶生，乔寡妇不免想起自己一直意动的一件事，她上身往前探探，仔细跟范氏打听：“你以前去山神庙，都具体干了啥，咋拜得神，咋烧得香……能跟我细说下么？”

“小宝把我愁地……天暖和了，我也想带他去山神庙拜拜。”

村里人都传姜扶生是拜过山神庙后，被山神收作弟子，后来才好了，还有了一身本事。乔寡妇就不奢望能碰到像姜扶生这样大的福气了，她只求山神能保佑她家小宝身体能好起来就行。

作为一个曾为了女儿的傻病，家底都被山神庙的老骗子哄走的（前）迷信信众，范氏万分理解乔寡妇的心情，细细说起她当初拜神时的讲究。

香要用哪几根手指头握，进庙门先迈哪只脚，眼睛全程不能直视神像……

神神叨叨的各种细节，范氏巨细无遗地全部交待。

乔寡妇听地直点头，旁边的李柳叶也一脸全神贯注，她们娘俩，都一副誓要把范氏说的话一一不落牢牢记在心里的样子。

姜扶生只把她娘的话当趣闻听，心思一会儿就飘到了旁处。

门帘轻轻掀起一个缝，两张跟李柳叶相似的小脸怯生生露了出来。

姜扶生好奇地看过去，心想，这应该就是李柳叶的两个妹妹了。

李柳叶注意到了姜扶生的目光，回头看见两个妹妹，立马赶她们离开，“别在这掀门帘往屋里透风，回去看小宝去。”

李柳叶在两个妹妹跟前很有威严，她还没说完，两个小女孩儿就忙松开手里的门帘，嗒嗒嗒跑走了。

范氏和乔寡妇此时也聊完了拜神的注意细节，终于转向正题，开始说起签鸡蛋供应合约的事。

“我家的意思是，咱在商言商，签个合约，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都有个约束也有个保证。”范氏在这件事上没全说漂亮话，客观直白地讲了出来。

乔寡妇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她男人死了以后，她越来越看得明白，什么情分、承诺都靠不住，远不如能拿去做证明的白纸黑字让她安心。

“那你看看，等哪天，你叫上个中人跟你一块，帮你看看合约，看好了，咱就把这个签了。”范氏说。

她几乎不用怎么想，就笑着给了乔寡妇一个建议：“要不就柳叶她大伯？他识文断字的，正合适。”

乔寡妇脸上的表情一僵，旁边的李柳叶嘴角也耷拉下来，虽然母女两人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但是姜扶生和范氏都注意到了两人身上一瞬间产生的抗拒。

范氏不再多说，笑着寒暄几句，便起身提出告辞。

乔寡妇和李柳叶送她们出门，乔寡妇惦记着合约的事，连连给范氏保证：“顶多两天，我就给你回话。”

范氏笑应。

姜扶生和她娘走远了，才议论起她们母女刚刚的异常。

“他家跟柳叶姐姐的大伯家关系不怎么好么？”姜扶生问。

她对村里的事基本不怎么了解，她知道的都是家里人跟她说过的，家里人没提过柳叶她大伯，姜扶生对这个人也一点不了解。

“谁知道呢？村里头传的倒是说他两家关系还可以，柳叶她爹死了以后，说是她大伯一家对她家照顾挺多。”

“反正，外面传她大伯一家还像那么回事。”范氏说。

她谈起柳叶大伯一家是，句句不离“别人说”“外面传”，显然，她心里有了偏向，对柳叶大伯一家有了质疑。

姜扶生也是一样。

她可没忘记最初听到的柳叶声音中，透露出的那股戒备。

这副模样，可不像是过得很安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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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寡妇说是顶多两天就给姜家回话，但，一直到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姜扶生才又见到了她们家的人。

来的还不是乔寡妇，而是李柳叶。

一见到范氏，她便恳求：“婶子，合约内容能改成咱两家一起养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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